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小祺失踪一个星期后,赫妈突然出现在了肖宇的工作室里。
“……祺祺她终于有消息了,我昨天接到了她的电话!”赫妈说话的时候,胸口的大珍珠项链微微颤动着。
“真的?她说什么了?”肖宇把刚倒好的水放在了赫妈面前。
“她只说自己现在很好,让我们不要担心,说了几句就挂了。我还没问她钱够不够花……”赫妈的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从小到大,她给予赫小祺关心的方式,都只是通过钱。
“那就好,说明她现在是安全的。”肖宇放心了些。
“好什么好!”赫妈说话时有些任性的语气,和赫小祺一模一样,“我去电信局查了她打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结果居然是一个云南的电话号码!”
赫妈焦急地说。
“云南?”肖宇刹那间就顿悟了,“我猜小祺一定去丽江散心了。阿姨您放心,丽江我之前去过,那里很安全。您就当她去那里旅游了,那里风景挺好的,最适合散心了。”肖宇安慰道。
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赫小祺一定是学那些文艺青年去丽江进行所谓的“疗伤”了,这些行为太符合她的个性了。不出意外,再过一阵子她就会回来。
然而,一切并不是肖宇想的这个样子。
“我还没有说完,那个电话号码,并不是丽江的。而是一个叫磨憨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后来一查,那里离丽江远得很,都快到国境线上了。你说,她去那里做什么?她不会被毒贩子给拐卖了吧?”赫妈越说越急。
“那阿姨您后来有再打过那个电话吗?”肖宇听完,完全被惊住了。
“当然,那是一个公用电话的电话号码,是公路旁的一个小店铺。店里的那个老板娘说,每天都会有去边境或者老挝的长途客车停在她的店附近休息,估计祺祺是在停车的时候,给我打的电话……”赫妈边说边抹眼泪。
“这么说,她很有可能在长途客车上……”肖宇喃喃自语道。
只是,向来娇生惯养的赫小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呢?她在杭州连公车都没有坐过,她纤细的小肩膀从来没有背过重的东西,她涂着上千块钱的指甲去喝下午茶,她向来都是去沙龙店洗头,她连阴天出门都要擦防晒霜……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她在荒无人烟的国境线上,她在做什么呢?
肖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有点不太敢想下去了。
自从赫小祺离开之后,阿吉每天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每天上班,他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肖宇甚至看到阿吉的嘴唇周围开始留起了胡楂。天哪,每天都要做面膜、把脸刮得和卫生间里的镜子一样滑的阿吉,他居然开始留起了胡楂。
但是,外表易改,本性难移。每天,阿吉都在工作室里像一个小媳妇似的骂麦文杰,他觉得赫小祺的失踪都是麦文杰害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工作室里已经没有了往日轻松活泼的气氛,经历了沫丽丽的死和赫小祺的失踪之后,每个人都情绪低落。肖宇觉得前所未有地疲惫,一连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再拿起过相机。
——还有一个原因,是前一个星期,工作室没有接到一个订单。
石头靠在椅子上玩着游戏,好几次,肖宇看着他无精打采的背影,想起那天深夜里,他在石头的电脑里看到的求职书,他很想找石头问问清楚。但是,他始终没有勇气。
“我在害怕什么呢?”他暗暗地想。
自从那个电话之后,赫小祺就一直没有消息。赫家已经乱成一团,据说赫爸已经派人去云南找人。但是,别说是人生地不熟的云南,哪怕是杭州市区,要找一个人,也未必那么容易。肖宇每次给赫妈打电话,赫妈都在电话里哭,她说,她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吃安眠药也没有用。昨天梦到小祺被卖到中老边境的赌场里,老挝人打电话过来,要300万赎身,否则就撕票。
她说梦里她提着钱翻山越岭,一不小心跌进了山谷里,醒来发现全身都是冷汗。
她就这样边说边哭。
赫小祺就这样消失了,除了那个从云南边境小镇打来的电话,没有一点线索。
直到,在她失踪的第12天,肖宇收到了赫小祺发给他的电子邮件。
肖宇:
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你写一封邮件。本来我决定一走了之,谁都不想联系。但是,这么多天过去,我发现,我想要的,并不仅仅是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这些天,我过得很快乐。我在英国读过书,去过很多欧洲国家。但是,这一次意外的出走,却让我第一次深刻地觉得,原来这个世界那么大,大自然是如此地美丽。
一个星期前,我在昆明的旅舍里和一群背包客一起坐长途客车去了老挝。现在,我在琅勃拉邦的一个小网吧里给你写邮件。网速很慢,邮箱开了一分多钟才打开。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古城的宁静和美丽。这里很穷,电力不足,经常停电。每天都非常热,晚上,我用冷水洗澡都洗得满头大汗。旅馆里没有冷气,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跑到楼下的花园里,和旅舍里的人聊天。
