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处破败的宅院,从前后几进正房,左右厢房的规模看,这里曾住是一个大户人家,后来,不知何故,家园荒废,满院的荒草掩住了石径,门窗上挂满了尘土和蛛网。阴风阵阵,似有哭泣之声,让人闻之倍感凄凉。时飞在房顶之上四处看了看,挟着二女落在院中,替二人解了穴道,推开门道:“二位请进吧。”南仙和兰儿刚踏进门内,突然一道黑影从脚下闪电般蹿出,借着月光看,居然是一只老鼠。南仙胆子答谢,但兰儿吓得妈呀一声,趴在南仙的肩头。
“妹妹,别怕。”南仙拍拍兰儿的背,她虽然没有惊呼出声,但是心也在怦怦直跳。
时飞呵呵一笑,取出火石点燃了门口的松油灯。借着灯光,南仙见里面像是一间宽大的客厅,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放有一张太师椅,上面墙上挂着一幅中堂,上面写有“富贵满堂”四个字。左右还有几张椅子,不多有几张已经破烂不堪。
“二位姑娘,此处虽然阴凉了些,但隐蔽、安全,可以避难,对了,你们得罪了什么人?是官府还是其他仇家?”时飞盘腿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一边解着背后的匣子。
“是女真人。”南仙道:“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两个在楼下喝酒的汉子,别看他们穿着大宋的服饰,其实全是女真人。”
“你们怎么得罪了女真人?近来辽宋边境常有女真人出入,不过他们都是一些采购生活用品的客商,倒未听说有什么歹徒。”
“谁知道,他们假扮宋人,离间辽宋,目的就是让两国开战,坐收渔翁之利。”
“好了,现在你们安全了,这地方一般人是找不到的。”说着,时飞已把带回来的匣子打开。南仙因为那匣子里肯定有千年人参或者何首乌什么的,因为匣子包装非常精致,外面是黑黝黝的,雕刻着花纹,似乎是檀木的,里面衬有一层黄绫,再里面还有一层油布包着。但是,她看到时飞神色从期待到失望,就知道里面肯定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奶奶的,居然什么也没有。”时飞将匣子扔在地上,一脚踏烂。也不能说什么也没有,其实,里面放着一张羊皮。时飞借着壁间的松油灯看了看,似乎想扔掉,又揣进了怀里。
南仙忍不住挖苦他:“大侠,空手而归了吧?”
“什么空手不空手,时某早就够本了。”说着,时飞手在桌子上一按,只见内厅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好家伙,里面居然堆了几十坛各式各样的酒。时飞过去拎了一瓶过来。
兰儿问:“大哥,难道你去客厅就是为了盗酒吧。”
“不盗酒盗什么,我时飞号称酒盗,当然要对得起这个名号,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南仙道:“我姓南。”兰儿道:“小女子姓罗。”时飞抱抱拳:“南姑娘,罗姑娘,你们怎么会受制于客店内?”南仙正要回答,时飞耳朵动了动,低声道:“都别出声。”说着,他飞快地奔到门后,将松油灯吹灭。
一时,客厅里暗了下来。外面,夜风阵阵,吹得杂草刷刷直响。南仙竖着耳朵听了听,除了阴森可怕的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她正要嘲笑时飞,突然,一阵脚步声传进耳朵里。果然有人来了。南仙脸色大变,她担心是那两个女真人。再看时飞,已经溜到门边,顺手抄起了门口的一根木棍。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连来人浓重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南仙抓住了身下的椅子,暗想,等来人进来,管他武功有多高,先给他一下再说。她看了看兰儿,由于视线的关系,她看不清兰儿的面目,但可以看到她娇小的身子正在不停地抖索着。南仙暗暗发笑,唉,都是女人是弱者。看来,女人和女人还是有区别的。南仙泼辣豪爽,有些男儿性格,胆子也比一般女子大了些。
这时,来人已经走到门口。“吱呀”一声,门被对方推开了。就在来人一脚踏进来时,时飞的棍子也闪电般落下。时飞机会拿捏的好,他趁着来人一脚踏出,双手按在门上向两侧分开时出的棍。这样以来,来人门户大开,而且重心前移,一般来说,很难躲过这一棍。
木棍下落。来人哎呀一声,叫道:“老二,你干什么?”时飞一听对方的声音,慌忙收手。幸亏时飞在出手之时,考虑到退路,他担心对方武功高绝,如果自己全力击出,势必空门大露,因此,他棍子挥出时已留了后退的余地。饶是这样,棍子也嘭地敲了对方脑袋一下,不过,这一下并没有着实,劲力所剩已不到三成。原来,来人是在客店里败给阿骨打的大汉,也就是时飞的拜把子大哥铁头。铁头身材高大,一身的横练功夫,头可碎石,时飞三分劲力只能算给他挠挠痒。
“原来是铁头大哥,没伤到你吧?”时飞赶紧将铁头迎进客厅,并点了松油灯,仔细地看看铁头的头,见上面除了两个手印外,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大哥,你的铁头功越来越厉害了。”时飞半钦佩半恭维地说。
“别提了,今天真够衰的。”铁头打开时飞拎来的酒,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一抹嘴巴子,道:“今天在客厅里遇到两个汉子,奶奶的,功夫真是了得,就凭两根手指,破了我的铁头功。”
“哎呀,是那俩女真人啊,功夫这么厉害,幸亏兄弟我没敢张扬。”时飞瞥一眼铁头脑袋上两个尚未褪去的印痕,有些后怕。
“老二,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女真人?”
