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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麦文杰的世界观里,女孩分为三种:想穿玻璃鞋的、穿上玻璃鞋的、一直穿着玻璃鞋的。前两种,他都可以驾驭得游刃有余,然而,对于最后一种,他觉得,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在他眼里,那种从小被泡在蜜罐里,一直穿着玻璃鞋长大的女孩,普遍都有三个可怕的共通点:

第一,特别爱可怜别人。这种可怜,上到在天桥上假装哑巴乞讨的乞丐,下到每日挤在公车里上下班的上班族。也许你会问:“每天上班有啥可怜的?”OK,她们会告诉你,每天都要上班,就挺可怜的呀!

第二,做事完全不计代价和后果。原因是,在她们的世界里,那些所谓的“代价”和“后果”,完全不能对她们构成威胁。例如赫小祺,学生时代的她,曾经多次罢课、离家出走,一次是和当时体校的男朋友策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私奔”,还有一次是和爸妈赌气(原因是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心血来潮想旷课去上芭蕾舞班),还有一次她也忘了,“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吧。”如果你问她,她会在深思熟虑之后,这样回答你。

第三,正是麦文杰最恐惧的一点,“太认真”。说得通俗点,如果她们喜欢你,哪怕你只是对她们重复着20世纪90年代初琼瑶剧里的剧情,编个草戒指啥的,她们都能感动得比剧里面的女主角还夸张。她们对你,也是绝对地掏心掏肺,就算你问她家里存折的密码,也一定如实告诉你(只要她爱你)。但是,掏心掏肺也是得有个限度的,如果你真把心和肺掏出来,还是有点瘆人的。

“这样的女孩子,你不觉得,还挺可爱的吗?”肖宇坐在沙发上,眨着他的大眼睛问麦文杰。

“哼。”麦文杰非常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在他眼里,这些在肖宇这样的热血青年眼里的“可爱”,不过都归结于一个字——“钱”。她离家出走,她和男友私奔,她不想上学,她旷课,是因为她永远不会知道那种真正艰辛的日子,她的信用卡里始终可以取出现金,不管她被丢在了哪里,都有人把她找回来。无论她躲到哪里,她都知道自己仍旧是主角。她任性,她不计后果,是因为她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后果,所有的问题,都有人会帮她一一解决。

不过,这些女孩,她们有和你不顾一切私奔的勇气。同样,她们也可以在恨你时,把你……这些麦文杰都很清楚,所以,当他看到赫小祺这样的女孩时,无论对方有多漂亮,对他有多好,他感觉到的,只有那一丝丝的不寒而栗,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游戏的规则,和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

他和赫小祺的相遇是在飞机上,是的,他的很多故事,都发生在飞机上。

杭州飞往香港的航班,赫小祺只是机上的一名普通乘客。当麦文杰在起飞前帮其他乘客放置行李的时候,赫小祺就注意到了他,在她眼里,麦文杰的眼睛根本不是正常男人的眼睛,那眼睛里分明藏着两把匕首,危险却又迷人。

那一刻,她确定,她喜欢上了他。

不必觉得突兀,对于赫小祺来说,爱情来得就是这样毫无征兆,谁让在她的世界观里,世界是按照她的剧本走的呢?

两个小时的飞行里,赫小祺一直在寻找机会。然而,飞行平稳,一切都没什么异常,她按了两次呼唤铃,可走过来的都是空姐。一个半小时过去,飞机马上要开始下降了,趁着卫生间还没有关闭之前,她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绿茶味的湿纸巾,想去卫生间擦一擦脸。

略微颠簸的卫生间里,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她拧开水龙头,挤了一点洗手液,刚把手伸到水盆里,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机舱里的卫生间空间很小,她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没把头摔进马桶里。

“小姐,抱歉……”赫小祺看到麦文杰尴尬地站在门口,“小姐你怎么不锁门……”她听到麦文杰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她看到他有点不敢朝里面看的样子。

“我没脱裤子呢!”赫小祺大声地朝麦文杰喊道。

在飞机即将着陆的前半个小时,赫小祺在机上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原本只是被卫生间的折叠门撞了一小下,但是,她作势一倒,瘫坐在了卫生间的地上。几个空姐闻声过来扶赫小祺,但是她撑起身子,一把抓住了麦文杰的手臂,然后装作虚弱的样子站了起来。

“我……我有点想吐。”她捂了捂额头。

“你……你怀孕了?”词穷的麦文杰,硬挤出这五个字。

飞机着陆在香港国际机场,赫小祺最后一个下机,她堵在门口不走,傲慢地对麦文杰说:“不行,你得请我吃饭。”麦文杰的旁边,还站着其他几个空姐,他有些尴尬。

“否则我就打电话投诉你!”

