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执手岂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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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十六) 师父

落十一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巷子里,这是一条死胡同。他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了下,确定没有人跟来,才从怀里掏出一支精巧的银色小豪,在靠近墙根处画了扇只容一个人缩着身子才能过的小门。

画好后,他静默了片刻,口中念念有词,抬腿往墙里面走去。石墩墩的墙竟然就像纸一样,让他轻易地穿透。

他刚从墙的那头出来,就听到一个少年朗朗的笑声:“落十一,我以为你不来了。”

落十一横着眉扫了东方彧卿一眼,他长得倒快,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竟已出落成十五六岁少年的身形,比自己矮不了多少。青春逼人的脸庞,下巴上隐约可见的细密绒毛,显得丰神俊逸。只是一双狐狸眼,心思太沉,好像能直戳到你心底里,让人不寒而栗。

落十一苦笑道:“我虽然来了,你恐怕一样要失望。”

东方彧卿还是如沐春风,“还没得手么?没关系,”他呵呵笑道:“还有时间,你只要在杀阡陌造好肉身之前偷到剩下的神器就可以。”

——拴天链、卜元鼎、幻思铃。

落十一吸了口气,决然道:“是我不想做了。我退出。”

东方彧卿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阴鸷,随即是那沉淀了几千次轮回的温和笑容。

“为什么呢?”

“我不能再陷师父于不义。”落十一痛心疾首:“长留现在是天下所指,尊上迟迟不归,师父百口莫辩。不管再有任何一件神器失窃,大家都会归罪在长留身上。师父他,首当其冲……”

“可是你不是已经偷了三件了么?白子画也偷了。”东方彧卿咯咯笑起来,更像一只狐狸,“摩严他要辩什么呢?众仙要讨伐长留,何错之有啊?哈哈哈……”

落十一眼中怒火灼灼,想辩驳他的言论却无从辩起。“是,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自会去师父面前自刎谢罪。但你休想以此为把柄,挟制于我!”

“这话说得好笑,落十一,我什么时候挟制你了?是你当初自己来求我,要和我做的交易,不记得了吗?”东方彧卿嘴角的微笑弧度完美,语速漫不经心,“也罢,我们异朽阁从来都是公平交易。既然你的任务完成了一半,那我也给你一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八角形的水晶匣,里面是一条正在沉睡的晶莹碧玉的灵虫。

糖宝!

落十一像被闪电击中一般——

他的糖宝!

她没成人形前,正好和他的手掌一样长。她说过,他的手心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床,她只要懒懒地躺着,就可以感受温暖,感受幸福,直到地老天荒。

他不知怎的就落下泪来,滴在水晶匣子上,赶紧伸手抹了抹。

东方彧卿还矮他半头,却像个决裁者居高临下,悠悠道:“糖宝还给你,她是骨头的灵虫。只有骨头的一滴血,才能唤醒她。至于骨头能不能复生,”他双眼直视着落十一,声音竟充满魅惑,“——就看你了。”

落十一,你要师父,还是糖宝?

笙箫默终还是不放心。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来得分外勤,送个药,施个针什么。他怕白子画不给他好脸看,因此每次都算准了,趁着白子画昏睡的时候来,然后在他醒来之前赶紧走。也奇怪,这两个师兄里,虽然摩严整天黑着一张脸凶相毕露,但他反倒是对这个寡言少语的二师兄畏惧更多一些。

其实,笙萧默每一次来白子画都清楚,他还没病到自己身上起了什么变化都糊涂的地步。但他既费尽心思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他不想再见长留的人,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前是掌门,现在却背负一身罪孽。说来滑稽,他倾尽一生要守护的那个地方,现在却唯恐避之不及。

反正他也剩不了多少时日,何必再回去弄得大家尴尬?

白子画半靠在榻上,依依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绫带缚住他的眼睛,在脑后轻轻打了个结,道:“尊上,你别动,一会儿就好。”

白子画轻笑道:“呵呵,依依又要玩什么?”

她嘻嘻卖了个关子,“先不告诉你,惊喜!”

白子画由着她去。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然后他似乎闻到有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馨香充盈着四周。

白依依轻轻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绫带。与此同时,他听到一个清冷又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父。”

那两个字刺破了九天苍穹,劈碎了万里晴空,穿越过千年万年,直击他在无尽深渊中已沉沦经年的心,击穿他那早已千疮百孔无人可救赎的灵魂。

“师父。”

那简单轻巧的两个字,从她柔嫩的朱唇里缓缓吐出。白子画不由自主地全身轻轻颤抖,狭长的凤目不知何时早已热泪满眶。

小骨,那是他的小骨。她在叫他——

“师父。”

无可替代的两个字,里面包含了她多少的爱慕与愁怨,心酸与不甘。她死后,他开始独自面对漫长无尽的岁月,每一天,每一夜,这两个字都似一把尖刀剜着他的心,挤着他的血。他发疯一般从记忆里一遍遍搜寻她叫他师父的情形,太多太多次,有时候她一天里就要叫上几十次。羞涩的,雀跃的,撒娇的,委屈的,担心的,畏惧的,欲言又止的,宁死不屈的,悲痛欲绝的,肝胆俱裂的,冷嘲热讽的,万念俱灰的……他想她想得几乎堕落成魔,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能再听她喊一声师父,为了那两个字,毁天灭地又如何?颠覆六界又如何?

现在,他听到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地把她搂进怀里,力量大得几乎要把她捏碎。

“小骨,小骨……”他抱着她,喃喃不休,没头没脑地吻着她的眉眼、鼻尖、发丝和脸颊,攫取她身上的馨香。

“小骨,叫师父,再叫一声。”他破碎的声音近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