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恭正说:“我需要一个外国人来帮我拿到订单。在所有谈成的生意中,你可以提取百分之十的佣金。如果生意做大的话,你将会成为非常富有的人。”
丹顿笑了:“要不就成为非常贫穷的人!”
“现在你可以去和她租一间房子住。如果手头紧的话,第一期租金我可以替你付。”
丹顿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刘!如果我成功了,就是对我的那些海关同事们的一种报复!”
丹顿收拾着他要带走的行装。他把最后一件东西放进皮箱里,用力关上箱盖。
米尔森在一边幸灾乐祸:“来的时候只是一只小皮箱,走的时候却有了两只大皮箱,应该说,丹顿先生在上海海关工作的成绩还不是太差的。黄包车我已经给你叫好了,需要我帮你把这箱子搬下去吗?”
丹顿看着他:“谢谢,真心帮忙就请搬这只重的。”
“我很乐意帮助一个不走运的人。”
米尔森吃力地扛起一只大箱子走下楼去。
一辆黄包车已经等在海关宿舍临街的门口。
米尔森扛着大箱子走出来,把箱子放到车上。
丹顿在其他同事的目送下,坐到了车上。
米尔森还在喘着气:“再见了丹顿先生!”他对车伕:“好好地把他拉到码头上去!”
丹顿对车伕:“不去码头,我们去大新舞台!”
米尔森意外地:“去大新舞台?临行前还要看一场那种中国的歌剧吗?”
丹顿胸有成竹地:“不,我是要和大新舞台那位著名的刘老板签一份工作合同。”
米尔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要为那个中国人工作?”
丹顿自豪地道:“是的。签完合同以后,他会是上海滩上第一个拥有洋人买办的中国商人!而我将是上海历史上的第一位洋人买办!”
他拍拍车伕的肩膀:“走吧。”
黄包车拉着他离开了。
在他身后是米尔森诧异的眼光。
大新舞台刘恭正的办公室里,刘恭正和丹顿互相交换着在合同上签完字以
后,刘恭正站起来,伸出手:“丹顿先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生意上的合作者了。”
丹顿有些发窘地握住他的手:“不,你是我的老板,我只是你的买办,一个洋买办。”
刘恭正笑道:“在上海滩上,我目前还远远算不上是一个大老板,但却是第一个拥有洋人买办的中国老板。在我的公司里,你将拥有一间办公室,直到有一天,你有实力成立起自己的公司为止。”
“刘,我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刘恭正点点头:“其实上海这个城市的历史,就是大班和买办们的历史。你看那么多本来一文不名的洋人在这里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班;又有那么多帮洋商做事的中国买办最后自己也成了赫赫有名的大老板。我想他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丹顿却不太自信:“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替一个中国老板干活?就像和一个中国女人结婚一样,我过去从未想过。”
“但是为什么就不可以呢?你可以为一个中国老板工作,也可以和一个中国姑娘结婚,比如说梅倩?”
“对不起,刘,在我的心里,对梅倩已经有了对未婚妻那样的感觉;我也知道是你说服韩女士放她出来和我同居,我非常感谢你!但是在我的观念中,和一个中国女人结婚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做情人而已。”
“先不必做结论,许多现在不可能的事,将来都是可能的。对了,你们的新居安顿好了吗?”
“梅倩已经帮我租了两间房,在静安寺路上房租最便宜的那一段。现在我只有让运气来决定了,六个月后如果我不能靠为你做买办赚到钱来继续付房租,我就只能靠工部局的施舍了。”
“哦?”
丹顿向他解释:“工部局有一笔专用基金,用来买船票把因贫穷而困在上海的欧洲人遣送回他们的老家,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贫困而在黄种人的眼里降低声誉。我计算了一下,我的积蓄加上海关辞退我的费用,可以维持半年。”
刘恭正拍拍他的肩膀:“有半年时间,对于改善你的处境我想是足够了。”
丹顿的新住处是极普通的两间房间和一间厨房。厕所在院子里,地面也不平,有一条阴沟从院子中间通过。
丹顿和梅倩并肩站在门前环视着他们的新居。
丹顿有些沮丧地:“这里比海关宿舍差得远了,上厕所还得到外面来。”
梅倩却很兴奋:“但这是你自己的,是我们的新家!”
