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学生很快带来消息,让叶程大吃一惊。
她决定亲自走一趟。
那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南方小城,叶程那么希望自己真的生于斯长于斯,可是,她本能地觉得陌生,记忆里竟然没有半点印象。
他们找到那所大学的教导主任,询问有关事宜。
老教授听明来意,犀利的目光从镜片后面射过来,看住来客,像是听了一个传说一样,幽默地说:“你大概不会以为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吧?”
叶程情不自禁点点头。
对方终于笑了,说:“我二十六岁来到这个学校任教,到现在整整三十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姓叶的老师,两位搞错了,请回吧。”
两人面面相觑,认定老教授讲的话字字属实,于是,道谢走出那间典雅的办公室。
但叶程不甘心,她又走进隔壁一间教师休息室。
几个男老师正坐在沙发上清谈,突然看见一个气质美女走进来,身体不由得坐直了。
叶程表明来意,几个男老师纷纷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
叶程失望地告辞。
一路上,叶程一言不发,温凡知道她内心波涛汹涌,一时间很难接受事实,并不说话,小心陪在身边。
在车上,她终于忍不住落泪。
温凡忍不住造次,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说:“如果不想看到事实,现在还来得及。”他是后悔带她来了吗?
不不不,与之相比,年轻的他更不忍心看见她受骗。
只是,这个时候,他也担心事实会伤她至深。
叶程不说话,看着车窗外。
一直没有勇气来求证,是因为早有预感吧?
现在回头吗?她还没有那样的修行,不能把现实像一张纸一样翻过去。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怎样继续?
完全没有头绪。
少顷,她擦干面孔,自言自语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你要帮帮我。”
大学生立刻表态:“你放心,我会尽我的全力帮你找回过去。”
回到家已是夜晚十一点,开了灯,叶程头皮发麻,吓了一跳。
一个人从沙发上坐起来,是杜子山。
杜子山摘掉眼镜,揉揉酸涩的眼睛又戴上,关切地问:“你去了哪里,我一直打你电话,关机,再不回来,我就报警了。”
叶程忙答:“手机没有电了。”她稍稍一想,谎话说出了嘴,“于静家里有点事情,心情不好,陪她去喝茶聊天散散心。”
杜子山一边唤来佣人准备食物,一边对她说:“你不要吓我,我真经不起吓了,以后无论如何,记得电话我。”
叶程点头,走过去亲吻丈夫,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这么爱他的丈夫,为什么要欺骗她?
叶程头痛欲裂,内心矛盾,扑在丈夫怀里,再也不想起来。
她像是一个头脑发昏的女人一样,又一遍问他:“告诉我,为什么爱我如此之深?”
他摸摸她的头:“傻姑娘,又胡思乱想,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我不爱你,我爱谁?”大抵一个男人真正爱一个女人才会觉得她傻。
他是在骗她吗?不不不,叶程轻轻摇头。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怎么可能是演戏?如果是做戏,那他也太深沉了吧。
可是,她认识的杜子山不是那样深沉的人。
杜子山以为她不相信,又表决心似的说:“我杜子山这辈子唯一爱的并将永永远远爱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叶程。”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真挚动人,她的内心感动却困惑,她不知道如何应对,片刻,她说:“陪我吃饭吧。”
第二天,叶程接到杨文电话,装修工作要继续进行。
叶程轻轻呼出一口气,总算是一件让人开怀的事情。看样子,他似乎已经从丧母的悲痛上稍稍得到缓解,叶程真心为他高兴。
早上匆匆赶到公司,开始安排一天的工作,职业女性就是这点好,任何不开心的事情都有工作做挡箭牌,可以立刻移开目光投入另一种生活。不像家庭妇女,一点点事要想上三五天,非得小事化大,大事成灾,简直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叶程工作的时候只穿牛仔裤,白衬衫,不施粉黛,神情专注,让手下的员工暗暗佩服。
他们在背后这样评价她:一个阔太太,毫无架子,对工作兢兢业业,遇到与公司切身利益的事情,并不拘囿于自尊,尽力争取,真正难得。
朋友中也有人这样当面称赞她,她听后只是轻笑带过。
那是优点吗?她并不觉得。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打算,为自己争取,天经地义。
她没有守株待兔的命,不会鄙视别人努力钻营,恶形恶状。
生存得好容易吗?你如果觉得容易,出来试试。
当然,不是非得这样才能生活称心。
有的人一出生便是公主,出嫁前被家人捧在手里当掌上明珠;结婚后,被丈夫疼爱尊重。即便选错了人,遭到婚变,一样有娘家做后盾。他们会对她说:谁敢欺负我的心肝宝贝,爸爸给你出头,不行的话就分开,总之我女儿不能受气。
可是,那不是她叶程,她在这世上的总筹码加起来不过是一个杜子山。
现在人们都高看她一眼,不过因为她是杜氏集团的少奶奶;她能够安心接受别人的好,也不过因为杜子山真的爱她。所以,一切都取决于杜子山的态度。
不是没有省力气的捷径可走,她也是个女人,凡女人可以做的她一样可以做到,比如小心伺候夫君脸色,为他生儿养女,绞尽脑汁让夫妻感情保鲜。
但性格决定命运,她叶程不是那样的性情,做不了金丝鸟:因为她自尊心太强,热爱自由;也因为她野性难驯,追求成就感和满足感。
满头大汗地做了一天,再抬头时,已经暮色四沉。
叶程揉揉发酸的肩膀,宣布收工。
那时那刻,潇洒的杨文突然自门口出现。
他摆摆手说:“我买了大排档上来伺候大家,不知道大家瞧得上瞧不上?”
众人哗啦跑过去,七手八脚接过他手中食物。
“看见这个,我口水立刻倒流。”
“正合我意。”
……
叶程稍稍打量杨文,发现他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头发刚刚修整过,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
他招呼众人吃喝,并没有抬头看叶程。
叶程感到放心。
做人就方如此,即使伤筋动骨,也不能自爱自怜超过一个星期,总要振作起来,努力向前,才能有好的际遇。
大家围成一圈,吃大排档喝啤酒,不亦乐乎。
有人恭维杨文:“杨先生人真好,放弃约会的时间,百忙之中来问候我们,还请客吃饭。”
杨文笑笑:“不不,我还没有约会机会呢,我至今无人认领。”
“哇,钻石王老五,不知引得多少靓女为此竞折腰。”
又有人问:“杨先生风流倜傥,才貌双全,估计很难有女子入得了法眼。”
杨文仰起头来,爽朗大笑:“我没有特殊的癖好,哪里有那么复杂,不过是我爱的人她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
这两句话说得荡气回肠,有人拍手称好,有人扼腕叹息,深表同感,有人四目传情,倾慕之情溢于言表。
“呵,原来是缘份的错!”也有人这样打趣。
“对呀,谁能告诉我,为啥总是时机不对?”他摊摊手,一脸无辜,与此同时,瞟了她一眼。
她是谁呢?
当然是叶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