它的兽性发作了!它要吃掉英子了!我的两腿发抖,但男子汉大丈夫的豪气战胜了恐惧,想起对英子做过的许诺,我一步跨过去,大声喝道:“放下英子!——要吃就吃我,把英子放下!”
黑蛋也没孬种,这时已悄悄从龙娃身后摸过来,准备卡住龙娃的脖子。但已经晚了,龙娃带着英子猛地一蹿,闪电般跳入潭中,激起很高的浪花。我和黑蛋都没有迟疑,立即跳入水中,水花四溅地向它游去。透过水花,我看见龙娃放松了口中的英子,然后再次噙住,往背上猛力一甩,然后……然后英子在咯咯地笑:“黑蛋,龙崽,龙娃让我在骑它,它逗我们玩呢。”
我的妈呀,我全身一松劲,几乎沉下去。龙娃一脸鬼笑(这句话有点儿夸张,不过我们确实看到了它的促狭目光),驮着英子在前边跑,英子抱着它的脖子笑疯了。我和黑蛋不约而同,恶狠狠地扑上去,骂道:“你这条臭龙,臭长虫,臭泥鳅,敢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打死你打死你!”
我们追着它打,它不反抗,只是开心地驮着英子跑,转着圈跑。我们追不上它,我们的蛙泳自由泳都没法跟它比。但我们的援军非常及时地赶到了,身后扑通一声响,是龙崽向我们游来。我们欢喜地喊着:“龙崽,快来,驮我们追它,打它个臭泥鳅!它敢骗我们!”
龙崽驮上我俩,欢欢喜喜地同它的弟弟疯闹,闹得昏天黑地。欢闹中我没忘问龙崽:“那个老外和那个大个子呢,你把他们引到哪儿啦?”龙崽的口舌不如龙娃伶俐,只会重复着:“领到了,领到了。”当时我们没理解,龙崽把惠特曼领到龙洞后,为什么又急匆匆赶回神龙庙。后来想,可能它仍在担心着塑像被移走的事,怕坏脾气的龙娃失去控制,这才急匆匆赶回来。
两条龙、三个人在潭里玩得忘了时间,花脸在岸上催着我们。晨色慢慢在潭水上撒开,几只鸟儿啾鸣着从头顶飞过去。忽然,闪光灯连续地闪起来,有人在岸边大声叫好:“好呀,好呀,双龙戏水!”
那当然是惠特曼,郭洪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他们探索到龙窝后,肯定是跟踪急着往回赶的龙崽又赶回来。一夜之间走了40多里山路,真有他们的。当60岁的惠特曼在岸边欢呼雀跃时,我们都大眼瞪小眼,傻了。
惠特曼为我们(主要是龙姊弟)噼里啪啦照了许多相,龙姐龙弟倒很有汉官威仪,从容大度,仪态万方,一点不怯场。照完相,惠特曼温和地责备我们,说我们恐怕没有把所有实情告诉他。因为看我们和两条龙的亲昵劲,今天绝不会是第一次见面。郭大哥呢,估计他已经看穿了所有的谜底(毕竟他事先就认识蛟哥和曼姐),但他很讲义气,只是深不可测地微笑着,不来揭我们的底。我吭哧了一会儿,黑蛋爽快地说:“算啦,别藏着掖着了,实话实说吧。”于是他讲述了为什么把龙娃藏起来不愿让他看见,还很傻气地问:“有体臭的龙娃让外国人看见不算丢人吧?你身上有体臭,也没自卑,还满世界跑呢。”我直皱眉头,使劲瞪黑蛋。俗话说揭人不揭短,你怎么当面说人家有体臭?老惠倒不以为忤,温和地说:“对,我也不赞成这种做法,那对龙娃太不公平了。”
他沉思片刻,说:“我想,在21世纪,没有人会相信什么神龙,也不会有人相信龙崽龙娃的父亲是6000年前大战蚩尤的应龙。它俩是这样的温顺善良,这样的聪慧和善解人意,我看它像是家养的,不像是野生的。”
惠特曼先生太厉害了,一下子点中了我们的要害!我们知道已经瞒不住,也不打算再狡辩。惠特曼接着说:“也许大自然中真的有这种传说中的中国龙?但我不大相信这一点,我想,更为可能的是,”他字斟句酌地说,“它是基因工程的产物。用基因技术造出一条龙是极为困难的,但从目前基因工程的水平来说,有这个可能。”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我们:“你们三个都是聪明诚实的孩子,能和我一块儿解开这个谜吗?”