这些天,我住在当地人开的旅馆里,早晨 5点就起床,然后跪在街上给和尚布施。我没做什么事,白天一个人在街上走,渴了就买冰可乐,饿了就随便找个小餐馆坐下来吃饭。傍晚的时候,坐在湄公河边看当地的孩子们游泳。每天无所事事,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我第一次觉得,原来过着这样简单的日子,是那么快乐。或许,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模样。我们总是说已经把这个世界看得很透彻,但或许,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透明的。
我爸妈都可好?想必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但是,请他们原谅女儿的任性和不孝。女儿这一次并不是赌气离家出走,而是想一个人好好地走一走、想一想。
不要来找我,我今天晚上就会离开琅勃拉邦。
赫小祺肖宇把赫小祺的邮件打印了出来。麦文杰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完了赫小祺的信。
“她没有提到我。”麦文杰喃喃地说。
“是的,但是我倒不觉得她在回避你。我觉得,她已经没有像之前那么在乎了。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要快乐。”肖宇说。
“嗯。”麦文杰回应道。他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轻轻地捻灭。被夕阳笼罩的客厅里,他在那片烟雾缭绕的金色光线里微微低着头,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哭。
肖宇给赫小祺回复了邮件,他在邮件里依旧不敢提到麦文杰,只告诉她现在她的父母很着急,希望她能和他们取得联系。
好多个无所事事的下午,肖宇就对着网页上的邮箱发呆,他一遍一遍地刷新着,希望在最新列表里看到赫小祺的名字。只不过,赫小祺的邮件再没有出现过。
石头走了过来,他摇了摇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肖宇。
“还在想赫小祺的事儿呢?”他问。
“唉。”肖宇叹了口气,然后支起了身子。
“最近,我妈总是给我打电话。”石头的语气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怎么了?”肖宇抬了抬头。
“也没啥事,就是催我回去结婚。”
“呵,逼婚啊。”肖宇笑了笑。
“其实吧,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我老家有一个表弟比我小两岁,都已经生娃了。而且,这些年我和雅楠的感情也挺稳定的……我们都有这个打算……”石头边说边看着肖宇的反应。
“这么说,就是不想在杭州待了。”肖宇缓缓地说,他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不是不想,是待不下去。我们在这儿没房子,也买不起。我不想让雅楠在新婚的时候,还住在一个租来的房子里。我在老家有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还有,我爸妈也老了,他们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石头低了低头。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作祟,肖宇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这么多年以来,他和石头谈论的话题,无非是摄影或者女生,这是石头第一次这样冷静地和他讨论现实。他突然觉得有些悲凉。这种悲凉,是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其实,我觉得挺抱歉的。你来这里那么久,都没让你赚到什么钱。既然你已经作了决定要回去,那就回去吧,我也没什么资格和立场留你。不过,真的挺谢谢你,没有你帮我工作室肯定撑不到现在。”肖宇缓缓地说。
“哥们儿之间还说这些干吗。”石头朝肖宇的肩膀轻轻地打了一拳,他的眼眶渐渐红了。
“对了,”石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塞在肖宇的手里,“这是上次拍婚纱照的时候,沫丽丽偷偷塞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
“啊?”肖宇惊讶地接过那一沓沉甸甸的现金。
“你收着吧,反正现在……”石头苦笑了一下。
傍晚,当工作室里只剩下肖宇一个人。他关掉电脑屏幕,房间唰地一下就暗了下来,只有黄昏的余光模糊地打在了地板上。他有些疲惫地把脚跷在书桌上,然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有关沫丽丽的那些画面。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沫丽丽离开之后,每次这样一个人的时刻,他总是会想起她。
无非是一些平常的对话和场景,但是在记忆里,却是那么清晰。
他想起曾经放学的时候,沫丽丽在校门口拉住自己的书包背带,任性又霸道地说,肖宇,请我去吃烤串。
他想起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们走在傍晚的校园里。沫丽丽边嚼着口香糖边说,唉,要毕业了唉。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好像也没有很开心呢?