“好好好,等我下班再说。”他无奈地告诉了她手机号码。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约会。起初,麦文杰觉得和赫小祺的相处还不错。况且赫小祺也算是美女中的美女,渐渐地,他也有点动心了。

他发现赫小祺有些“不正常”,是在他们相识半个月后。当时麦文杰在北京,赫小祺在杭州。当航班任务结束,麦文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他拿起手机,给赫小祺发了一条短信:我很想你。发这样的信息给女生,对麦文杰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甚至可以编辑好这样的短信保存在模板里,以便以后发短信方便些。

一般的情况都是,对方通常也会回复一个“我也想你”,或者加上一些爱心的符号。然而,那些女孩都不会知道,当麦文杰收到那些她们打满花花绿绿表情符号的信息的时候,他只是寂寞又冰冷地笑笑,然后合上手机,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她们不会懂,麦文杰只是寂寞,只是,很寂寞。

然而,赫小祺和那些女孩不同。

凌晨3点,麦文杰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是赫小祺的来电。

“喂。”他有气无力地接通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个酒店?”赫小祺开门见山。

“怎么了?大半夜的,还怕我在和别的女孩睡觉啊。”麦文杰扭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懒洋洋地说。

“少说废话,快说,我在北京了。”

赫小祺的一句话,让麦文杰困意全消。

那天,当赫小祺收到麦文杰“我很想你”的四个字短信后,立马换好衣服,然后偷偷溜出她家的那栋大别墅。她家在郊区,她在空荡荡的马路上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辆出租车。然后,她搭上出租车,前往萧山机场。然后,她买了一张,一个小时后起飞的,全价的飞机票,飞往北京。

“天哪,你肯定感动死了吧?”肖宇听了赫小祺的壮烈事迹后,像一个少女一样躺在床上嗲嗲地惊叹道。

“我的第一反应,幸好那天酒店里没有其他女生。第二,这他妈的是在演哪出戏啊!”

是的,对于麦文杰来说,只有惊恐。或许他是有那么一点点感动,但已经完全被惊恐给淹没了。那一次赫小祺的突然出现,让他意识到,赫小祺,是他的概念里最不能“碰”的那类女孩。他没有那个精力和能力去和赫小祺交往。

而且,他不想破坏“游戏”的规则。

他做过一个噩梦,他被囚禁在一个黑漆漆的仓库里。赫小祺提着一盏昏黄的夜灯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他无力动弹。然后赫小祺就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然后轻轻地,不费吹灰之力地,一片一片地把他身上的肉都刮下来,边刮还边说:“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

当噩梦惊醒,麦文杰觉得,这完全可能会变成真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麦文杰渐渐开始疏远赫小祺之后,赫小祺反而变本加厉地以种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她似乎完全掌握了麦文杰的行程,包括他工作时住在哪个酒店,几号回杭州,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算麦文杰搬了新的公寓,她也可以以一种完全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室友的同事。总之,她一定有办法,把自己和麦文杰联系在一起。

“麦文杰,我喜欢你。”多少次,她这样天真地对着麦文杰说。

坚定不渝。

那个夜晚,在听了麦文杰讲述完关于赫小祺的故事之后,肖宇回到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抓起旁边的手机,给多米诺发了一条短信。

——“相亲相得怎么样呀?”肖宇打完字,发送了出去。

不一会儿,手机就闪烁了起来。

——“还不错,要给你看看我偷偷拍的照片不?”

