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知非和霍雨佳回到衙门时,徽宗正在和兰儿下棋。
兰儿在十里坡茶馆时,生意冷清下来就陪义父下下棋,所以棋艺还不错。不过,徽宗找她下棋只是幌子,目的是想和她聊聊他。兰儿大有一种江南女子的韵味,不但声音清脆悦耳,听来极其舒服,长相也是娇小可爱。虽然后宫中不乏江南佳丽,但徽宗这个人属于贪得无厌型,美女自然是越多越好。
兰儿一心下棋,他却在对面默默地注视兰儿娇美的容颜,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兰儿偶然抬头,看到了徽宗的神色,不觉面色一红,道:“万岁,该你下了。”徽宗啊了一声,忙把棋子拿起来,却一时举在空中,目光仍痴痴地落在兰儿脸上。
兰儿忍不住低下头,轻声道:“万岁,你要是不想下棋的话,民女就告退了。”徽宗忙道:“别走,别走啊,咱们继续下。”徽宗只好凝神下棋,但没走几步,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罗姑娘,你还记得在十里坡茶馆的事吗?”
“民女尚还记得。”
“朕也是记忆犹新,尤其是令尊罗老汉只凭三枚钱币就能识人的本领,实在了得。”
兰儿轻轻一叹,忍不住想起了诸多往事。
徽宗接着道:“说起来,朕与你也算有缘啊,如果不是,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见面呢,如果是十里坡咱们属于萍水相逢,现在应该算是老朋友了吧。”
徽宗兀自说着,兰儿却句句没有听进去,她从怀中掏出义父的遗物,也就是那三枚开元通宝,轻轻地摸索着。那三枚钱币,不知在老罗身上揣了多少年,边缘已经磨得光亮,字的棱角也已经磨平。兰儿仿佛感到了钱币上传来一种暖暖的体温,想到伤心处,她的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徽宗见兰儿突然伤心落泪,再看看她手中的钱币,明白了,慌忙站起,揽着她的肩道:“罗姑娘,你不要伤心,罗老汉虽然不在了,朕来关心你啊,只要你愿意,可以跟朕回京。”
兰儿半个身子被徽宗拦在怀里,她不敢挣扎,只好低声道:“万岁,民女心情不好,要回房休息了。”说着,兰儿就从徽宗的怀里轻轻地脱了出来。徽宗急忙握住她的头道:“罗姑娘,再陪朕下一盘如何?”
兰儿看看他的手,正在苦于无法脱身时,从天下第一庄回来的常知非和霍雨佳为她解了围。兰儿见常知非回来,也不急于休息了,她自然非常关心时飞的下落。
常知非和霍雨佳向徽宗施了礼,然后禀报了把经过说了一遍。
徽宗道:“以常大人的意思,时飞八成是陆庄主劫持的?”
“臣以为是。”
霍雨佳道:“只是那天下第一庄不属于大名府辖区,常大人也不好直接搜庄,再说,咱们也没有真凭实据,因此,小人认为咱们不妨派一人夜间前去探庄,如果时飞果然在庄上,再兴师问罪不晚。”徽宗道:“就以霍捕头的计划吧,不知谁人可去?”
霍捕头看一眼李宪,道:“小人的意思是烦请李公公一行。”李宪有些不高兴,道:“本公是保护皇上的,怎么来到你大名府后,就天天给你们做事?”霍雨佳道:“既然李公公这么说,不去也罢,天下第一庄非等闲之处,万一李公公有什么危险,小人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胡说,一个小小的山庄,又不是龙潭虎穴,本公会有什么危险?”
“公公息怒,小人也是为您着想,您还要保护万岁,千万别去天下第一庄涉险,要是万一出点事,小人可是灭九族的罪啊。”
李宪虽然听说霍雨佳在拿话激他,但他素来高傲,自恃武功天下第一,哪里把大名府外的一个山庄看在眼里。他向徽宗一抱手,道:“万岁,就让奴才去走一遭吧,如果时飞果然在那里,奴才就顺便把他带回来。”
徽宗看看兰儿,暗想,这位罗姑娘显然对时飞颇有关切之心,如果朕让李宪把时飞救出来,或许她会感恩自己。想到这,徽宗点点头,道:“好吧,你去一下也好,早日把时飞找到,也好让罗姑娘放心。”他说到这里,故意一瞥兰儿,见兰儿果然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夜幕徐徐拉上,天下第一庄沉浸在一派宁静的氛围之中。
此时,陆庄主和陆管家正藏在庄外桥头的树上。陆管家低声问:“庄主,您认为常知非肯定会派人来?”
