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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步步惊心

秋风飒爽,碧蓝的苍穹如一块冰凉的蓝宝石,俯视着神州。

树叶渐黄,枯枝浅露,狂风经过,卷起漫天黄叶,萧索、苍凉。

萧山之下时令逆转,依旧温暖如春。漫天桃花飞舞,满山枫叶如火,春秋之景交错,甚是迷人。

竹林中,女孩正在练功。浅黄色的丝带束起如墨的青丝,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一身素白的衣裳,配着浅黄色的腰带,显得清爽俏丽、干净利落——标准的练武装。她手握一把软剑,剑走如飞,招式温和大方中带着诡异刁钻,变幻无穷。

竹林中,小小身子翻飞,剑气荡漾,卷起地上无数枯叶,漫天飞扬。女孩目光如电,出剑迅速,翻转的剑招、舞动的身子、灵活的步伐配合得宜,一张一弛之间杀气顿现,有横扫千军之势。

竹林中,只闻得狂风猎猎作响,只见得剑影昏眩,变幻莫测。舞到急处,剑影把女孩的身子团团围住,大有人剑合一之势。

不远处,步逍遥眸光清冷,唇边挂着满意的笑容。突然杀气一现,信手拈来一片尖细的绿色竹叶,放至唇边。

清冷流畅的声音从她唇边缓缓响起,起初很清冷,丝丝扬扬,缠绵至极,令闻者心神荡漾、意乱情迷。

一首缠绵多情的乐曲——唇边的竹叶,像是有生命般,溢出绝世之音。

女孩闻得曲声,眼神骤变,大喝一声换了招式,转攻为守,守中带攻,身形越发诡异,动作迅猛,气势如虹。整个竹林曲声悠扬,竹叶漫天,剑气森冷,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杀气凝重。

猛然间,音乐变了!

清冷缠绵如泡沫般消失,音乐变得尖锐刺耳,带着割裂九苍大地的狠绝,从步逍遥的唇边溢出。霎时间狂风大作,卷起枯叶,赤色的气流拧成狂猛的旋风,扑向女孩。

女孩软剑绷直,稳住身形,一双邪魅的眼眸射出惊人的沉稳。她一手执剑直指旋风之口,一手缓缓放开,猛然一跃,人剑合一,直冲而进。

步逍遥吹奏的乐曲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像是有成千上万支无形的箭呼啸着射入旋风中心。

狂风刮得女孩眼睛都睁不开,她只觉得全身都被压制着,胸口发闷。薄薄的竹叶如刀般割在身上,像是有无数的兵刃割得她体无完肤,喉咙干裂,如火焚烧。

稳……

静……

身在旋涡中心,顺者昌,逆者亡。

竹叶旋风不断翻滚、呼啸、忽上忽下。处在风暴中心的女孩闭上眼睛,随风上下舞动。突然女孩魅眼一睁,锐利如电。她稳住身形,舞动软剑,抓住阵中“杀”“困”“囚”三气的缺口横扫长剑,只听得四周骤然响起一片断裂之声,旋风散去,枯叶漫天飞扬。

女孩翩然落地,已是汗湿重衣、头发散乱、眸光血红,单膝跪在布满落叶的地上,气喘吁吁。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漫天飞扬的枯叶肆意飘落,落在女孩的脸上、头发上……

突然间响起一片断竹倒地的声音,啪啪啪啪……狂风一卷,无数竹子被拦腰折断,切口干净整齐……

步逍遥微微一笑。好样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了阵,简直不可思议。

布衣老人也步入竹林,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米儿睁开眼睛,调匀呼吸,兴奋地蹿到步逍遥身边,扑上去高兴地大喊:“娘,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可爱的丫头,这么激动,真难得啊!”步逍遥用力拥抱了她一下,捏捏她的脸颊,很是宠溺。

“才四次就闯过了乐阵,米儿真了不起!当年你娘可是闯了六次才过去的。”布衣老人淡淡地笑道,也为此惊异不已。

“你还说,当年若不是你老打扰我,害得我不能专心,何须闯那么多次?米儿这么专心、刻苦,加上天分高,学什么都快!”

