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160170180
1923900000013

第13章

市一医院拥挤的走廊里,人们纷纷侧目,他们惊讶地看到一个英俊的新郎,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新娘冲进急诊部。新娘的头部在淌血,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脸,染红了她胸口洁白的婚纱。

沫丽丽很快就被推进了急诊室,庞轶和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要下车?”大颗的汗珠从庞轶的额头上渗了出来,他转过身,此时的赫小祺已经有些神志恍惚。

“她忘拿胸针了……要回去拿……”赫小祺哭成了一个泪人,她用手捂着眼睛,颤抖地说。

“什么胸针?”

“是她买给你的新婚礼物……说要在婚礼的时候给你戴……”赫小祺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抽泣着。

庞轶听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瘫软地靠在墙上。急诊室外的走廊上透着一股恐怖的寂静,煞白的白炽灯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除了等待,谁都无能为力。

半个小时后,“急诊室”三个字的灯光突然亮了,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医生……”赫小祺和庞轶一起冲到了医生的面前。

“很遗憾,病人在送到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

“不可能!我送她来的时候,她明明还有呼吸!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们这些杀人犯!”庞轶狠狠地拽住医生的手臂,把他往墙上推,身后的亲属连忙冲上来抱住已经情绪失控的他。

“真的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的大脑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当场就……”医生低了低头,然后转身离开。

赫小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上面显示着的是肖宇的电话号码。

她接了起来,电话里,是肖宇焦急的声音:“小祺,丽丽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们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现在有点堵车……小祺?”

赫小祺拿着手机,停顿了三秒钟,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冰凉的手术室里,庞轶看着躺在白色手术台上的沫丽丽。以前看电影和小说,描写到这样的镜头,总是说“她很安详”,或者“她就像睡着了一样”。

但是,此时他看着沫丽丽微微发青的脸和嘴唇,感觉到的,却只有死亡瞬间带来的痛苦和不甘。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化妆后的亮色粉底,她残留着发胶的头发如今披散成一团,狼狈地贴在手术台上。她没有走得很安详,她一点都不想就这样离去,她想活着,幸福地活着。

庞轶慢慢地蹲了下来,他把脸贴在手术床的边缘,双手抓着白色发硬的床单,号啕大哭起来。

他的眼泪从来没有像这次那么多过,他一点都不想停下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当他走出手术室,发现走廊上已经聚满了人。每个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都回去吧,这里的事,我和王婶会处理。”庞轶面无表情,用沙哑的声音说。

肖宇走上前,刚想说什么,庞轶摆了摆手,他什么都不想再听。

肖宇低了低头,“我们回去吧。”他红着眼睛,转过身对石头和赫小祺说。

出租车上,赫小祺靠在肖宇的肩上,仍旧在抽泣着抹着眼泪:“真的就那么一会儿工夫,等我转过身,她已经被撞飞了。当时要是在路边把车停下来就好了……当时我要是注意到就好了……为什么……”

“小祺,你别说了,你再说我也要哭了。”肖宇说完,两行热泪便毫无防备地流了下来。

出租车窗外车来车往,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去我家吧,你这个状态回自己家里我也不放心。”肖宇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

“嗯。”小祺默默地点了点头。

到了肖宇的公寓之后,赫小祺钻进卫生间里,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冲了一把脸,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无法停止自己思考那个命题,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找手机,如果当时先开车门的是自己……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车窗外沫丽丽被撞飞倒在路旁,鲜血流满地的场景。平时她只要手指划开一道小口子都会大惊小怪地尖叫,那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这么多鲜血。那些鲜血连同死亡,那样真实地摆在自己面前。

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然后趴在洗手台上呕吐了起来。

吐完后,她瘫坐在卫生间里的浴缸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麦文杰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文杰……”赫小祺头发上冰冷的自来水,顺着发丝滴了下来。

“小祺?怎么了?我昨晚刚回国,最快也要明天才回杭州。”电话里,麦文杰的声音不紧不慢。

“文杰,我好害怕……”赫小祺颤抖地说。

“怎么了?”麦文杰疑惑地问。

“沫丽丽……她死了。”

“什么?死了?!”电话里,麦文杰的声音一惊,“怎么死的?!今天……不是她的婚礼吗?”