陆庄主点点头,道:“肯定的,这是只老狐狸,再加上霍雨佳的精干,他们不会放弃的。”
“难道咱们真要拿下他们吗?”
“嗯,给他们点苦头尝尝,要不然,会让他们说咱们天下第一庄是图有虚名。”
“是,是。”
就在这时,远处有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传来。陆庄主嘘了一声,提醒陆管家。“有人来了。”
陆管家慌忙屏住呼吸,只见黑夜中,一道影子像幽灵般飞来。如果不是陆庄主提醒,陆管家根本就觉察不到。眨眼之间,来人从身边掠过,身法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陆管家惊讶地问:“这……这是人是鬼?”陆庄主神情凝重地说:“当然是人,但是,此人身发之快,乃本庄生平仅见,常知非从哪里请来如此高手?”
“庄主,会不会是皇上的人?”
“有可能,皇上微服来此,身边自然有高手保护,莫非此人便是有宫内第一高手之称的李宪?,走,咱们跟去看看。”
两人扑向庄内,等他们翻过院墙落在地上,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埋伏在院墙下的第一波暗卡全哑巴了,那十几个家丁,手中的金丝软网还没有撒出,就被点住了穴道,这些家丁居然连出手的反应也没有。
两人冲向第二个关卡。第二个关卡是陷阱阵,从花圃一直到大厅这几十米的地方,每隔丈余便埋着一个老鼠夹,一旦来人踩上,势必被夹住。然而,两人看到,那些陷阱已经落空,显然,来人身法太快,就在老鼠夹开启的同时,已经飞掠了过去。
“太可怕了。”陆管家道:“这人简直就是鬼。”陆管家进庄几十年,虽然平时也跟陆庄主学些拳脚,但是,哪想到世上有这种出神入化的功夫。
再说那人,果然便是李宪。李宪虽然深夜闯庄,地形不熟,但是,他艺高胆大,哪里将天下第一庄看在眼里。地形再复杂,能有皇宫复杂吗?李宪刚才掠过桥头时,早就听到树上细微的呼吸声,不过,他以为只是一般哨卡,懒得去理,等上得院墙时,听到下面有浓重的呼吸之声,目光一扫,便看到十几个家丁埋伏在那里。李宪身形一落,滴溜溜转了一圈,就把他们点倒了,接着飞身朝大厅扑去。当他经过老鼠夹陷阱时,脚尖一落,感觉出土质松软,知道下面有机关,不过,他轻功绝妙,并不把这些陷阱放在眼里,飞身一掠而过。
当年在疆场之上,敌人曾经在阵地上挖了数百个陷马坑,个个深有丈余,下面倒插着尖锐的木桩,刀枪,上面盖了席子,撒了一层黄土。李宪单枪匹马飞奔出阵,战马掉入陷坑,李宪飞跃而起,脚尖一点,便从陷阱之上掠过,一枪将敌将刺死。那一役,李宪之名震惊天下,数百陷阱形同虚设。此时,李宪又怎么会将区区一个山庄的陷阱看在眼里呢。
山庄虽然不小,但在李宪眼里,却如弹丸一般。片刻工夫,他便将整个山庄勘察了一遍,所有暗卡也被他放倒,并且发现了三处密室。李宪捏断铁锁,一一搜索,并不见时飞。他知道,肯定还有更为严密的藏身之所。
李宪飞身跃到大厅屋顶,向庄内观看,看准了厨房,飞身奔了过去。此时,庄内的厨子已经睡了,李宪拨开门,把厨子拉了起来,问道:“快说,庄内有几处密室?”
“小……小人不知道。”厨子睡眼惺忪,但并不忘严守机密。
“你说不说?”李宪施展分筋错骨手法,将厨子的肩膀卸了下来,疼得厨子不住地呻吟。
“快说。”李宪冷冷地道。
“三……三处。”
“再说一遍,到底几处?”李宪手上用劲,那厨子疼到了骨头,豆大的汗珠浸了出来。
“小……小人真的只知道三处。”
“那我问你,大名三义中的时飞关在哪一处密室里?”
“时飞?不知道,小人一点也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难道你没有送过饭?”
