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元年(1107年)一月,尚书左丞吴居厚退休,徽宗以邓洵武为尚书左丞,并封何执中为中书侍郎,
朝中变动,蔡家子弟自然会随时告知蔡京。
其时,朝廷大员有何执中、赵挺之、郑居中、童贯等人。
赵挺之刚正不阿,且年老多病,素来看不惯蔡京的行为,蔡京知道自己被贬与他有关,所以,赵挺之略过。童贯老奸巨滑,与蔡京勾心斗角,蔡京知道他也不是可以信任和寄托的人,那只有何执中和郑居中了。
于是,蔡京便去何执中府上。没想到,何执中也不知是真忙,还是装忙,总之,蔡京每天都见不到他。蔡京猜测他是怕受自己连累,故意躲避不见。蔡京只好再去走郑居中的路子。郑居中本身是依赖于其妹郑贵妃爬起来的,蔡京以为,像这种人,一般善于钻营,立场不会坚定。于是,蔡京屈尊下驾,去了郑府一趟,并给郑居中送了一幅《宫使帖》,画是蔡京自己的墨宝。墨宝之上,蔡京并没有留印鉴。所以,郑居中看不出来。但是,他相信蔡京,蔡京是当时文艺界的大家,他说是墨宝那就肯定错不了。蔡京是聪明人,当时并没有要求郑居中替自己说情,而只说发现了一幅墨宝。
“郑大人,您瞧瞧这玩意,可是本官刚刚搜集到的宝贝呢。”
郑居中文艺造诣虽远不如蔡京,但也看出《宫使帖》的不凡来,何况曾位居朝廷第一大员的蔡京来给自己送画,郑居中未免有些得意,道:“蔡大人,这可是一份厚礼啊,下官受之有愧。”
“郑大人只要不嫌弃就好。”
“蔡大人,您到敝府来,是专程送画的吗?还是有什么指教的?”
“当然是专程送画了,本官退了相位,一时清闲,就想起来到你这里走走。”
“哦,可是,下官对书画向来外行,怕是不敢收您的厚礼。”
蔡京听他突然有拒绝之意,忙说:“郑大人,您虽然一向不钻研书画,但是,如果将它送到郑贵妃手里,恐怕她如获至宝呢。”
郑居中刚才的话果然想推辞掉,他并不是傻子,知道蔡京无事不登三宝殿,必是有求于自己。但是,他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于是将画留下了。
郑居中并不喜欢书画,他是为自己的妹妹,也就是郑贵妃留下的。
几天后,郑居中趁进宫的机会,将《宫使帖》送给了郑贵妃。郑贵妃展开画一看,原来是描绘宫使的,叹息一声,道:“画虽好,但是,触景生情,让人心酸,哥哥,你送我这个有什么用?要凭添妹妹的幽怨吗?”
原本徽宗很宠爱郑贵妃,但自从有了刘贵妃后,徽宗就很少到郑贵妃这来了。因此,郑贵妃倍尝寂寞之苦。
郑居中道:“妹妹,哥哥是来帮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喜欢名家书画,有了这幅墨宝,你还怕不能母仪天下吗?”郑贵妃茅塞顿开,她当然梦想着当上皇后。
大观二年(1108)十月,王皇后郁郁而死,年仅25岁,葬于裕陵西侧。徽宗对于王皇后的死并没有多少悲伤,这原因有二,一则几年来,王皇后虽贵为东宫,但后宫佳丽上千,徽宗乃风流之人,早对她生厌。二则有个传言,说王皇后行为不检。徽宗虽没有查出真凭实据来,却也心中有了芥蒂。
一天晚上,郑贵妃让宫女去请徽宗,说是有幅墨宝要请他鉴赏。徽宗随后就来了,一见郑贵妃便问:“爱妃,墨宝在哪里?”郑贵妃幽怨地说:“万岁,你好些日子不来,先陪臣妾说几句话不好吗?”