他想起她刚到杭州的时候,她给他打电话,肖宇,帮我拍一套写真啦,什么?和我谈钱,你不要这么小气好吗?!
记忆里的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占自己便宜。而自己,却也这样懦弱而且心甘情愿帮她埋了一次又一次的单。
而现在,肖宇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的那一个厚厚的信封,是他开工作室以来,收到的最多的一笔钱。那是沫丽丽给的。
——“我希望你过得好。”
每次,当肖宇觉得无助,或者想钻进被窝什么都不管一头闷睡到天亮的时候,肖霈都会准时地出现。她像是在故事背后默默掌握着大局的那个编剧。
在肖宇最迷茫的时刻,把肖宇不愿意面对的现实,血淋淋地剥开来给他看。
晚上9点,公寓里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肖宇握着一罐啤酒,疑惑地走到门口。
打开门,肖霈一脸沉默地站在外面,她挽着一只铂金包,精致的妆容下透着一丝疲惫。
“好久没来看你了,今天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过来看看。”肖霈边脱高跟鞋边往门里走。
“别去叫封新,我想和你两个人聊聊。”肖霈作了一个手势。她走到厨房里,边打开冰箱边问:“还有啤酒吗?”
“哦,有,在第二层。”肖宇边说边关上门。
肖宇昏暗的房间里,肖霈坐在地上,盘着腿拉开了啤酒的拉环。
“你的房子还是搞成这个样子,灯光弄那么暗是想做暗房吗?”肖霈抿了一口啤酒。
“呵呵。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肖宇像以前一样,用手撑着头躺在床上。
“就想来看看你,我听封新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实话,对于沫丽丽的事,我还是挺难过的。”肖霈缓缓地说。
“你难过?你和她又不熟。”肖宇有些惊讶地说。
“总感觉一个人就这么没了……算了,不说了。”肖霈摆摆手。在她冷酷的世界观里,没有“同情”这个词,过多的同情,她觉得是一种不尊重。
“工作室最近怎么样了?”肖霈问。
“很不好。”肖宇突然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不想瞒你了,其实这几个月,工作室一直在亏本。现在赫小祺失踪了,石头也准备回老家,阿吉随时都有可能不来上班。工作室差不多只有我一个人了。呵呵,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接不到单子。”肖宇苦笑道。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肖霈淡定地给了肖宇一刀。
“你真是预料女王。”肖宇冷冷地讽刺道。
“说实话,你现在的处境,在你大学退学的那一刻,我就差不多已经预料到了。”肖霈丝毫不理会肖宇的冷嘲热讽,她接着说,“肖宇,你知道人为什么要上大学吗?”
“为了文凭,为了让自己有点面子,为了好向父母交差,为了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庸庸碌碌过一辈子,还有……暂时想不出来了。”肖宇有些不耐烦地撅了撅嘴。
“错。其实,文凭什么的,都只是其次。读大学更多的是培养一种气质,一种学习能力,一种思考方法,和一种人生态度。或许你觉得是在浪费青春,但是在我看来,那完全取决于你自己,而不是上大学这个过程本身。你觉得你有摄影天赋,那是因为你周围并没有什么人真正地懂摄影,或许你嘲笑学院派的古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身上,永远有一种你没有的气质,而那种专业的气质,才是真正能让人信服的。这世界公平得很,你付出过什么,总会得到些什么。而你,只是在一点一点地榨取你仅有的那么一点才华。不要相信什么瓶颈,所谓的瓶颈,不过是在暗示着,你已经渐渐江郎才尽。”
肖霈像是在公司里“教育”员工般滔滔不绝。
“你是不是也该去办个讲座,专门给那些迷途少年指点迷津?”肖宇不屑地说道。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体会。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对于肖宇这种油腔滑调的态度,肖霈早已经免疫。
“说实话,我觉得挺欠你的,毕竟后来我浪费的都是你的钱。”肖宇突然说。
“钱什么的,都是小事。”肖霈摆了摆手,“关键是一种心态,当你年纪再大一点你就会知道了,钱在任何时刻都可以去赚,而那种年轻的心态,只存在于你人生中短短的那么几年。”
肖霈走之后,肖宇躺在床上发呆。那种所谓的“年轻的心态”,究竟是什么呢?是热血?还是一种专注,一种奋不顾身的勇气?肖宇想不明白。他只是意识到了,摄影是为了活着,还是活着是为了摄影,这个他17岁时就已经笃定的道理却渐渐与他背道而驰。当他举起相机,想的不再是该怎样构造一个好的镜头,而是为了明天的柴米油盐的时候,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石头离开杭州的时候,帮肖宇交完了余下几个月的房租。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检票口前,肖宇和石头、雅楠分别。
“小宇,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啊,到时候给你打电话。”石头拍了拍肖宇的肩。
“当然。”肖宇硬挤出一丝笑容。不知道是因为离别的愁绪,还是其他的原因,他笑不出来。
检票的广播在大厅里响起,石头和雅楠挤进拥挤的人潮里。肖宇把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往回走。突然,他忍不住猛地回头,视野里却再也找不到石头的身影。嘈杂的火车站里,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人们行走得那么匆忙,每个人似乎都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而自己,应该去哪里呢?