丹顿摇摇头:“不,这不是家,只是一个住处而已。一旦我挣到了钱,我们就立刻换一个好些的地方!”
梅倩倚着他:“现在你要开始新工作了,我也要开始去做生活了,我们两个一起挣钱?”
丹顿诧异地看着她:“你?”
梅倩道:“我已经和刘老板说好了,到他的大新舞台去搭班唱戏。”
丹顿用手捧住她的脸,不太有信心地:“我不知道我喜欢上你,对你是好还是不好?”
“傻话!你手里是什么?硌着我了。”
她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看见他手心里是一粒钮扣。
“哦,一颗钮扣,是我从海关制服上割下来的。”
“为什么?留做纪念吗?”
丹顿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为了走运吧?”
丹顿在他的新办公室里开始了新的工作。
他把刘记公司需要从海外买进和希望卖到海外去的药品货物的样品连同仔细写好的说明书一起,一摞摞地放好,准备寄出去。
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请进。”抬起头来,发现是那个犹太人站在门口。
“雅可布!”
雅可布问:“生意进行得怎么样?有没有接到订单?”
“第一批信函已经寄出去了,这是第二批,正准备寄到伦敦、纽约、巴黎、柏林和维也纳等地的数百家商店。”
雅各布说:“我敢肯定,你会发财的。来,让我看看你的商品推荐信。”
他抽出丹顿准备好的信函看了起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行不行,你这样介绍你的商品和商行可不行,你要知道联系生意是一种宣传,你可不能恪守布朗先生教给你的那套刻板的`精确’方法,他已经使你在海关遭到了败迹。你现在开始了你的商人生涯,在上海这个地方,你必须学会如何用另一种方法行事!比如这一段内容,你看看我是怎样表述的!”他掏出笔来挥笔疾书:“你要这样说,这样渲染,这样强调,总之必须引起对方的兴趣!”
丹顿看着他改过文字:“嗯,这样确实更好些!”
雅可布得意地:“你不要小看我给你做的修改,它很可能使原来做不成的生意就成了!”
丹顿诚恳地:“我知道了,我会学习成为一个商人的!”
“玉堂春好比花中蕊……”梅倩停下来:“美玉姐,我这样唱行吗?”
为了生计,梅倩加入了大新舞台的班底来唱戏。刘恭正要徐美玉教她唱《玉堂春》。
“你的嗓子倒是蛮好的。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这段戏的味道还不太对,玉堂春在这里是个犯人,不能唱得太轻松了……”
徐美玉正讲着,宋小冬神情紧张地跑到她身边:“徐姐,徐姐,那个王老板又来了!”
徐美玉脸上顿时显出厌恶之色:“真讨厌,让我躲一躲!”
宋小冬说:“来不及了,已经躲不开了!”
徐美玉无奈地:“那就不管他了,我们排我们的戏。”她对梅倩:“我把这段唱一遍,你在边上看一看。”
梅倩跟宋小冬走向台侧,问她道:“怎么回事?哪个王老板?”
“就是那个麻皮王鼎松啊,我看他是打上美玉姐的主意了,三天两头的来,一付馋劳虫的样子!”
这一边,王鼎松带着两个跟班已经大模大样地从观众席走了进来,一付垂涎欲滴的模样看着台上的徐美玉。
徐美玉装着没看见他,在台上走起了戏,她唱道:
“玉堂春好比花中蕊,
王公子好比采花蜂……”
她唱到这里,已经走到台前的王鼎松肆无忌惮地叫好打断了她:“好好好,你刚唱到王公子,我这个王公子就到了,一笔难写两个王,对不对?”
徐美玉不得不理他了:“王老板来啦?”
王鼎松誇赞道:“美玉啊,你这句三郎唱得真好,他王金龙叫王三郎,我王鼎松在家里也是行三的,你晓不晓得?哈哈哈……”
徐美玉不敢得罪他:“王老板,你是法捕房的探长,公务那么繁忙,怎么老到这里来呢?”
王鼎松厚顔地:“怎么?你不欢迎我?谁叫你的戏让我听了着迷呢?我一两天听不到,心里面就不适意!”
“谢谢王老板捧我的场,可是,人家正在排戏呢……”
王鼎松大大咧咧地:“没关系的,你排你的,我就在这里看看。”他说着,便四肢摊开在第一排中间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