徽宗见郑贵妃衣着鲜亮,容颜秀美,知道她为了自己来,刻意打扮过,于是将其揽在怀里。徽宗与郑贵妃温存了一下,他终究还是耐不住墨宝的诱惑,目光搜索着寝宫,看到了桌子上的画轴。徽宗快步过去,将画打开,不由得连连赞叹道:“好画,好笔力,线条细腻,人物神态毕现,栩栩如生,爱妃是从何而得?”郑贵妃道:“万岁,此乃臣妾家传墨宝。”徽宗摇摇头:“不,这不是爱妃的家传之物。”
“万岁,难道你知道它出自谁人之手吗?”
徽宗又端详了一会儿,叹息道:“朕对书画素有研究,岂有看不出之理。”
“那它是哪位大家的墨宝?”
“此乃蔡京之作。”
“啊,是蔡大人。”郑贵妃心想,蔡京将画送给哥哥做什么?明白了,他本意就是要让我拿给皇上看啊。
徽宗又观赏了半晌,道:“蔡爱卿用意颇深啊。”郑贵妃道:“万岁难道从这幅画上看出什么来了吗?”徽宗道:“是啊,此画名为宫使,实是蔡爱卿向朕表白,他在为朕做事啊。”这一晚,徽宗留在郑贵妃宫中,极尽鱼水之欢,不必多言。
第二天,徽宗退了朝,来到宣和殿内,让人去宣蔡京。
蔡京知道定是那幅画起了做用,来到后,他扑通跪倒在地,向前爬了几步,泪水纵横,好一阵作秀。
“蔡爱卿,你一见朕就哭什么?”
“万岁,微臣这些日子不能服侍万岁您,又被人冤枉,心里难受啊。”
蔡京这么一闹,徽宗心肠软了,于是说:“蔡爱卿,起来回话。”
蔡京爬了起来,抱拳说:“万岁,那刘逵明是弹劾微臣,实乃冒犯圣上,这几年,微臣所做都是为了大宋江山,为了万岁爷您啊,万岁爷还记得当初您将微臣安排在工部,要兴建宫殿,专门摆设书画古玩的事吗?”徽宗道:“此事朕也记得,只是后来经过思量,认为我大宋国库还不足担负其耗资,所以就搁下了。”蔡京道:“可是微臣没有一日不在想着这件事啊,宫殿虽然耗费巨大,但那是彰显我大宋江山的功德,为了筹备资金,微臣不得不周密计划,才在税赋和铸钱上做了些文章,但是天地良心,微臣没有一点私心,都是为了万岁爷您啊。”
徽宗大为感动,眼里也是泪花闪闪,亲自下来扶起蔡京,道:“蔡爱卿委屈了,朕马上让你官复原职。”
“多谢万岁。”
徽宗听蔡京又说起新宫殿之事,精神一振。这件事是徽宗的一个心结,他心中暗道,满朝文武,也只有蔡爱卿愿为朕打开这一心结。
徽宗心情大好,让蔡京留下,在金明池边布置了一场宴会。酒宴开始时,有一自称得道的仙姑,年八十余,却貌似少女,在一旁运《黄庭内景经》徽宗素喜道家书籍,这《黄庭内景经》倒也熟知,只听那仙姑吟诵的是《上清章》的开端。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宸君,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是为黄庭曰内篇。上清:三清之境,有太清、上清、玉清,是一切大圣之居所。紫霞:即紫气。虚皇:元始虚无之神的本号。玉宸君:《道藏·云芨七签》宸作晨,太上大道君之号。蕊珠:道藏心宝,故称蕊珠。道君之宫名。散化五形:即施化五行五体。变万神:变通天地人三才之神明。黄庭:黄者二仪之正色,庭者四方之中庭;近取诸身则脾为主,远取诸象而会天理。上清为元神,紫气为纯真,太上作圣主,御德玉寰君。其主藏至深,不离性和命,人仙本一体,蕊珠中有君。作此七言赋,以阐人神根,三清化五气,五气推五行。五行生生化,人体由此生,百节皆有神,粒粒细胞真。演化无限数,黄庭内景成。由景成文字,劝君莫认真……”
徽宗微微含笑地望着仙姑,蔡京见状,忙向仙姑招手道:“仙姑可来一同入席。”仙姑欣然而至,翩然坐于徽宗身边,玉手勾搭在徽宗的肩头,徽宗虽生性风流,却早听她自我称呼乃一八旬老妇,自然了无兴趣,见其行为放荡,于是侧身而避。
正吃间,忽一狗跑过来,盯着几人翘首期待。仙姑指着那狗问蔡京:“你知道它姓什么吗?”