下午6点,下班时间。公司里的人渐渐散去,他们像蚂蚁爬在着火的蜂巢上般,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这栋压抑的写字楼里。
封新整理着今天处理过的文件,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然后从办公桌下拿出公文包,抽出里面的公交卡,准备回家。
“准备回家了?”肖霈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嗯,总监你还要在公司?”封新按了一下电脑的关机键,然后抬起头问道。
“不,我和你一起走,我想去找一下肖宇。”肖霈捋了捋头发。
“呃,不过我今天是回我自己家,我妈做了饭,特地让我回家去吃。”
封新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
“噢?这样啊。”肖霈想了想,然后说,“我的晚饭也还没有着落,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邀请我去你家吃饭呢?”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啊?当然……可以啊。”封新有点被吓到了,“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知会一声。”然后,他小跑着,来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喂,儿子啊,快到家了没啦,饭都做得差不多啦。”电话里,除了妈妈熟悉的声音,还有“吱吱吱”的炒菜的声音。
“妈,和你说一声,今天我们公司的总监和我一起回家吃饭,你准备一下啊。”封新有些紧张地说。
“总监?什么总监?男的女的啊?”电话里,妈妈扯着大嗓门问道。
“女的啦。”
“啊?女生啊?哎哟妈呀,我的儿子要带女孩子回家吃饭了?!不行不行,我得出去再买一只麻油鸭……”电话里,妈妈兴奋地说道。
“好啦,就这样啦。我们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封新匆匆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封新和肖霈一起坐电梯下楼。虽然和肖霈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紧张了。但是,一想到今天肖霈突然提出要和他回家吃饭,还是让封新感到有些紧张。
出了写字楼,封新像往常一样,往街边的公交车站走去。等走到车站了,他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我们打车去吧。”
“没事,就坐公车吧。我们坐几路车?”肖霈边扫着公交车站牌边说。
“42路。”封新犹豫地道答。
“哎,快来了哎。”肖霈指了指一个路口外,停在斑马线前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余晖下朝着城西驶去,满满的一车厢乘客,封新和肖霈坐在倒数第二排。封新看到肖霈抱着包,不说话,她只是看着窗外。某一瞬间,他看到在夕阳柔和光线下安静地坐着的肖霈,他突然觉得,肖霈其实……也挺美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
肖霈看着窗外,高大明亮的写字楼渐渐消失了,城西是一片又一片密密麻麻的居民楼。有几根被荒废的烟囱夹杂在那些居民楼中间,很多大大小小的车子穿梭其中,下班回家的牛奶车、卖卤肉的车、装满水果的小卡车……一切都显得市井,却又那么生机勃勃。封新就是在这样一片市井气中长大的。
旧居民楼里没有电梯,灯光有些昏暗的楼道里,肖霈踩着高跟鞋跟着封新走了5楼才到家,她暗暗地喘了一口气。
封新敲了敲门,有些残旧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的世界和阴暗潮湿的走廊完全不同——阵阵饭香从客厅里传了出来,客厅的25寸小彩电里播着热闹的本土新闻,不大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色。
“哎呀,这位就是肖总监吧?哎呀怎么那么漂亮,快请进快请进。”封新妈妈热情地招呼肖霈进门。
肖霈有礼貌地点头问好,正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摇着轮椅缓缓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这位是?”肖霈轻声地问封新。
“这是我爸爸。”封新说。