“是这二位姑娘说的。”
铁头这才发觉客厅的暗处还坐着两个女子,由于距离远,灯光暗,面目看不清楚。
“老二,你弄俩娘们来干什么,啊,近来也喜欢上这一口?”铁头呵呵大笑,笑声中有些暧昧。
“大哥,别乱说,人家都是良家女子。”时飞虽然名为酒盗,却不喜女色。那铁头可是酒色皆沾。他抱起坛子,咕咚咕咚,又灌了几大口。然后向南仙二女招手:“两位姑娘,过来,陪铁头喝酒。”
南仙和兰儿见这位自称铁头的汉子一副色相,谁也不敢上前。
时飞道:“人家也是落难之人,大哥,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别开人家的玩笑了。”
“落难之人,好啊,咱们都是落难之人,以后大家成了一家人,就可以互相帮助、照顾了。”
兰儿低着头不敢惹事,南仙贵为辽邦公主,盛气凌人惯了,哪受过这等气。她忽地站了起来,骂道:“秃驴,谁跟你成一家人,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自己那熊样。”
铁头愣了愣,哈哈大笑:“好,够味道,够泼辣,我说大妹子,你既然来了这里,还准备离开吗?”
“本姑娘走不走管你屁事。”
“你不走就是想留下来给铁头烧火做饭暖被窝了。”
“放你娘的狗屁。”南仙流浪江湖以来,学了不少粗野的骂人话。铁头被她骂恼了,他抱起坛子,几口灌下,然后将坛子往地上一摔,朝南仙奔来。
一股浓烈的酒气逼来。南仙看清了他的脸,只见他满脸的横肉,眼睛瞪得像铃铛一样,宽厚的嘴唇周围,长满了杂草一样的胡须。
铁头来到南仙面前,借着灯光,他也看到了南仙的脸,只见对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排细碎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当真如冷艳的玫瑰。铁头几时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不由得一阵发呆。南仙心中有气,抬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然而,铁头横练功夫有几分火候,这一脚只能踹得他上身晃了晃。
铁头猛然醒了过来,嘿嘿一笑:“好,够劲,铁头就喜欢这样的婆娘,来来来,再踹。”说着,铁头朝南仙逼了过来。南仙飞起一脚,又朝铁头踹来。铁头躲也不躲,等她的脚落到胸前,突然右手一探,紧紧地抓住南仙的脚脖子,顺手往怀里一带,南仙顿时失去平衡,被铁头抱在了怀中。南仙又羞又气,张嘴咬在他的耳朵上。咬得铁头啊地一声大叫,撒手倒退了几步。南仙趁机脱身,躲在椅子后面。
铁头暴跳如雷,怒冲冲朝南仙奔来。时飞一看,慌忙挡在两人中间,道:“大哥,这二位姑娘是兄弟的客人,请给个面子。”铁头在时飞的劝说下,气消了一些,问道:“兄弟,今晚行动如何?”
“别提了,和你一样,衰,瞧,匣子带回来了,里面哪什么值钱的宝贝。”
铁头看看地上的匣子残骸,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见有官兵正四处搜寻,不知要干什么。”正说着,突然院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只听有人喊:“挨家挨户的搜,决不能放过一个可疑的地方。”时飞一招手,几人悄悄地来到大门口,从门缝里向外一看,只见外面灯火通明,街道上站满了衙役,手举火把,一个捕头样子的青年人正在指挥。
“不好,衙役朝这边来了。”时飞警惕地说了一声,向大家招了招手。南仙等人跟随他来到后院小亭内。时飞四下里看了一眼,在小亭中间的石桌下按了按,只见石桌向旁边移开,里面居然是一个秘室。时飞率先跳了下去,随后铁头也下去了。兰儿看看南仙,道:“姐姐,咱们要不要下去?”
南仙心道,那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趁机离开。想到这,她朝兰儿做了个手势。谁知,她们刚转过身去,突然,时飞从下面跳出来,一指一个点倒了她们,并把他们挟到了密室里,然后封了密室门,解了南仙和兰儿的穴道,抱抱手道:“对不起二位,时某也是迫不得已,外面那些衙役可能与客店的事有关,此时,你们还不便离开。”铁头道:“是啊,你们怎么能离开我们兄弟就走了呢。”南仙道:“本姑娘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时飞道:“大哥,南姑娘,你们先别斗了,衙门的人就在外面,如果被他们发现这处密室,那咱们可谁也逃不到了。”
南仙问:“时大侠,你们为什么这么怕衙门的人?”