——“好啊。”肖宇有点好奇。

不一会儿,手机接收到一条彩信。

屏幕上,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微胖,头有点秃,他侧着脸,在喝一杯咖啡。他的表情有点猥琐,似笑非笑的。肖宇看到这张偷拍照便笑了出来。

——“哈哈,难怪你会拍照片。”他回了过去。

——“嗯,我觉得人还行。”多米诺的回复,不像是在开玩笑。

肖宇看着手机,他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多米诺的短信又发了过来。

——“他开一个小的中医诊所,虽然有点土,但是人挺实诚的。我觉得,可以相处看看。”

一时间,肖宇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时尚的女作家多米诺和开中医诊所的中年男人,这在肖宇的世界观里,完全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嗯,先相处看看吧。”

想了好久,肖宇才想出这七个字。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联系,他们的关系就像很多都市人一样,在短暂的热络之后,因为彼此完全不同的生活,而渐渐失去联系。

再次见到多米诺,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封新刚下班回到家里,就听到有“砰砰砰”的声音从肖宇的房间里发出来。他放下电脑包,推了推眼镜,好奇地走到了肖宇房间的门口。

“做什么呢?要搬家啊?”封新问。

“搬什么家啊,收拾房间呢,自从上次搬进来就没好好收拾过。”肖宇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往一个纸箱里塞,“主要是因为我姐晚上要来,我怕她唠叨。”

“原来你还有一个姐姐啊,亲姐姐?”

“亲的,哎呀,也不算是。以后再和你说吧,快把我这袋垃圾扔出去。”

肖宇对着垃圾袋打了一个结。

“噢。”封新老老实实地接过垃圾袋,他完全没有想到肖宇的姐姐,是今天他们部门新来的总监——肖霈。

门外有人敲门,肖宇愣了一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说晚上再来吗?”

打开门,不是肖霈,而是沫丽丽和上次来家里吃过饭的那个富家公子。

“你怎么来了?”肖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在家待着闷得慌,于是就到你这里来串门,怎么,现在不方便啊?”

“怎么会不方便,先进来再说吧。”肖宇看到庞轶礼貌地朝自己打了一个招呼,那句“当然不方便”便从嘴巴里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进屋后,庞轶去卫生间,肖宇拉了拉沫丽丽,轻声地问:“你还住在他家呢?”

“嗯,是啊。”沫丽丽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你的脚还没有好啊,我看你都穿上 8厘米的高跟鞋了!”

“唉。”沫丽丽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你说我搬出去之后,我和他是不是又会回到陌生人那样?”

“不然呢?你还想怎样。庞轶人太好了,要是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

肖宇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

“就你这造诣,难怪没有女生喜欢你。”沫丽丽朝肖宇翻了一个白眼。

“不稀罕。”肖宇全然不理会沫丽丽的攻击,蹲在地上,往影碟机里塞了一张CD。

空荡荡的客厅响起了淡淡的钢琴曲,沫丽丽抱着一个抱枕,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嗯,应该还是会回到陌生人那样的关系吧。 ”沫丽丽沮丧地想。这时,庞轶推开门,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黑色的衬衫上别着一枚简单精致的银色胸针。他朝沫丽丽撇撇嘴,这是他习惯性的表情,带着些害羞,却又那么迷人。

庞轶路过肖宇的房间时,好奇地往那个暗暗的房间里看。墙壁上挂着肖宇拍摄的人物肖像,一个半裸的男生站在雨水里,他的眼睛灰蒙蒙的,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无助。那个书柜上,放满了肖宇平时收集的各式各样的复古胶片相机。房间的另外一面墙上,挂满了宝丽来相片。肖宇正蹲在地上,整理他那些大大小小的摄影集。

“哇。”庞轶突然惊叹起来,“你的房间真酷啊。”他情不自禁地对肖宇说。

“嘿嘿。”肖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进来看啊,站在门口干啥。”

他招呼着庞轶。

“这是 Tim Flach的摄影集?!”庞轶惊讶地问道。

“是啊,你也知道他?”

“嗯,大学的时候,选修上的是摄影课。”庞轶点点头,“唉,只是好久没有再接触这些了,大学的时候我很迷摄影的。”庞轶叹了口气。

“天哪,这是 Nikon SP!”庞轶又对着架子上那只古老的胶片机惊讶地喊道。

“嗯,是两年前在北京的一个二手相机市场上看到的,虽然不能拍了,但是还是买了回来。”

“真不错啊。”庞轶那羡慕的口气,就像一个单纯的小男孩。

沫丽丽站在门口,他看到庞轶和肖宇坐在地板上,讨论着那些在她眼里一无所用的二手相机。肖宇房间里暗黄色的落地灯光打在他们的身上,不知道为何,沫丽丽觉得此时的这个场景很安静,很美好。

是的,庞轶和她想象中的富家公子不一样,在她粗俗的想象里,像庞轶这样的人,性格也该是烂漫不羁的。但是,庞轶是如此安静的一个人,安静得能让沫丽丽在某一刻,卸下她心里所有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虚妄的幻想。

他让沫丽丽觉得很安全,尽管沫丽丽并不太畏惧这个城市里的种种凶险。

来庞轶家的第一个晚上,沫丽丽走进那个比她的卧室大两倍的卫生间。

她把那只受伤的脚架在浴缸外面,然后以这样一个狼狈的姿势把自己浸在泡泡浴里。突然,外面有人敲门,她警惕地问道:“是谁?!”