“娘,我的武功好像又精进了,方才觉得内力绵绵不断,畅玄二脉已经通了!”米儿兴奋地说道,小小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好有成就感。

步逍遥点点头。天天给她泡草药浴,就是要提高她的内力。米儿开始练武的时间太晚,内力欠佳,只能用药物打通经脉。这方法虽然效果不错,但还是不及自小练武之人。内力是米儿的一大弱项,但是武学招式却可以弥补这个不足。加上她天赋极高,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比白灵、林枫五年的时间还有成效,实在大出步逍遥和布衣老人的意料。

除了她的天分,和她的勤奋刻苦也是分不开的。

“娘,接下来教我驭蛇术吧!”米儿拽着她的袖子兴冲冲地说道。

步逍遥抿唇摇头道:“别急,娘这身本事迟早会一一教给你。不过现在你还学不了驭蛇术,等过两年大一点再说吧。好了,咱们去凉亭休息片刻。”

米儿皱眉,撒娇地拉着她的手走向凉亭。半路上,米儿突然露出可爱又谄媚的笑容来,“爹爹,你教我命理吧,我好想学!”

布衣老人笑道:“你不是天命门之人,不能学。再说学命理之人要经得住诱惑和考验,沾了煞气多少对本命有所折损,不学也罢!”

凉亭中有茶有果,米儿一坐下来就歪着头问道:“那么,爹爹,你帮我算算命呗?”

步逍遥和布衣老人相视一笑,挑眉问道:“算什么?”

米儿毫不犹豫地答道:“姻缘!”

两人一怔,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步逍遥清冷的脸色温润如水,慈爱地说道:“我女儿这么优秀,自有人中之龙倾城相护、倾国相许!”

若是米儿知道自己的命盘并不属于天命之内,谁也算不出,会有何感想?不仅仅是她,就连和她关系密切的那两个少年也是算不出的。

算命,算命,其实又何尝一定准确?

“倾城相护、倾国相许?”米儿缓缓地念着这重如千钧的八个字——这是多少女孩的梦想,可世间有谁能真正实现?

步逍遥摇摇头道:“米儿啊,姻缘之事呢,不要太在意,顺其自然。是你的,绕了一圈还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强求也不会属于你。你才多大,关心这个干吗?”

“好奇嘛!”

“你不是喜欢你的玉邪哥哥吗?”布衣老人敛去眼中的担忧,笑问她。

米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出纯真的笑容,忽而扁扁嘴说:“我是喜欢玉邪哥哥,可是好奇怪,我也说不清楚,心里总觉得还有个影子。”

这让她隐约不安。

步逍遥笑道:“米儿,娘问你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勤奋学剑?当初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吗?”

对米儿这一年来态度的改变,步逍遥甚是不解——仿佛一下子转了性子,玩命似的练功,像一块海绵般不断地汲取力量,为什么?

米儿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考虑了半晌,有点为难。娘暗示过一次,她没有回答,这次明着问,要不要说呢?

她不想瞒着他们,可是说了,不知道会不会……

“孩子,娘只是好奇才问一问,要是为难就别说了。”步逍遥清浅一笑,理解地抚抚她的秀发。很少看见米儿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她也舍不得逼问。这可是她真心喜欢的宝贝女儿。

“不是,我在考虑要怎么说。”米儿慌忙摇头,正了脸色,眼光扫过清幽的竹林,刚刚的杀气、卷起的风尘都已经荡然无存。清风徐徐吹起女孩墨黑的发丝,如漂亮的海藻贴在洁白的侧脸,显得别样的坚毅。

“我想让自己配得上玉邪哥哥,想帮他的忙。在朝中他势单力薄,没人可依;在朝外他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他要面对的风雨太多,没用的我只能令他分心。我想让自己变得强大,日后助他一臂之力。在他累了的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个能让他依靠、让他放松的女人,而不是被他收进口袋保护的无能之辈。所以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绊脚石,就是这么简单!”

女孩声音朗朗,透着坚定,在竹林里分外清晰。她小小的身子明明那么娇柔,却有着最挺直的背脊、最骄傲的心灵,还有最坚贞的感情。

或许她对情爱还是很朦胧,但是,她却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这种爱,是真正的王者之爱。

步逍遥清冷的脸色微微动容,似乎想说什么。布衣老人温和一笑,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着,让她别介入。

“娘,我说得不对吗?”米儿敏感地察觉到她脸色有异,认真地问道。

步逍遥浅笑道:“对,你说得很对!”

只是那人是玉邪——他是玉凤的皇子,你是轩辕的公主,你们之间有家仇,更有国恨。总有一天你的记忆会恢复,到时候怎么受得了?

米儿并未感觉到他们复杂的心情,一跃而起,抓起软剑纵身掠出凉亭,舞了起来。她剑法纯熟,步伐灵活,小小的身子如出水蛟龙般敏捷、迅猛。一套剑法舞罢,米儿剑指苍穹,姿态肆意张扬,口气骄傲坚定,“总有一天,我手中的剑会名扬四海,我心中的剑会永世长存!我要让四海寰宇都记住它!”