时飞苦笑道:“南姑娘,我们是盗,人家是官,你说呢?”
这时,兰儿插口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地做人,非要和官府拧什么劲?”
时飞叹道:“非是我们不想做个良民,奈何大名府贪官污吏太多,把我们逼得走上了这条道,好了,等闲来时,时某给你们讲讲我的故事,你们呆在这里好好的别动,我出去探听一下,衙门的人到底在干什么。”说着,时飞在墙角翻出一身灰布长衫来,又不知从哪里弄了几缕胡须沾在嘴上,老气横秋地咳嗽了一声,出了密室。
时飞刚走,铁头就把南仙斗上嘴了。
“你看什么,再看,本姑娘就挖出你这对狗眼来。”南仙见铁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老在自己胸前转,忍不住警告他。铁头嘿嘿一笑:“姑娘,谁让你长得这么丰满呢,像你身边这位妹妹,我铁头就不感兴趣。”
“姓铁的,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砸烂你的光头。”
“来啊,你砸啊。”铁头故意把光头凑上,几乎拱进了南仙的怀里。南仙往后退了几步,已经背靠着墙壁。密室只有一丈见方,再放了一些杂物,空间太小了。
“哈哈,姑娘,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躲。”说着,铁头跟上几步。
兰儿一见,忙说:“你们别闹了,要是惊动了衙门的人,看谁倒霉。”
一句话提醒了铁头,他果然老老实实地蹲在一角去了。看来,铁头很怕惹出事来。
几人各坐一角,静了片刻之后,铁头望着南仙,色眯眯地说:“姑娘,你的脸蛋真好看。”南仙骂道:“你是不是头皮发痒了?”铁头挠了挠光头:“我铁头的头皮有些痒,姑娘,你替我敲几下行不行?”南仙朝旁边看一看,见地上有块青砖,于是抓在手中,道:“那好,本姑娘就帮帮你。”说着,南仙一砖头朝铁头砸去。铁头吓了一跳,慌忙躲开。他虽然号称头有开碑之力,实际上有些夸张了,那不过是一种取巧的表演罢了。当然,由于多年的锻炼,他的头的确比常人结实了些,碎块一般的砖头可以,像这样硬如石头的青石,又是凌空砸过来,那要多大的力道?铁头是决计不敢硬碰的。
青砖砸在墙角的箱子上,发出嘭得声响。这时,时飞跳了下来,一边扯下胡须,一边道:“你们干什么,难道不怕死了吗?”铁头道:“不就是泡个妞吗,你当什么真。”
“泡妞?大哥,外面这么多衙役,你好有心情啊。”
铁头一听,顿时脑袋耷拉了下来。南仙一看,道:“既然外面的衙役是来抓你们的,我们可就告辞了。”时飞道:“南姑娘千万不要出去,时某刚才在外面溜达了一趟,从衙役的口中得知,他们主要还是在找你们。”
“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时某也不得知,听说客店里丢失了东西,当时,两位姑娘恰好被时某救出,他们自然以为是你们携带东西逃走了。”
“他们是不是要找那个匣子?”
“不会吧,匣子里什么也没有啊,可能咱们走后又有人去过藏酒的密室,并把真正的宝物偷走了,宝物会藏在哪里里,壁橱,夹墙,地板,都找了啊,我真笨,怎么不看看那些酒坛子里,十有八九,里面有一坛没有放酒。”说着,时飞一脸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会是谁呢?”南仙自言自语着。
“时某如果猜得不错,肯定是那两位女真人,他们喝完酒上楼不见了两位姑娘,见藏酒秘室洞开,就进去了,然后他们向客店里要人,客店掌柜的发现东西不见了,才会怀疑你们。”
“真倒霉。”南仙跺了跺脚,没想到自己贵为公主,也成了盗窃嫌疑犯。如果现在不是宋辽开战,她就会表明身份,去衙门见官了。
“所以,两位姑娘暂时还不便外出,还是稍安勿躁吧。”说着,时飞在箱子上坐下,闭上眼开始休息。
南仙听说外面搜查严密,也不敢冒险,只好在密室里呆了下来。渐渐地,南仙困意上来,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鼻子里满是酒期,脸上针扎一样,睁眼一看,顿时惊叫。原来铁头正把脸凑在自己身边。南仙的一声叫,把旁边的兰儿和时飞都吵醒了。时飞一把拉回铁头,不住地向南仙赔礼。南仙咬着牙破口大骂。铁头嘿嘿地冷笑。时飞转头对铁头道:“大哥,你若再这样,兄弟我和你割袍断义。”铁头也恼了,道:“时飞,你还当我是大哥吗?你凭什么三番几次地护着她,你自己不喜欢女人,难道就让大哥欲火焚身,以前你不是这样对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