“等你回来再说吧,现在我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文杰,我只是很害怕很害怕。”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地在往下滴着水。

“你不要害怕,我明天一定回来,你在家里等着我,有什么事情先找肖宇,知道了吗?”麦文杰有些不安地说。

“嗯。”赫小祺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挂完电话,赫小祺有气无力地把手机放在了洗手台上,然后走到镜子前。

她看着眼前的自己,那种罪恶感依旧没有消失,她的脑海中反复地浮现出沫丽丽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如果晚几秒钟的话,那个人就是自己。

一整个下午,石头和肖宇就这样坐在沙发上,面对着不断重播着广告的电视发呆。赫小祺躺在麦文杰的床上,她很累,很困,却始终没有办法入睡。

石头的女朋友雅楠也赶了过来,晚餐时间,雅楠做了几道简单的菜。

“中饭都没吃,好歹来吃点吧。”她走到客厅里招呼肖宇吃饭。

“好歹去吃点吧。”石头犹豫地推了推肖宇。

肖宇沉了一口气:“人死不能复生,走,吃饭去。”他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餐桌前。

赫小祺也披散着头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看到肖宇一边大把地夹着菜,一边狼吞虎咽地把饭往嘴巴里扒。他张大口吃饭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疼。

赫小祺也坐了下来,她没有一点胃口,但还是将就着盛了一小碗饭。她有气无力地把菜夹进碗里,只是普通的炒青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放进嘴巴里的时候,赫小祺突然被口腔里菜油的味道给恶心到了,她“啪”的一声放下碗筷,然后跑到厨房里呕吐了起来。

肖宇走了进来,他轻轻地拍了拍赫小祺的背:“怎么了?还不舒服?”

“肖宇……我害怕,我还是害怕。”她的语气有些虚弱。

“不行。”突然,赫小祺走到卧室里,抓起手机和背包,就往门外走。

“你干什么去?”肖宇紧张地问。

“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休息不好,打算回家去。”赫小祺打开了门。

“那……那你路上小心。”还没等肖宇说完,门就“啪”的一声关上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车,直接前往萧山国际机场。这样的桥段在她的身上也曾经发生过,不过,这次和之前不同的是,她掏出手机,准备给麦文杰打一个电话。她要告诉他,她现在就要来北京,她没办法在这个城市里再多待一秒,她现在需要他。

而当按下号码,手机的另一头,却是茫茫的“嘟嘟”声,然后转成了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当她放下手机,她并不知道,麦文杰正在做什么。

——日航酒店,麦文杰正站在淋浴头下,闭着眼睛冲着头发。Demi裹着被单坐在床上,突然,麦文杰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振动了起来。她凑过眼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小祺。和名字一同显示在手机上的,还有那个女孩的头像,那是一张她和麦文杰的合影照片。Demi沉了一口气,然后拿起手机,轻轻地按掉了赫小祺的电话号码。

萧山机场机票柜台,赫小祺买到了一个半小时后起飞的原价机票。她拎着背包,排队等待着安检。曾经,凡是她出现在机场里的时刻,要是身边多一个助理,别人都以为她是某个影视明星,因为在这种公共场合,她绝对会把自己装扮得像八卦杂志上被偷拍的明星。

但是现在,她素颜,满脸憔悴,甚至有些披头散发。她全然没有顾及到这些。她只想早点飞到北京,趴在麦文杰的怀里好好哭一场。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生死,她毫无防备。

——麦文杰洗完澡,躺在床上按着遥控器,他调到“Discovery”探索频道,屏幕上正播放着非洲动物大迁徙的画面,浩浩荡荡的长颈鹿在原野上奔跑。

“我明天就要回去。”他对着屏幕,淡淡地对Demi说。

“噢,不是说后天走吗?怎么?因为那边还有一个女孩?”Demi试探性地问道。

“就算是,又怎么样?”麦文杰冷笑了一下。

然后,他顺手拿起了手机。他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未接来电,还没打开,他就本能反应地猜到了是赫小祺。于是,走下床准备给赫小祺回一个电话。

突然,Demi从后面抱住了他,“把手机给我。”她坚定地说。

“不要在我面前给其他女人打电话。”她哀求道。

麦文杰停了一下,然后轻轻地一甩手,“她不行。”他坚定地说。然后,他拨通了赫小祺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此时的赫小祺正坐在离地面三万英尺的机舱里,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盯着座位前面的屏幕看着航班的即时航行图。不知道为何,当飞机越靠近北京,她的心就越安定。她想着,今晚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抱着麦文杰好好地睡一晚。

