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执手岂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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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六) 痴念

“尊上!尊上!”幽若穿过桃林,一路走一路叫。

白子画苦笑。修为所剩无几后,连耳力也一退千里,有人上了绝情殿到现在才发觉。好在幽若善解人意,知道他心性高傲,每次总是故意弄出点响动,让他不致太狼狈。

他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扶着廊柱缓缓站起,让声音听上去尽量平稳:“不是说忙就不用上来么?”

他只能看清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晃动,那是与小骨极其相似的身形,娇俏甜美。

“儒尊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他温言道:“最近门中事务繁多,辛苦你了,有时间还是要勤加练功,莫荒废了自己修行。”

幽若一眼就看到白子画已经被汗湿的衣襟和左臂袍袖上的斑斑血迹,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她也不点破,只是暗暗地施了法术把血渍掩去。

“尊上只知我辛苦,难道不知我只有每天上来看看你才……才能放心去做那让人头大的掌门么?”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心中暗补了一句。尊上啊,其实我只有每天上来看看你的颜,才有动力继续为你干活啊。也难怪师父动情,天天面对着你这个六界第一的颜值耳鬓厮磨,能做到心如止水的,怕只有那个南无豆腐了吧。

想到呆萌的南无月,幽若厚硕的面皮也不禁红了一红。

这傻小子,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一阵晚风吹过,微凉,掀起几瓣桃花翻飞。白子画蹙了蹙眉,先是掩唇轻咳了几声,谁料这一咳却怎么也停不下来,越咳越凶,到最后连人都直不起来,只佝着身子重重喘息。

幽若奔进屋拿了件外袍,不动声色地披在他身上,触及到他身体,隔着衣料,幽若也能感觉到他那寒凉的体温。她顺手倒了杯热茶,放于他手心。

“是呛到了吗?喝口水润一润吧。”

白子画微微一笑。她知自己心高气傲,落得如今的不堪境地,还处处维护自己的颜面。师弟说的没错,这孩子确实聪明。她比师兄婉转,又比师弟踏实。

也好,长留后继有人,自己也安心了。

“尊上,幽若今天穿得少,有点小冷。我们回屋用膳吧,今天我可带了好多您爱吃的呢!”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生拉硬拽把白子画拖进了屋。刚才那一阵骇人的急咳,咳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微微泛青,真真吓掉她半条命。

她快手快脚,一会儿工夫已经把食盒中的几个小菜摆在了案几上。花千骨痴迷厨艺,曾琢磨了不少拿手菜,除了桃花羹是亲手教给幽若的外,其实还有不少。因为做的次数多了,饭堂的大师傅们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幽若看白子画每日咽不下几口,今天上来前便特别关照他们做几道尊上爱吃的,也不知能不能合上他的胃口。

“尊上,这是迷魂百果肉、甘草什锦蛊、芙蓉玉带汤,还有小炒黄花心!都是师父……”她急忙刹住,改口道:“都是您喜欢吃的。快尝尝看嘛!”

“幽若,我不饿。你吃完就早点下殿去吧。”

“怎么会呢?您这两天都粒米未进,怎么可能不饿嘛!尊上,您就看在幽若辛苦提上来的份上,尝一小口好不好?”她开始嗷嗷儿地撒泼卖萌,不信化不开这块千年寒冰。

“我要等小骨一起吃。”白子画清冷的声音,却石破天惊。

幽若立时怔住,夹菜的手顿在半空。“尊上。”她抬眼望他,无语凝噎。

白子画语气如常,“你饿了就先吃吧。我……”他回过头去轻轻咳了两声,固执道:“我等小骨回来再吃。”

“可师父她……”

“小骨不过是下山帮我去办个事,就快回来了。”他望了望殿外,眼前仍旧是一片时深时浅的血红。“天是不是快黑了?小骨回来若发现我没等她,一定会生气的。”

他说的那么自然,情真意切。就连幽若也有刹那间的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妖神大战并没有发生,而师父也没有魂飞魄散。一切真的只是如白子画所说,下山办事,一会儿就能回来。

饶是机智如她,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接口,几句话在口中熬煎,翻来滚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子画扶着案几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头。

这些年,他日渐消瘦,可风骨却仍傲视星光月华,无人能出其右。就像现在,明明已是重疾缠身,甚至人人都说他已经疯了,可他独倚窗边,那天下唯我的孤高,那俯瞰苍生的襟怀,却仍叫人无法漠视。

幽若不敢多说什么。她知道他最近常常神志不清,儒尊也说不必太较真,他想怎样就怎样。他们对他早已没了要求,除了世尊摩严还不死心外,长留上下现在对他都纵容得很。

花千骨死后,他杀了那么多仙界弟子,又狠心要命地一掌掌打在自己身上……那情景还历历在目。不光长留,只怕整个仙界都早已传遍白子画疯了的消息。

疯了,便疯了吧。活着就好。

幽若心头一酸,惯着他道:“其实幽若也不饿,幽若陪您等吧。”

白子画没听她说话,只焦灼道:“怎么还没到呢?小骨说天黑前一定回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有些微微颤抖:“不会有什么事吧?幽若,你快帮我观微下你师父,看看她有没有事!”

这一日,直折腾到后半夜。白子画实在没什么精神,却偏偏怎么哄也不肯去睡,固执地非要等花千骨回来。他恨自己无力施法观微,每过小半个时辰,便吵着要幽若替她观微,看花千骨“到”了哪里。

幽若也被弄得心力交瘁,一晚上编了无数“晚归”的理由,到最后实在编不下去了,更不忍心看他望眼欲穿地去盼着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人。只好狠狠心,一个手刀砍晕了事。

第二日天光未亮,幽若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直冲销魂殿。她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本想证据确凿地好好吐槽这个师叔祖有多不称职,压榨自己这个徒孙为长留鞠了躬尽了瘁,呕了心还沥了血。

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笙萧默瞪着一双比他更血丝的眼睛,外加一副更漆黑的眼圈儿,从殿内晃出来。

“儒尊,您……您也一宿没睡?”幽若从未见过这样不修边幅的笙萧默,有点不习惯。

“一宿?”笙萧默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又慢吞吞地伸出三根手指在她眼前一晃,“最起码有三个晚上没合过眼了。怎么,找我有事?”

“呃,没……没事。”

不对呀,幽若暗自揣摩:自己这个师叔祖,是仙界出了名的纨绔。没事儿提个诗、作个画,遛个鸟、斗个蛐蛐儿什么的……那才像他啊。熬了三个晚上,熬了三个晚上……就算是钻研尊上的病情我也不信啊!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陪尊上疯了大半夜算什么,凭着女人的直觉和大无畏的八卦精神,幽若立刻精神抖擞,誓将真相追查到底!她才刚在心里转过这个念头,下一秒看到的情景,却足以让她下巴直接掉到地上!

——桃翁,揉着同样惺忪的眼睛从内殿里慢慢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