蔡京道:“不知。”仙姑道:“此狗乃一哈巴狗也,因常出入于菜市,是故,百姓赐其‘菜’姓。”蔡京不悦。
仙姑大笑而起,翩然起舞。
徽宗道:“仙姑似有意而来。”蔡京道:“此元祐乱党指使而来,可令人轰走。”徽宗听之,让人将仙姑驱赶而出。
待上朝,徽宗果然重新让蔡京回到了尚书左仆射的位子上。在蔡京的举荐下,徽宗令中书侍郎何执中迁门下侍郎,尚书左丞邓洵武进中书侍郎,吏部尚书朱谔进封尚书右丞,张康国知枢密院事,蔡京的儿子蔡攸为龙图阁学士兼侍读。朱谔是蔡京的门生,蔡京信得过,自然要把他举荐上来。
而赵挺之罢了尚书右仆射的次相职位,刘逵也被徽宗贬到毫州去了。贬了刘逵蔡京还不罢休,命令蔡氏集团死党之一开封府尹李孝寿开始审查铸钱一事。将一干民怨全部扣在刘逵头上,据史书记载,因刘逵一案,受牵连者达千人以上,当时轰动了京城。李孝寿毕竟只是开封府尹,胆子可没有蔡京大。面对那么多收押的犯人,李孝寿迟迟不敢发落,他每天都去向蔡京请示。蔡京说:“你怕什么,该杀得杀,该发配的发配,出了事有本官给你做主。”
虽然有蔡京这么大的后台撑着,李孝寿还是胆小怕事,想做甩手掌柜,与案子脱离。于是,他暗中派人将案子捅到了徽宗那里。徽宗一听刘逵一案牵连千余人,便派御史沈畸复查。沈畸经过详细地审查,发现这千余人中,大多数都是无端被牵扯进来的,只有少数犯人与铸钱案有关,而且还是不满朝廷钱币流通惹出来的治安乱子。于是,沈畸秉公处理,一次便放出了七百多人。
其中,刘逵的大舅子章綖被蔡京以私铸钱币为由,打入狱中。沈畸经过详细调查,发觉章綖根本就没有铸造钱币的条件,知道他是被冤枉的,随即释放。
沈畸叹道:“身为天子权臣,可妄杀冤民以苟富贵乎!”沈畸一下子放走了这么多人,蔡京耳目众多,自然听说了,于是大怒,向徽宗奏道:“沈畸领万岁旨意,却轻视朝廷法度,蔑视君威,不可轻恕。”徽宗沉吟未语,因为沈畸毕竟是他派下去的。
蔡京道:“万岁,请惩罚违法之人,否则,我朝刑律不能公正。”蔡京不依不饶,徽宗只好应允,将沈畸贬到信州监酒税去了。沈畸感到有些窝囊,没多久,便去世了。
李孝寿心说,乖乖,还是蔡相厉害。
当然,蔡京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徽宗去。问题是徽宗是个玩家,他的心思全在美女和书画古玩上,朝中政务才懒得管呢。
沈畸临死前,写了“窝囊”两个字,留给徽宗。徽宗看到沈畸的遗物后,心中有些不舒服,他不知沈畸是不是意指自己,自己虽尊为一国之君,却处处听从蔡京的,是不是也有些窝囊呢?
徽宗并不是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他喜欢玩,喜欢清闲,所以才将朝政交给大臣们决断,自己到时点个头就行。现在,他觉得蔡京的气焰的确应压一下了,谁能担当此任呢?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张康国。
张康国其实是依附蔡京的,徽宗自然知道,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登基以来,他对大臣们看的很清楚,很多人都是墙上草随风倒,谁有势力找谁靠。
大观三年(1109年)正月的一天,散了朝,徽宗家张康国召到宣和殿里。张康国受宠若惊,他虽然是知枢密院事,但是,还从来没有得到过徽宗的单独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