下了飞机之后,她掏出手机,想再给麦文杰打一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怎么也打不开。应该是没电了。她懊恼地把手机塞回包里,然后走到了机场的等候出租车服务区,准备直接打车去酒店。

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行驶着,今天交通出奇地好,一路上畅通无阻。赫小祺打开了一点车窗,北方夜间的气温明显比杭州要低许多,她看着高速两旁快速掠过的白桦林,心里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在酒店前台查询到了麦文杰房间的号码,然后,她走进电梯,上了楼。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曾经,她也这样任性地从杭州飞到北京,然后突然出现在麦文杰面前。只是,这次的她那么无助和落魄。但是,她永远不会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会让自己更落魄,更不甘。

她迫不及待地敲着麦文杰房间的门,无意间,她瞥到门牌旁亮着“请勿打扰”四个红字,像是某种警告,只是,当时的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想那么多。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陌生女人。

“你找谁?”她靠在门边,瞥了一眼赫小祺。

“噢,不好意思,我走错门了。”迟钝的赫小祺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眼前的女人却并没有直接关门,而是慢条斯理地说:“你是找麦文杰么,稍等,他在卫生间里呢。”

“你……是谁?”赫小祺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你觉得我是谁呢?”Demi的语气依旧是漫不经心的。

“我管你是谁!”不知道为何,赫小祺像是被瞬间激怒般,她一把推开Demi,然后走进房间里去。她刚想敲卫生间的门,麦文杰把门从里面打开了。

他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惊愕地看着赫小祺,完全没有意料到眼前的这一幕。

“小祺……”麦文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像是被凝固了,十多秒钟里,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是吗?”赫小祺手中的包掉在了地上,她面无表情地问麦文杰。

麦文杰皱着眉头,低着头,不发一语。

“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骗我……”滚烫的泪珠从赫小祺的脸上滑落下来。

“是的,我一直在骗你,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从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浑蛋。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改变过,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麦文杰注视着赫小祺,一字一板地说。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难过,赫小祺的身子一直在无助地颤抖着。她拎起地上的包,狠狠地朝麦文杰砸去。这或许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打人,而且,打一个自己深爱着的人。

“你真恶心。”然后,她夺门而去。

麦文杰站在原地,他没有追出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和立场再去说什么。

赫小祺沿着酒店七拐八拐的走廊跑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就连经过电梯间都没有注意到。直到跑到了走廊尽头,无路可去的时候,她才缓缓地蹲了下来。她突然有一种筋疲力尽的虚脱感,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窗户关了一半的窗口。赫小祺缓缓地爬了起来,她拉开窗户,一阵凉风猛地从外面灌了进来,她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她像是瞬间清醒了,那种虚脱感也暂时消失了,她趴在窗口,往27楼下面看去——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好像在对她微笑,好像在说:欢迎光临。

深夜11点,当石头和雅楠离开,公寓里便只剩下了封新和肖宇两个人。

客厅里灯光昏暗,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地灯,谁都没有把吊灯的开关打开。

他们坐在沙发上,肖宇不断按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一遍又一遍地切换着。他猛地按了一下关机键,把遥控器扔在了一边,电视屏幕哗地一下就暗了下来。

“封新,你相信命运不?”肖宇突然问坐在一旁的封新。

“信。”封新淡淡地说,“你不觉得很多东西,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吗?我们的样貌、身高,甚至是智商和情商,我觉得都是注定的。

很多人庸庸碌碌地过一生,他们天生喜欢平庸,他们觉得这样平平淡淡就好,他们一点都不屑于去努力。他们的脑子里,没有‘努力’这根弦。有人说,他们不努力不上进,他们活该。但我却觉得他们活得并不比那些争强好胜的人要痛苦,相反,我觉得他们很快乐。”这似乎是封新第一次,一连串地讲了那么长的一段话。

“但是,如果什么都是天生注定的,那我们的人生,岂不是太无聊了?”