餐桌上,四个人,热热闹闹。封新妈妈一直往肖霈的碗里夹菜:“来来来,吃块麻油鸭。我和你说哦,我们小区里有家很有名的卤肉店,每天都要排队咧。”
“妈。人家不喜欢别人夹菜啦。”封新暗暗地瞥了妈妈一眼。
“啊,没事,谢谢阿姨。”肖霈笑着,就把一块麻油鸭塞进嘴里,“真好吃啊。”她说话的样子,第一次让封新觉得没有了平日的冷酷。
饭桌上,妈妈一直滔滔不绝,她对肖霈的问题,从“封新在公司表现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大家喜不喜欢他?”到“你今年几岁呀?结婚了吗?来杭州还习惯不?”封新一次次被妈妈的话题给噎住,他一次一次地打断妈妈的问题,可她仍旧是乐此不疲。
“哎呀别这样嘛。我是喜欢你们肖总监才问的,我也是关心嘛。”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没事没事。”肖霈眯着眼睛,礼貌地回应着。这些在往日里,她绝对会以“关你屁事”回应的问题,在现在,在这样其乐融通融的气氛里,她竟然觉得有些温暖。
吃完饭后,封新爸爸摇着轮椅进入厨房帮妈妈一起收拾碗筷,封新妈妈用水冲洗干净盘子,爸爸就接过来,一只一只地擦干净放进篮子里。
封新和肖霈坐在客厅里,肖霈看着厨房里的景象。“真好啊。”她轻声地对封新说。
“嗯,是挺好的,虽然,我们家不富裕,但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
封新边剥着一只橘子,边抬起头对着肖霈单纯地笑着。
“哈?你还拿过奖学金。”肖霈无意瞥到了贴在墙上的,封新大学奖学金的证书。
“嗯,其实我大学成绩还不错。毕业后,大学里的导师都推荐我继续读研,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工作。”封新说。
“为什么不继续深造了?”肖霈问。
“家里条件不好,想早点出来赚钱。我爸在10年前因为一次意外,被卡车碾断了两条腿,能留下条命来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妈妈也很早就下岗了,家里一直靠妈妈做一些零工和社区里的救济金生活。哪儿有钱让我继续读研。”封新坦然地说。
“说实话,有后悔吗?”
“不后悔呀。能早点赚钱贴补家里,我挺开心的。而且,我现在在公司里也工作得挺不错呀。”
肖霈愣了一下,她撇过脸看了看封新——这个面带羞涩笑容,身高160公分,普通得扎堆到人群里立马就会消失的男孩。这个和女生说话会结巴,不懂任何交际的男孩。这个被公司里的女生欺负,也甘愿被她们欺负的男孩。
这个在公司会议上低着头,打着瞌睡不求上进的男孩。他的脸上,满是知足的笑容。其他年轻人身上的焦躁、不满、怨天尤人,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
他永远把别人放在第一位,他尽心尽心力地做好每一件吩咐给他的事情,他很善良,他知足而且快乐地活着。
封新,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一点都不傻,也不懦弱。
你只是伟大。
同一个夜晚,肖宇和麦文杰坐在公寓的客厅里发呆。
电视屏幕上播着无聊的天气预报,麦文杰把大长腿架在茶几上,神色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我已经向公司请假,等工作完剩下的几个航班,我就去找小祺。”麦文杰缓缓地说。
“去找她?你去哪里找?”肖宇把遥控器放在了一边,惊讶地问。
“老挝?泰国?还是柬埔寨?我还不确定,总之,先去云南,根据她出走的路线走。”
“世界那么大,你又怎么确定赫小祺会待在东南亚,她现在在欧洲也说不定。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的性格。”肖宇劝说道。
“不管,总之,我要去找她。”麦文杰坚定地说。
正在这个时候,肖宇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他拿起手机,然后走到阳台上,把电话接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接完电话,他一脸沉默地回到客厅里。
“怎么了,谁给你打电话了?”麦文杰有些憔悴地抬了抬头。
“庞轶家的王婶。”肖宇默默地说。
“他们家的人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庞轶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麦文杰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此时一脸木然的肖宇。
“没什么事,他去香港读书了。”
“哦。”
“但是你知道他去读的什么学校吗?”