元宵佳节,佳期如梦,玉都处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玄武大道人流如潮。新年新气象,百姓换上新衣裳,浓妆淡抹,绯红茶绿,街头一片喜气洋洋。

玉清河上画舫徐徐,大红灯笼高挂,彩旗飘曳,管乐清扬。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艘艘画舫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

爆竹之声不断,夜空星芒闪耀。烟花绽放,五彩缤纷,绚丽无比。

繁花似锦,荣华耀眼,元宵佳节的玉都热闹非凡,百姓共享天伦之乐。

“今年的元宵节比往年热闹。还是外面舒服,宫里一点意思也没有。”

“别说宫里头了,差点没熏死我。个个招蜂引蝶似的,浑身香味熏得我想打喷嚏。皇上真是艳福不浅!不过她们整天没事可做,就知道争芳斗艳,无聊得要死。”

热闹的街头上,玉箫和米儿相携逛街。玉箫一身火红的锦袍,细腰宽背,四肢修长,身材健美。少年五官俊秀硬朗,眉宇之间狂傲不羁,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张扬的霸气。特别是那一身火红的衣裳,衣袂飘扬,更显狂放。

米儿墨发高束,玉簪横穿,着月白锦绣长袍,袖口处绣着几朵清淡的玉兰,衬得她越发清丽。那妖魅的双眸,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沉稳、锐利,刚柔并济。此刻她一身男装,俨然是个翩翩美少年。

她和玉箫站在一起,一如水,一似火,风采迷人。

不少行人纷纷为之侧目,猜测是谁家的风流贵公子,意态安闲地漫游街头。

“所以说让你早点出来啊。你还磨蹭,早些出来透气多好!”

米儿嗤笑一声,用胳膊肘顶顶他的腰腹,调皮地眨眨眼道:“那也得看和谁一起出来,每次和你出门都诸事不顺,我还怕大好佳节被你气死呢。”

“气死更好,我还不用费心记着忌日,元宵啊……祭拜都方便。”玉箫荤素无忌。

“你这头猪!”米儿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果真,他们想和平共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玉箫哈哈一笑,很有义气地搂着她瘦削的肩膀,像是哥们般豪爽地说道:“走,放莲花灯去!”

元宵节放莲花灯是玉凤的习俗。莲花灯可以寄托百姓们美好的愿望,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平安,有人求富贵……玉清河中飘浮着很多粉色的莲花灯,每一盏都代表了一个愿望。

玉清河的上游人山人海,玉箫好不容易在岸边挤出个空位,拉过米儿来,把两盏莲花灯给她,示意她来放。

米儿接过一盏,把另一盏推回去,甜甜笑道:“每人一盏。愿望多了,菩萨会说我贪心,就不灵了!”

“贪心就贪心,怕什么?你可是玉凤的小郡主,多要一个愿望有啥了不起的?菩萨敢说你贪心,我灭了他!”玉箫张狂地说道。这嚣张的话亏得他讲得出口,附近的人听了皆投以愤愤的眼神——在玉都,亵渎神灵可是一项大罪。这张扬的少年出言不逊,引起众人的不满,众人窃窃私语、眼神不善,像是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因为少年一身的尊贵,皆不敢贸然斥责。

“看什么看,有意见吗?有意见就说,没意见就滚,别在这儿碍眼。叽叽歪歪又屁也不放一个,看着就让人心烦!”玉箫怒目一扫,凶光毕露,吓得人群退避,拥挤的河岸竟然空出一大片空地来。

“你疯了?干什么呀?人家又没得罪你,是你自己太嚣张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米儿白了他一眼——这男人何时何地都这么目中无人,那嚣张的嘴脸无时无刻不写着“来吧,快来揍我吧,拳头好痒”。

玉箫怒容顿时消失,露出得逞的奸笑,俊秀的脸庞笑得和狐狸一样,“你懂什么,你看看现在,地方多宽敞呀!”

“你就为了这个?”米儿声音拔高。

“废话,这么拥挤,能赶走一个是一个嘛!”玉箫说得理所当然。

米儿扯出一抹假笑,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愤愤地夺过蜡烛蹲下来放花灯,懒得理会他。

玉箫唇边露出淡淡的苦笑来,都是为了她呀。这丫头龟毛得很,不喜欢被这么多陌生人挤着,不然他干吗费那个心思。

面对感情,小心翼翼的他不敢越具,就怕一跨过那道线,他们连这样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看似暴躁的少年,其实有一颗比水晶还要纯净的心。

他情愿以这样的方式陪着她,即使触不到她的心,起码还是好朋友。

比见面冷淡无语要强多了。

“玉箫,你傻啦?火折子,我都喊三遍了!”米儿蹙眉,奇怪地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温柔、复杂、矛盾……眼光越过她,不知在看什么,叫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他向来神经大条,怎么会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

玉箫回过神来,帅气地甩甩头,“不好意思,刚刚在想美女。喏,给你!”