肖宇冷笑道。

“其实,即使注定,但我们永远都猜不透。你发现没有,我们的人生,永远都不会和我们规划的一模一样,哪怕我们走了最安全的一条路,但最终的结果仍旧会和之前预想的千差万别。”封新说。

“啧啧,没想到,你对人生的思考还挺深的嘛。”肖宇笑了笑。

“别笑话我了。”封新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是啊,人生真是瞬息万变,12个小时前,我们谁都不会料到会出现今天的这一幕。”肖宇苦笑道。

“其实我今天下午一直在想,或许死亡最可怕之处并不是病痛,而是消失。那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虽然我一直很烦丽丽,但是,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我的心脏就像被活生生地割去一块似的痛苦和难受。”肖宇抱着沙发上的抱枕,缓缓地说。

“不要想了,去房间休息吧。”封新安慰道。

“我根本不想睡,也睡不着。我去工作室里转转,家里越待越闷。”肖宇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然后站起身。

“这么晚了……”封新有些担心,但是肖宇不再说什么,他走到门口,穿好球鞋,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开门离去。

深夜空荡荡的工作室里,肖宇坐在地板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然后抽出一根点上。客厅的一半被改装成了摄影棚,他看到桌子上还零零散散地放着那天阿吉给沫丽丽化妆的化妆品,拍婚纱照那天的欢笑似乎还残留在这里。

抽完烟,他走进工作间,今天,他想通宵工作。

他打开了石头的电脑,想拷贝出前几天拍的照片。电脑在休眠状态,他按了一下显示器的按钮,屏幕就唰地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无意点开了底下工具栏上的浏览器,之前刷过的网页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应聘工作的网站,网页还停留在石头最后浏览过的那一页。

——您的简历已经成功发送至“长沙××婚纱摄影公司”。

华鼎山庄,王婶轻轻地敲了敲庞轶书房的门。

里面没有回应,王婶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少爷,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出去吃一点吧,要不我给你送进来?”

王婶有些心疼地说。

“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吃了,你出去吧。”庞轶坐在书桌前,背对着王婶,冷冷地说。

“唉,好吧。”王婶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把门掩上。

就在这时,叶明珍穿着睡衣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太太,少爷他还是不吃东西。”王婶有些担心地说。

“都几岁的人了,还搞伤春悲秋这一套。王婶,你去休息吧,我进去和他聊聊。”叶明珍的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悲痛之情。对她来说,今天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打开门,朝庞轶走了过去。

“你来做什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庞轶看了叶明珍一眼,冷冷地说。

“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儿子么?”叶明珍冷冷地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决定在澳洲开分公司。你去办一下手续,下个月就和我回澳洲。”

庞轶转过身,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他看着叶明珍,一字一顿地说:

“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钱。”

“当然不是,还有你。”叶明珍的回答干净利落,“当然,钱也很重要。”

她补充道。

“呵呵。”庞轶冷笑了一下,“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回澳洲。”

“为什么?因为难过?因为那个女人的死?”叶明珍问。

“那个女人?是不是在你心里,都不屑于叫她的名字?”庞轶瞪着红红的眼睛。

“确实,不愧是我的儿子,你最懂我。”叶明珍笑了笑。

突然,庞轶像是发狂般,他走到叶明珍的面前,低下头,颤抖地说:“是不是你杀了她?为什么那辆吉普车偏偏在那个时候冲了上来?!为什么那个肇事司机那么快就认罪了?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对不对?”

叶明珍听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举起手,指着庞轶说:“收回你刚才的话,你要知道,你现在指控的杀人犯是你妈。”

然后,她收了收她凶狠的眼神,冷冷地说:“其实我告诉你,这都是命,有些命,天生的卑微,天生的贱。”说完,她便转身离开,然后“啪”的一声,狠狠地关上了门。

那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着。庞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通红的眼眶里,流下了两道滚烫的眼泪。

——或许,你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这都是命,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不管爱上谁,和谁在一起,付出多么惨烈的代价,最终的结果,都是孤独。

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6点,肖宇一个人从工作室回到了公寓。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他下载了一个闯关游戏,然后劈头盖脸地玩了一夜。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该干什么。

窗外天色渐渐开始泛白,他走到自己杂乱的房间里,脚上还踩着几本摄影杂志。他“哗”的一声把窗帘拉上,连衣服都没有脱,就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9点,一架来自北京的航班安稳地降落在萧山机场。当飞机滑行到安全区域,麦文杰匆匆地解开安全带,然后打开手机,准备给赫小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无数次,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始终是这个。他皱了皱眉头,然后把手机塞进包里,看着渐渐站起来取行李的乘客,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下了飞机后,他搭上出租车就往家里赶,他觉得脑子里乱乱的,离开杭州的这一个星期里,总感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回到公寓,肖宇的球鞋七扭八歪地倒在门口。麦文杰随手把他的球鞋摆好,然后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打开门。和自己想的一样,赫小祺并没有在里面。赫小祺被他伤害已经不止一次,但是这一次的赫小祺,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会和以往都不同。