“是我。”是庞轶的声音,“你在洗澡吗?”庞轶问。

“嗯,怎么了?”

“那个,我……可以进来吗?”庞轶小声地问。

“什么?!”沫丽丽一惊,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但是她又两眼一闭,犹如刘胡兰就义般地想:算了,我从了。

“那个,你别多想,只是给你递一下浴巾。王婶休息了,不好意思再劳烦她,就自己给你送来。你腿又受伤了不方便,我就开一下门,把浴巾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就走。”

“啊?好吧。”沫丽丽略有些失望地回应道。

她看到门开了,从门外伸进了一双大手。

“早些休息。”庞轶放好了浴巾,便又轻轻地合上了门。

庞轶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在了浴室外的走廊上,沫丽丽觉得此刻自己心里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即将结束。她和庞轶,终究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陌生人。

“不行,我还是得试试。”沫丽丽暗暗地想。

又一阵敲门声,当肖宇打开门,依旧不是肖霈,而是赫小祺和她的好“姐妹”阿吉。

“麦文杰在家吗?”赫小祺没好声好气地问,一点都不在意肖宇是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

“没,不在家。”肖宇回答。

“他去哪儿了?”赫小祺板着脸。

“不清楚,他朋友挺多的,可能和朋友出去喝酒了吧。怎么了?找他有事啊?”肖宇问。

“发他短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赫小祺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起来。

“哎呀,好啦祺祺,别想这个死男人了,说不定已经从飞机上掉下来摔死了。走,我们去吃大餐去,我请你吃日本料理。”阿吉拉了拉赫小祺。

“他这人行踪确实挺诡异的,要不等下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肖宇安慰她道。

“算了,不用了。对了,别告诉他我来你家找过他。”赫小祺提了提挎包,然后准备告辞。

“好啦,我们走吧。我肚子快饿成一张皮了。”阿吉安慰着赫小祺,然后打招呼和肖宇告别。

肖宇回到房间里,他朝窗外看下去。发现赫小祺依旧站在小区的公园里不肯走,阿吉在劝她,连推带拉把她送上了出租车。夕阳下,他突然觉得赫小祺的背影有些悲伤。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麦文杰发了一条短信。

“你在哪儿呢,赫小祺来找过你了,你好歹给人家回个消息啊。”

此时,西湖钱柜,麦文杰正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挤在KTV的包间里。

被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蓝屏上,显示着5条未读短信和6个未接电话,清一色地都是赫小祺的名字。

麦文杰瞥见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但他隐约看到了手机上面不再是赫小祺的名字,而是肖宇。于是,他拿过手机。其实,赫小祺在刚才的8个小时里,给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他都知道。只是,他连看都不想看。那些短信,都会在还是未读的状态下被他删除。

他打开肖宇给他发的消息,然后皱了皱眉头,走出了KTV的包房。

他靠在走廊的墙上,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开了赫小祺的号码。

此时的赫小祺,正在日本料理店和阿吉闷闷不乐地把一块生鱼片在酱油里蘸了又蘸,就是没胃口放进嘴里。

突然,手机响起,赫小祺猛地放下筷子。

“阿吉……是他的电话。”赫小祺欣喜地对阿吉说。

“接吧,原来这死男人还没死啊。”阿吉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愤愤地说。

赫小祺激动地拿起电话,看了阿吉一眼,然后有些害羞地拿起电话走到了料理店外。

“喂。”她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

“你在哪儿呢?在酒吧吗?难怪打你电话都不接。”赫小祺好像初恋少女般低着头。

“小祺……”麦文杰的声音依旧充满着磁性。

“怎么了?”她的脸上渐渐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打我的电话。”麦文杰捂了捂头,酒精的作用下,他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为什么?”电话那头,赫小祺天真地问。