羞愧之色漫过我们的面庞,一直延伸到脖子和胸口,我们真不想再欺骗这位惹人喜爱的惠特曼先生,可是……我们的预期计划不是要泡汤了吗?郭大哥忙使出外交辞令为我们解围:“跑了40里山路,我是累坏了,快回家休息,明天咱们再商量,好吗?”
我们放走两条龙崽,赶回村里,吃了丰盛的早饭。惠特曼确实累惨了,躺在竹床上很快入睡。我让郭大哥暂且睡到我床上,他含义颇深地看看我,什么也没多说,顺从地接受了我的安排。把客人安排好后,我和黑蛋、英子藏在厨房压低声音商量着:怎么办?看来我们准备兴办“中国龙公园”的宏伟计划要泡汤了。可是,我们不想再欺骗外国客人——他是那样精明,骗也骗不住。我们三人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一点儿办法,只好请示蛟哥和曼姐。
上次我对蛟哥提过建议后,他俩已把指挥所移到回龙沟,那里有电话。我怕睡在院外的惠特曼听见,用手捂着话筒,先告诉他,一个叫郭洪的人在找他们,是丹江库区派出所的。听陈蛟小声对何曼说了一句什么,何曼笑着说:“郭所长?这家伙竟找到这儿来了!”
我又小声向蛟哥详细汇报了惠特曼对“基因工程”的猜测,我想蛟哥也一定傻眼了,因为电话中有五分钟没回话。我小声地催促:“喂?喂?”蛟哥在电话里忽然笑起来:“狡猾的外国大鼻子!看来,咱们生来不适合做生意。干脆,你这样办吧……”
我决定先把底细告诉郭大哥,这也是爹开会的规矩,先党内后党外嘛。郭大哥没有睡,枕着双臂在想心事,看见我们,他含笑坐起身。我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有关龙崽龙娃的曲曲弯弯,郭大哥听得直点头:“这就是了,这就对了,我当时就怀疑他们为什么饲养那么多的动物,原来是挑选有用的基因啊。我曾看见龙娃凶狠地把何曼扑倒,奇怪的是,何曼似乎并不怎么恐惧。现在我全明白了。”
“对,龙娃根本不是什么性情凶暴,它只是一个脾气有点乖戾的孩子,而且——主要是当爹妈的处事不当,伤了它的自尊心。”
“现在呢,是否要把真实情况告诉惠特曼?”
“嗯,瞒不住了。”
“好吧,咱们去把他喊醒。”
惠特曼从梦中醒来,看见我们三人并排站在竹床前,便用臂肘支起身子,含笑看着我们:“嗯?”
我说:“惠特曼先生,你想找到龙崽的真正巢穴吗?你想找到它的父母吗?”
“当然!你们……”
“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惠特曼一下坐起来:“当然有力气!”
“那好,随我们走吧,我们全知道,这就为你揭开谜底。”
惠特曼兴奋得像个孩子,欢呼着,手忙脚乱地背上他的全部行头。我们五个人,还有花脸,在山路上急行,一路上我们没说一句话,惠特曼也识趣地闭嘴不问,耐心地等待着揭宝的时刻。我们来到那个荒僻的山坳时,西天上已是半天红云。那座简陋的龙宫静静地卧在夜色中,透着肃穆和神秘。在惠特曼疑惑的目光中,我们走近大门,我拍了三下手掌,屋里的电灯刷地亮了,栅栏门洞开,蛟哥和曼姐含笑立在门口,龙崽和龙娃则偎在他们中间,用聪慧的目光安静地瞧着我们。
“请进吧,这就是龙崽和龙娃,这两位是它们的父母,这座房子是它们的龙宫。陈蛟博士和何曼博士会把全部情况一点不漏地告诉你,请吧。”
惠特曼欣喜地盯着龙姐弟,龙崽和龙娃小跑步迎上来,拽住了惠特曼的裤脚。而郭洪已经紧赶几步,哈哈大笑着用拳头捶陈蛟的肩窝。
三天后,惠特曼从美国向我家的电脑发来一封电子邮件,是他在《国家地理》杂志上将要发表的文章。蛟哥为我们翻译成中文。文章中说:“……在中华民族一万年的文化中,处处浸透着龙的气息。龙的形成,反映了华夏各部族融合为汉族的过程。在中国历史上,以龙为图腾的朝代,有黄帝、炎帝、共工、祝融、尧、舜、禹,到商朝后,龙干脆成了帝王的象征,成了华夏文化和华夏民族的象征。”