“什么?”麦文杰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点。
“香港神学院。”肖宇一字一顿地说。
原来,庞轶在一个月前,就只身去香港读书。他只是说自己去进修,并没有告诉家里人自己去什么学校。但是,有什么事是可以瞒得过叶明珍的?
她很快就知道了庞轶进修的不是商科,而是神学。庞家人已经飞去香港两次,用尽了各种招数只差绑架了,都没能把他劝回来。王婶已觉得无计可施,于是,就打电话给了肖宇,希望能找到点线索。
“他很坚定,说要当神父。现在连太太都不认了,整个人神神道道的,真担心他是精神出了问题。”
“既然他没有和你联系过,那就这样吧,我先挂了。”电话里,王婶的声音很疲惫。
“我打算去一次香港。”沙发上,肖宇缓缓地说。
“打算什么时候走?”麦文杰问。
“大概一个星期后吧,先办一下手续,订一下机票。”
“这个月16号我有一个去香港的航班,你就搭我的航班去吧,机票我来搞定。”麦文杰边看着手机上的日历边说。
“好。”肖宇点了点头。
杭州飞往香港的航班上,起飞前,肖宇坐在座位上,看着穿着制服,在机舱里来回走动并检查着行李舱的麦文杰。
“先生,请您系好安全带。”麦文杰渐渐走到肖宇的座位旁,故意装作不认识似的对肖宇说。
“不好意思,怎么系啊?”肖宇恶作剧地朝麦文杰笑了笑。
“用手系,先生。”麦文杰一本正经地说。
飞机在两个小时之后,安稳地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
的士车载着肖宇和麦文杰在沿海公路上奔驰着,车子渐渐驶进繁华的香港市区。嘈杂的九龙,到处都是拥挤的人潮和外表斑驳的高楼。而神学院却隐匿在这一片喧嚣之中,的士车驶进九龙塘附近一片僻静的区域,肖宇看到了几栋外表粉刷着白漆的低调建筑,白色的围墙上,贴着五个金色的繁体字,香港神学院。
神学院里没有大门,肖宇和麦文杰走了进去,迎面走来一个50岁模样的中年男人,捧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像是老师。他和麦文杰走上前,说明了来意。
对方点了点头,然后用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你们从大陆来的?
这里只有4个大陆学生。你们想找的那位,应该是约翰吧?他前阵子刚入学。”
肖宇愣了一下,然后边点头边说:“啊?应该就是他。”
“学生们都在礼拜堂里,你们去吧。”中年男人用手指了指,然后便转身离开。
礼拜堂周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盛开着南方不知名的茂盛花朵。幽幽的唱诗声从礼拜堂里传了出来,肖宇和麦文杰轻轻地走进,在一群捧着《圣经》站在耶稣基督像前的学生之中,肖宇看到了庞轶。
他剃掉了头发,理着一个干净的平头。才短短一个多月,他就胖了。穿着黑色宽松的修道服的原因,身材显得有些臃肿,原本冷峻清秀的脸也变得圆润起来。他脸上的神色和气质,与他周围的同学并没有什么两样。那冷峻的神情,已在他身上消失不见。
神啊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唯有你是我心所爱,我渴慕来敬拜你。
你是我的力量盾牌,我灵单单降服于你。
唯有你是我心所爱,我渴慕来敬拜你。
学生们唱完赞美诗,纷纷捧起书离开礼拜堂。庞轶夹在在人群里,默默地低着头往前走。
“庞轶。”肖宇叫住了他。
“肖宇?”庞轶停了下来,但是脸上并没有过多惊讶的表情,“你们怎么来了?”他问。
“是王婶告诉我你在这里,庞轶,你应该回去。”肖宇低声地说。
“抱歉,现在请叫我约翰。”庞轶平静地说。
“约翰……”肖宇看着庞轶现在的样子,内心突然一阵悲凉。
“这里不方便说,我去向神父请个假,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说。”庞轶淡淡地说。
他们打车来到中环的陆羽茶室,庞轶出门只穿一套黑色的修道服,头戴一顶灰色的贝雷帽,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
“庞轶,哦不,约翰,你最近好吗?”肖宇看着有些拘谨的庞轶,轻声地问道。
“很好,每天和耶和华在一起,我很好。”庞轶说。
“你真不打算回去?你是你妈妈唯一的儿子。”
“我是主的孩子,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主的孩子。”庞轶平静地说。
肖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服务员上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庞轶用筷子夹了一小块粉蒸鸡。“啊,真好吃啊。我有好一阵子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他笑着说。有金黄色的油渍从他的嘴边漏了出来,他伸出手就去擦。他真的变了。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难道就这样一直念下去?”肖宇问道。
“不,可能会去欧洲,神学还是欧洲最好。等毕业了,我会做神父。”
庞轶坚定地说。
“回国?”