“因为……”麦文杰沉了一口气,他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一直都想说的话,“我真的不喜欢你。”

赫小祺愣了一下,然后说:“我知道。但是,你可以试着喜欢我一下啊。”

“不可能。”麦文杰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喜欢你,永远也不会。请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就这样。”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此刻喧闹但又空荡荡的走廊上,麦文杰握着手机,然后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赫小祺的名字,然后轻轻地点击了“删除联系人”的红色按钮。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他觉得很疲倦,非常疲倦。

在麦文杰挂掉电话的那一刻,赫小祺整个人愣住了。她傻傻地站在街边几秒钟,然后回到了料理店里。

“他怎么说?”阿吉边问,边跷着兰花指吃着一个寿司卷。

“没说啥。”赫小祺用筷子拣起一块生鱼片,然后狠狠地蘸了一大坨往嘴里送。

浓浓的芥末味直冲鼻腔,她的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掉。

日本料理店里依旧人来人往,店外挂着印着日本字的红色灯笼。红色的光晕映衬在路人的脸上,包裹着他们小小的幸福。行人匆匆而过,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很好,是的,这个城市也很好。只是,他不爱你。

麦文杰的大公寓里,当沫丽丽和庞轶刚离开不久,肖霈便准时出现在了公寓门口。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的室友呢?”肖霈边换拖鞋边问。

“一个出去了,还有一个在屋子里,我去叫他出来。”肖宇走到封新的卧室门口,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妈妈特别嘱咐我要来看看你的生活环境。”其实,肖宇妈妈根本没有向肖霈提过这些。肖霈一直觉得,肖宇的另一个弱点就是——不会交朋友。

他的朋友,大多数都是像沫丽丽这样的,在她眼里的“三教九流”。

还有就是——当那个瘦弱的黑框眼镜男孩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她呆住了。

“总监?!”封新的眼镜都差点掉下来。

“是你?你们是室友?”肖霈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对这个瘦小的男孩有印象,不是因为他在公司里沉默寡言,开会的时候,当其他同事都争着发表意见的时候,唯独他坐在角落摆弄着文件夹,一副心不在焉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不是因为他有些独特的样貌。在肖霈的眼里,他完全不像出入在那栋写字楼里的白领精英,而像刚走进大学校园乳臭未干的大学生。

但是这些,都不能让肖霈对一个人留下印象。让她记住封新,是因为今天上午,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第一批准备裁员的员工名单里。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华鼎山庄别墅区。

夜渐渐深了,沫丽丽躺在庞轶家的大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的手里握着手机,一直作着深呼吸。她在给自己打气。

“如果不试一试,就一点希望都没有。”

“对,还是要试一试。”

然后,她沉住气,打开手机,给庞轶发了一条短信。

——我,可以,喜欢你吗?

20分钟前,庞轶洗完澡。他从书柜里随便抽出一本书,然后躺在床上看了起来。王婶突然敲门进来。

“王婶,怎么还不休息?”庞轶放下书,问道。

“睡不着,就来看看少爷。”王婶操着一口香港普通话,微笑着走了进来。

“我有啥好看的?”庞轶笑道。

“少爷你不知道,以前你小时候,我经常在半夜到你房间里来,看看你睡觉的样子。”

“王婶,你的心事还挺多。”庞轶笑道。

“有些事情,只能一个人扛,一个人消化。就算说给别人听听,也是一种伤害。”王婶坐在床边,昏黄的灯光把她银色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

“少爷,有些事情,我们该做的,就是不伤害别人,只伤害我们自己。这是责任,也是义务。”

“王婶……”

“好啦,我不多说啦。年纪大了,话也就多了起来。少爷你见谅,我走了。这么多年了,总还是把你当孩子。唉。”王婶站起身,帮庞轶整了整被子。

“要是你还是孩子,那该多好,那该多好……”王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

庞轶合上书,然后把台灯的光线调得暗了一些,然后用被子盖住头。他的鼻腔渐渐发酸,他用被子重重地蒙住眼睛。他觉得这样自己就不太容易能哭出来。

“我们该做的,就是不伤害别人,只伤害我们自己。”

这个时候,他收到了沫丽丽的短信。

他打开手机,对着短信深深地沉思了两分钟,然后,果断地回复了两个字。

“可以。”

是的,我选择,只伤害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