“这……”厨子突然瞥了身边的小徒弟一眼。
厨房里共有他们二人,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小工。小工早就醒了,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李宪一把捏住他的肩胛骨,道:“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说出来,否则……哼。”
“大爷饶命,小的说,说……”小工禁不住李宪的威逼,将另一处暗室指了出来。原来这处暗室位于大厅的桌子下,入口极不易发觉。
李宪给点了两人穴道,飞身来到客厅里。他刚才虽然来了一趟,并且用脚踏过,地面都是实心的,却惟独忽略了桌子下面。李宪一掌推开桌子,俯身敲了敲地面,果然传来空空的声音。他仔细一检查,见地面的一块石板有松动迹象,于是掀了起来,下面果然是个暗室。
李宪顺着台阶走了下去。他刚下去,陆庄主和陆管家便出现在客厅门口。陆管家道:“要不要封闭出口,把他们闷死在里面?”
“不。”陆庄主道:“如果是常知非的人,本庄还不在乎,可李宪是皇上的人,咱们怎么惹得起,何况这出口对李宪来说,未必就能封得死。”
“但是,就这样让他自由出入吗?”
“放心,没有谁能从天下第一庄把人带走,除非是本庄想放走他。”
“但是让他发现了时飞也不好吧。”
“嗯,这个本庄也在考虑,得想个万全之策。”
正说着,李宪从下面蹿了出来。两人慌忙隐身门外。再见李宪像一阵风,从门口掠过,身形闪了几闪便消失在夜幕中。
再说徽宗、兰儿、常知非、霍雨佳几人坐在客房里。由于常知非和霍雨佳在身边,徽宗不便接近兰儿,但是,他的目光不时往兰儿脸上落。兰儿知道他的心思,故做不见。徽宗看看常知非,又看看霍雨佳,心中有气,暗说,这两个人真是毫不知趣,你们还不出去,在这碍什么事。
过了一阵儿,徽宗见常知非还没有出去的意思,就问:“常大人,今天没审案子吗?”
常知非道:“回万岁爷,白天无案可审。”
“那晚上不要看案宗吗?”
“臣不敢,有万岁爷在这儿,臣哪敢去忙其他的公务,侍侯好您,就是最大的事。”
常知非以为这几句马屁话说出来,徽宗必定非常高兴,谁知,他偷眼一瞧,徽宗居然眉头一皱。常知非暗道,我说错话了吗?没有啊,这几句话没啥不妥啊。
徽宗又看看霍雨佳,道:“霍捕头,你没陪李公公同去吗?”霍雨佳道:“李公公武功高绝,小人跟去也是累赘。”
“你地形熟,应该为李公公引路才是。”
“可是李公公说了,他一个人去就可以,他吩咐小人在这里保护万岁。”
徽宗心中这个气啊,真是碍手碍脚。
过了一会儿,徽宗道:“霍捕头,你去门口看看,李公公回来没有。”
“遵旨。”霍雨佳出去了。
徽宗又对常知非道:“常大人,你这里还有没有玩赏的宝贝,取来让朕看看。”
常知非道:“回万岁,臣所珍藏的宝贝您都已经看过了。”
“难道就再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吗?”
“其他的东西都是劣质品,不敢有辱万岁法眼。”
“什么劣质品不劣质品,取两件朕看看。”
“微臣遵旨。”常知非也出去了。
徽宗见客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兰儿,心中一喜,指着自己身边的桌子对兰儿道:“罗姑娘,到这边来坐。”
兰儿道:“谢万岁,民女站着就行。”
“坐吧,不要客气。”
兰儿只好来到徽宗对面坐下。
徽宗伸出手,按在她白嫩的手上,轻轻地道:“罗姑娘,你从小失去父母,义父又死于非命,却也可怜,一个女儿家流落江湖,无依无靠,以后就把朕当成亲人吧。”
兰儿本待抽回手来,徽宗这番话恰好击打在她内心的柔弱处,忍不住鼻头一酸,落下泪来。徽宗取出身上手帕,过来替兰儿擦泪。兰儿忙道:“万岁,让民女自己来吧。”
这时,霍雨佳进来了,禀道:“万岁,李公公还没有回来,小人已派人在门口盯着,一旦李公公回来马上进来报信。”说着,霍雨佳又侍立一边。徽宗心中这个气啊,刚瞪了他一眼,常知非也来了,只见他抱着一捆画轴边走边道:“万岁,这些是朋友送的,还有几幅是臣自己涂鸦的,请万岁批阅。”说着,常知非将画轴全放在桌子上,一件件打开,让徽宗鉴赏。徽宗见那些书画果然都是劣等次品,都是俗人所作,毫无笔力所言,连一幅象模象样的临摹品也没有,哪里有鉴赏的兴致,尤其那些书画恰好把他和兰儿隔开,让他如何不动怒。徽宗突然一挥手,将所有画轴扫到地上,怒道:“一堆废品,拿来何用?”