“不确定,哪里有苦难,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
肖宇和麦文杰不再问什么了,他们安静地吃着点心,好像三个拼桌的路人。吃完,麦文杰拿出信用卡埋单。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庞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傍晚时分的神学院门口,他们和庞轶分别。
“兄弟,保重。愿主与你同在,以马内利。”庞轶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
他这样虔诚,过往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在他的生命里燃烧殆尽。
“你也是,约翰。”肖宇苦涩地笑了笑。
庞轶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学校里。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他的踪影,他没有回头。
此时神学院附近没有的士,肖宇和麦文杰要走到山坡下的大马路上才可以拦到车。夜色渐渐降临,教堂白色的十字架在深蓝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肖宇把手插在口袋里,不发一语地朝前走着。
“说实话,我觉得庞轶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的。”麦文杰突然说。
“为什么?”肖宇问。
“我觉得他不再孤独,他很满足,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麦文杰的声音有些低沉。
“是的。”肖宇点点头。他若有所思。
遥远的天际还有一线暗黄色的余晖,此时的神学院被深蓝色的暮色笼罩着,庞轶走进空无一人的礼拜堂。他微微低着头,把手放在胸口,默默地对着基督像祷告着。他突然眼含热泪。
——在天永恒的父,求你从天上垂看我这个堕落的罪人,绝望与没有心灵和思想的能力。慈悲的神和天父啊,我悔改转向你,以信心转向救主。我看见耶稣为我流血,替我而死。我听见他的恳求,恩赐的神啊,求你不要全然把我抛弃。求你怜悯我,接纳我。你背着十字架替我血洗罪孽,你持羊羔的血抹在我心上。圣洁公义的主啊,求你怜悯我、接纳我。
香港回杭州的是夜航航班,机舱里只开着暗沉沉的深蓝色的灯光,肖宇靠在座位上,想休息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解开安全带,往机舱前面走去。
乘务员的休息室里,麦文杰坐在折叠椅上,疲惫地闭着眼睛。
“嘿。”肖宇拉下麦文杰旁边的折叠椅,坐了下来。
“先生,请不要骚扰机上工作人员,乖乖回到座位上去。”麦文杰懒洋洋地说。
“去你的。”肖宇笑了笑,“说实话,之前我觉得当空乘挺帅气的,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明星,还可以飞来飞去免费旅行。但是,现在我觉得,其实也蛮无聊的。”
“呵呵。”麦文杰淡然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多明星可以看,几个地方来来回回地飞,就算再有趣也厌倦了。不过,我还挺喜欢我的工作的。”
“你真是劳模。”肖宇喃喃自语。
“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爸。你还记得2002年的大连空难吗?”麦文杰轻声问。
“不记得了。”肖宇回答得很干脆。
“我爸当时就在那架失事的飞机上当乘务长。小的时候,每次看到他穿着制服的样子,我就特别自豪,因为,我觉得我爸比其他孩子的爸爸要帅气太多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以后我也要成为像爸爸这样的人。”
“每次走进机舱,闻到机舱里那股熟悉的味道,我都觉得特别亲切。后来想了好久,才渐渐意识到,原来,那就是小时候爸爸身上的味道。”
听完了麦文杰平静的叙述,肖宇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他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其实也很幸运,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做什么。”肖宇说。
“你不也是吗?”麦文杰转过身。
“我?”肖宇反问道。他是在问自己。
他确实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问一问自己了。
从香港回来之后的某一天,肖宇突然出现在了肖霈的公司里。
“你怎么来了?”肖霈坐在办公桌前,惊讶地看着肖宇。
“来求你件事儿。”肖宇肯定地说。
“你求我?”肖霈愣了一下,他知道肖宇是那种死要面子、求人不如求己的人,特别是对自己。
“我想问你借20万。”肖宇开门见山。
“你要做什么?又想去开工作室?”肖霈惊了一下。
“不是,我想去美国念书,深造摄影课程。这20万我会慢慢打工还给你,而且算上利息。”肖宇说。
肖霈看着肖宇坚定的神情,她突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