肖宇的手机在他的房间里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然后把棉被盖在头上装作没听到似的继续睡。但是,那铃声在断了之后仍旧响了起来。在响第三次的时候,肖宇猛地扯开被子,不耐烦地摸索着找到手机,接了起来。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你是肖宇吗?”电话刚接通,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问。

“你谁啊?”迷迷糊糊的肖宇没好声好气地问。

“我是赫小祺的妈妈,赫小祺现在在你那里吗?”对方焦急地问。

“啊?没有啊。怎么了?”肖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祺祺她……离家出走了……”赫小祺的妈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客厅里,麦文杰、肖宇、赫妈。

“阿姨你先别哭了,小祺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肖宇给赫妈倒了一杯水,然后坐了下来。

“我就收到这么条短信,然后,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赫妈边用纸巾擦着眼睛边说。

——“妈妈,我出去一段时间,不要找我,也不要担心我。发件人:小祺。”

“这么说……她没有回杭州。”麦文杰突然说。

“回杭州?难道……那天赫小祺是去了北京?”肖宇惊讶地问。

麦文杰沉默地点了点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赫妈又疑惑又焦急。

“阿姨,你先不要着急。现在看来,小祺肯定是去哪里散心了,也该不会有什么人身安全的问题的。”肖宇连忙安慰道。

“她一个姑娘家,我怎么能放心得下。我怕她钱不够用,昨天往她卡里打了几万块。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难道去报警?”赫妈又开始抽泣起来。

“阿姨你别紧张,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她就是觉得待得闷了出去散散心而已。马上就会回来的。”肖宇又安抚道。

“对了,你们两个刚才说她去北京什么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现在在北京?”赫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问道。

“阿姨,我是赫小祺的男朋友,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好。”麦文杰低了低头,向赫妈坦白。

“她的男朋友?你是……那个空服员?”很早之前,赫妈就对麦文杰有所耳闻。

“你是不是欺负祺祺了?难道她怀孕了?!”赫妈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阿姨,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我保证,我会让小祺安全地回来。”麦文杰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我不管,如果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我就找你算账!我就杀了你!”赫妈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送走赫妈之后,肖宇把麦文杰堵在门口。

“文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赫小祺怎么会离家出走?还有,她那天去北京找你了吗?你对她做了什么?”

麦文杰疲惫地捂了捂了头:“肖宇,你让我安静一下行吗?我会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我现在脑子一团糟。”

肖宇看着麦文杰,缓缓地说:“麦文杰,当你在伤害一个女孩子的时候,难道不怕遭报应吗?”他说完,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麦文杰站在原地,他面无表情,他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放着肖宇刚才的那一句话。

——“你不怕遭报应吗?”

三天后,沫丽丽的告别式在市郊的殡仪馆里举行。

告别大厅里,只有不到十个人。她安静地躺在被白色鲜花包裹的冰床上,肖宇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有一种错觉,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沫丽丽为了骗自己而导演的一场恶作剧。但是,事实是,半个小时后,她即将被推进焚烧炉里,化为一堆灰白色的骨灰。

庞轶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墨镜遮不住他憔悴的面容,庞氏家族,只有王婶和他参加了这次告别式。

追悼会结束后,沫丽丽的遗体被推进另一个小房间,其他人渐渐走出告别大厅。

从来没有一场追悼会,是像现在这样平静的,没有人哭天抢地,也没有成簇的花圈,所有人都是安静地来,然后安静地离开。死亡原来可以如此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告别厅外,肖宇叫住了庞轶。

“关于丽丽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总之,节哀顺变。”肖宇拍了拍庞轶的肩。

庞轶摘下墨镜,苦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谢谢。”

“对了肖宇,我有可能要离开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庞轶淡淡地说。

“去做什么?”肖宇问。

“打算去香港读书。”

“噢?挺好的。”肖宇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和你告个别,以后多保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可以找我。”

庞轶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们就这样简单地告别,当肖宇再次见到庞轶。或者说,当“庞轶”已经不再是“庞轶”,那是两个多月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