常知非吓得跪倒在地,连声喊道:“臣该死,臣该死。”心中却道,臣说没有好东西了,您偏让拿,拿来了又不入法眼,还耍脾气,叫臣怎么办呢。
“起来吧。”徽宗摆摆手。
常知非和霍雨佳慌忙把画轴捡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暗想,怪不得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
两人收拾了画轴退在一边,这时,一差役匆匆跑入,道:“万岁爷,李公公回来了。”那差役刚回报完,李宪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来到徽宗身边,道:“万岁,奴才办事不周,没能把时飞带回来。”
“李公公,难道时飞不在天下第一庄吗?”
“不,在那儿,可是,那暗室下有一道铁门,乃精钢所铸,门锁也是玄铁所制,奴才不能打开,却通过透风口发现里面有一人。”
“玄铁锁,那确实难以打开,除非拥有开锁的钥匙。”徽宗想起了封存《江山》巨画的锁,不由感叹。
“万岁,奴才去时,那姓陆的庄主躲了起来,要不然奴才定然将其抓来见您。”
“只要人在他那里就好说,明日一早上庄要人。”
常知非俯身道:“臣遵旨。”
第二天卯时刚至,常知非便调兵遣将,左路军由钟轲为首,率领一百军兵,包抄天下第一庄北门,右路军由霍雨佳为首,带领一百差役,直奔天下第一庄的前门。常知非陪同徽宗,与兰儿、李宪等人随后赶到。
本来,像这种行动,徽宗是万万不该随行的,如果双方产生了摩擦,乱杀起来,难保不会出现安全问题,即使皇上伤到一根手指,常知非也担当不起。但是徽宗这个人,对天下第一庄非常感兴趣,他寻思着,既然称为天下第一庄,这庄里是不是有一些值得玩赏的东西,能得到一件那就不虚此行了。因此,他执意要去,谁也不敢阻拦。
霍雨佳的先头部队已经上了桥头,早被树上的小丁发现了。小丁给庄内传递了信号后,在树上直发愣,乖乖,官府这是干啥啊,陆庄主招惹了哪一位?不行,我得先找地方看看风头再说,别进庄没两年,弄个脑袋搬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丁溜下树来,钻进了桥下面,浮在水里,竖着耳朵听,过了一会儿,桥上面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人马。很快,声音远去,小丁刚探出头,突然发现后面又来了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三顶轿子。我的妈呀,这是大兵压境啊。吓得小丁慌忙把脑袋缩了回头。脚步声由远至近,由近至远后,他才探出头来,趴在桥头往山庄那边看。只见整个山庄被军兵和差役包围了起来,陆庄主匆忙奔出庄来,扑通跪倒在地。陆庄主怎么施此大礼啊,难道那轿子里的人是他老子?
轿子里坐着的当然不是陆庄主的老子。前面一顶轿子,坐的是常知非,后面一顶坐的是兰儿,中间一顶坐的便是让陆庄主仓皇出迎并匍匐跪倒的徽宗。
常知非一撩轿帘,走了出来,瞪了陆庄主一眼,然后快步来到徽宗的轿子前,一撩帘子,俯身道:“万岁爷,到了。”
徽宗探头往外看了看。李宪过来,搀住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扶了下来。这时,兰儿也下了轿子,来到徽宗身边。徽宗往前走了几步,目视陆庄主,道:“你就是这山庄的主人?”陆庄主道:“是,草民陆一鸣。”
“这山庄环境不错,看上去建造的也挺别致。”徽宗点点头:“你祖上有当官的吗?”
“草民祖上皆为良民,曾祖爷曾在朝听差。”
“哦,说说他的名字,看朕是否听说过。”
“曾祖爷只是京城的一位门官,恐怕吏部册子上没有记录。”
“唔,那倒是。”徽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见这山庄虽然不能与蔡京的西园相比,但坐落在如此广阔的空地上,视野无碍,放眼放去,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李宪见徽宗扯远了话题,便提醒道:“万岁,咱们进庄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