肖宇转过身,对门外的封新,作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从肖霈的公司出来之后,肖宇在路口等出租车,准备回家。突然,他看到马路对面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好久没有联系的多米诺。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大衣,偎依在一个男人身旁。
“多米诺?!”肖宇朝马路对面挥了挥手。
多米诺也注意到了,她对旁边的男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挽着他一起留意着四周的车辆准备穿过马路。
“啊,大摄影师,好久不见。”多米诺走上前,拍了拍肖宇的肩膀。
“这位是?”肖宇看了看站在多米诺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
“哈?不记得啦?我记得之前给你看过他的照片啊。”多米诺笑着说。
“是吗……哦,想起来了,相亲的……那个医生?”肖宇小声地问。
“对的,我们快结婚了。
”多米诺挽了挽男人的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眼角的鱼尾纹叠加在了一起。
“真羡慕你们。”肖宇说。
喧闹的街边,短暂的寒暄过后,肖宇就和多米诺匆匆分别。肖宇没有提起自己即将出国留学的事情,多米诺也没有邀请肖宇去参加她的婚礼。都市人之间的关系,大多都是这样平淡。所谓的普通朋友,不过是在偶遇时离散前问个好、点个头。只是,肖宇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年轻的女作家和中年医生结婚,这对于往日活在美好泡沫里的肖宇来说,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但是,现在的他明白了,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评判别人的生活。自己对任何人的怜悯都是一种不尊重。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
出租车上,肖宇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他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多米诺发了一条短信。
“希望你一直这样幸福。”
赫家人又得到了一些关于赫小祺的消息。据赫妈说,那天她突然接到小祺的电话,她说自己现在在柬埔寨的一个村庄的小学里教当地的孩子英文,她很安全,也很快乐。让家人不要再担心。而当赫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电话挂了。
她就这样,再一次地消失了。
然后,毫无声息地,南方的冬天来了。气温开始骤降,一连几天,整个城市都被浸泡在冰冷的雨水里。
而麦文杰却在这个时候准备起程,离开这个城市湿冷的冬天,去寻找赫小祺。
临行前的一个晚上,他最后一次在家里做饭,桌子上是简单的四菜一汤,都是麦文杰拿手的菜,蒜香虾、糖醋小排、金针菇培根卷、黑椒烤羊排,外加一大碗海蛎汤,可谓中西搭配。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围在餐桌前,一切都像是刚开始的样子。
“明天你走了,再过阵子你也要出国念书了。这个公寓里留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我也搬走算了。”封新垂头丧气地说。
“别啊,你走了,谁给我打扫这个屋子呢。”麦文杰笑着说。
“别想那么多啦,搞得场面多伤感,干杯。”肖宇举起酒杯。
“靠,谁拿的啤酒?”麦文杰看着冒着气泡的黄色酒杯说,“当然得喝点红酒,肖宇,去冰箱底层左边那格把那瓶法国的红酒拿过来。”麦文杰挥了挥手。
三个人边喝着酒边聊着天,突然,当肖宇在说话的时候,麦文杰毫无征兆地“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麦文杰突如其来的反应把肖宇和封新都吓了一跳。
“没啥,酒有点上头了。想起一些事,突然觉得自己很浑蛋。”麦文杰闭着眼睛,用手撑着头。
“其实最该消失的那个人,是我啊。”他缓缓地说。
机场的出发大厅,麦文杰背着一只硕大的登山包,穿着登山鞋和运动服。
这或许是他工作之后第一次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机场里。在安检口,麦文杰朝肖宇和封新挥了挥手,便随着人群走进了候机大厅。他们站在原地,直到麦文杰高大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才转身离去。
“唉,不知道他会走多久。”封新低着头,有些伤感地说。
“等到他想回来的时候,他自然就会回来了。赫小祺也是。”肖宇回答道。
封新在一旁默默地点点头。
机场外的高速公路上,时不时地就能看到有飞机起飞和降落。这个城市的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在朝着未来走。但是,未来,究竟在哪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不过,这对肖宇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他确信在前方未知的旅途里,藏着美好,藏着往事,藏着天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