当然,龙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传说中,存在于中国人的心目中。但今年五月份,位于中国腹地的潜龙山突然爆出一条惊人的消息:一条真正的龙在潜龙山黑龙潭出现了!一条真正的龙,而不是恐龙——虽然在中国语言中,恐龙和龙使用着同一个汉字。本杂志立即派了记者惠特曼先生赶赴潜龙山,经过认真考证,确认这条消息是完全真实的,它绝不是尼斯湖怪兽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本期杂志独家登载了这条龙的一组照片,拍摄者为惠特曼和中国潜龙山的一位男孩贾云龙。
至于这条龙崽是从何而来?它有父母吗?它的巢穴在哪里?记者惠特曼正在做深入采访,有关消息将随后披露……
看了这篇文章,蛟哥笑着说:“惠特曼狡猾狡猾的!他没有说一句谎话,但他最大程度地勾起了读者的好奇心,他很够朋友!履行了对咱们的诺言。”
下面还有他的一封短信,信中说他正在与几家从事生物工程的跨国公司接洽,为陈、何筹措研究基金。他说已有很大进展,相信一个月内就有肯定的回音。我们三个高兴地问:“蛟哥,曼姐,这么说,你们的研究资金不用发愁了!”他们俩笑着点点头。短信最后说:“再次谢谢英子姑娘送我的礼物。我想,在龙崽龙娃的消息披露之后,它俩必将代替熊猫添添、香香,成为美国乃至全世界孩子的最爱。我估计,用龙家乡的青竹编成的工艺品龙娃娃,必将有很好的销路。请你们立即准备20万只竹编龙娃娃,价格初定为每只5美元,可否,请速回音。另外,我打算用10万美元买断这种玩具在全世界除中国之外的销售权,你们是否同意?”
蛟哥和曼姐奇怪地问:“什么竹编龙娃娃?”英子羞涩地掏出两只竹编的龙崽,做工十分精细,细细的竹蔑惟妙惟肖地扎出龙角、龙嘴、龙牙、龙爪。其中一只龙长着鹰爪,另一只长着豹爪。竹龙夸大了龙崽龙娃的憨劲儿,圆头圆脑,憨厚可爱。英子说,这是我和贾大伯商量着创作的,惠特曼先生临走时送了他两只。陈蛟大睁着双眼喊道:“哈,原来我们之中最有商业头脑的,是最不爱说话的英子呀!嗨,100万美元的订单!这还不包括中国市场呢,我想在中国也能卖它100万只!”
我们围着英子欢呼起来,英子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忽然龙娃从人群中挤进去,立起身子,从英子手里叼走了那条竹编青龙,龙崽则叼走另一只。它们都知道竹编青龙就是自己的肖像,不过并没对像权提出什么意见。它俩把青龙摆在地上,非常珍爱地端详过来端详过去。我们在旁边笑成一片。
郭大哥在见到龙崽龙娃的第三天就走了,他请的是事假,不能在这儿多待。不过他说,他会在年底以前安排好休假,再来这儿,陪我们五个(当然包括龙崽和龙娃)痛痛快快玩上两周。蛟哥曼姐带我们去为他送行,曼姐揶揄他:“一个人回去啊?不把贩卖野生动物的罪犯带走啦?”
郭大哥威胁地朝她挥挥拳头,又同龙崽和龙娃告别,两姊弟很懂事地不住地朝郭大哥点头,一直到公共汽车离开。
以下就该商量着给龙娃割狐臭了。我们三个团团围住龙娃为它打气:龙娃,不用害怕,这个手术很小的,甚至算不上手术,做起来一点都不疼。龙崽的口舌比较拙,不会劝说,但也用脖颈擦着龙娃的脖颈,算是行动上的鼓励吧。龙娃勇敢地说:“我不怕,一点也不怕。”
“对,这才是好孩子呢。”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显示屏上显出886—2—29262805.这是台湾的电话?黑蛋拿起听筒,听了两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找龙崽先生的。”他悲天悯人地摇头:“唉,当个名人看你多忙啊。”
我接过话筒,里边是一个急切的声音:“是龙崽先生吗?是贾云龙先生吗?我姓黄,是郭洪所长的朋友。郭警官说,你们那儿确实有两条真龙,活龙,中国龙,是吗?”
“当然,这会儿它们正在我家呢,可惜我家不是可视电话,要不你就会看到了。”
“太好了,等我回大陆后我会马上去潜龙山,要亲眼看看它们。不过请你先把有关情况告诉我,好吗?郭警官说,你会把这事的根根梢梢全告诉我。”
龙崽和龙娃已经听出,电话中谈论的是它们,它们停止嬉闹,仔细地倾听着。我清清嗓子说:“可以的,黄先生,我已经听郭大哥介绍过你。现在,我就把有关龙崽龙娃的所有情况全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