“春天还没到呢,就急着发情。”米儿打趣两句,接过火折子,点上蜡烛,放进莲花灯中。

她小心翼翼地把莲花灯放进河里,花灯随波荡漾起来。米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诚心许愿——希望战场上的玉邪哥哥能平平安安!

玉箫看着她虔诚的侧脸,有点嫉妒起战场上的玉邪来。他知道,野丫头一定是在为玉邪祈福。

若是换成他上了战场,她会不会也这样为他祈福呢?

“还有一个,也放了吧!”他把另外一盏灯递给她。米儿摇头说道:“不,愿望还是单一、绝对一点的好。我有好多好多的愿望,又岂是两盏莲花灯就可以满足的?不过我不贪心,希望菩萨能满足一个就好。别光说我呀,你呢?就没有愿望?你自己放吧,这河边好多男人都放呢,你怕个啥?”

米儿以为他怕丢脸,还怂恿他。

“放了也没用,一辈子都不会实现,徒惹伤心而已。”玉箫的声音淡得几乎听不见,一点一点破碎在风中。

“玉箫,你说什么?”米儿没听清,又问了句。

“我说,刚刚看到的剪纸好像很漂亮,我们去那边逛逛。至于这莲花灯,那就不要了!”少年直起身子,抿唇,手一扬,没有点上蜡烛的莲花灯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一个剪纸摊前,老板见他们衣服华贵、气质不凡,定是舍得花钱的主,正口若悬河地介绍着精美的剪纸。

这些剪纸以暖色调为主,五颜六色,花样繁多,制作精美,看得米儿啧啧称奇。

“这是闹春图吧?”米儿拉开一幅剪纸,只见淡绿的纸上剪出几道孩童的身影,鲜花朵朵,蜂蝶飞舞,孩子在花丛中肆意打闹,表情生动,春意盎然。

“公子好眼光!”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相貌端正,体态圆润,笑得如弥勒佛般,殷勤地介绍道:“这是元宵节最畅销的剪纸之一,源自白羽姑娘的那幅《闹春锦绣》,象征人们对春天的憧憬。一年之计在于春嘛!”

米儿点点头,越看越爱。玉箫见状赶忙道:“喜欢就买下吧!”

“还有什么好看的吗?”米儿放下闹春图又问道。

“有有有……公子请看,这是嫦娥戏兔图,中秋的时候热卖过,元宵节也很畅销,很多小姑娘、小少爷都很喜欢。”那老板说着,从摊头上拿起一方剪纸,献宝似的小心展开——工艺十分精湛的一幅剪纸,上有圆月星芒,偌大的广寒宫,绝美如仙的嫦娥怀里抱着一只玉兔,正温柔地抚摸,清冷中透出温情,一人一兔,分外惹人心动。

米儿大赞,爱不释手,兴冲冲地买下来。

两人继续沿着热闹的大街闲逛,没有注意到危险正一步一步地靠近。

突然间,前方有个小摊不小心着火了,火势蔓延开来。人群波动,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米儿和玉箫刚好走到此处,遇上这乱哄哄的嘈杂场面,被人潮挤得东倒西歪,不断后退。

两道鬼魅般的人影如幽灵般靠近,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大氅、黑色的风帽、面无表情的脸、黑洞般幽深的眸子,阴森森地骇人。

米儿敏锐地感觉到危险临近,慌忙转身,刚要出招,一股迷香扑面而来,她动作一顿,软软地倒了下去。幽灵般的黑衣人飞快地接住她,飞身掠去。

“米儿!”事出突然,黑衣人动作太快,玉箫猝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米儿被他们掳走,爆出一声惊天怒吼。

心口像是被压着一块大石板,闷得女孩直蹙眉,扑面的酸臭味勾起她的厌恶之情,小巧挺直的俏鼻不悦地皱了皱。

什么味道?

好奇怪,酸臭中夹着靡靡之气,又腥又甜,令人作呕。

米儿已经清醒过来,但并未睁开眼睛,而是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很静,很静……

她用手微微触摸身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铐着铁铐,不禁大惊。耳边阴风恻恻,吹得人心寒,吹得铁链晃荡,发出清寒之声。

米儿很快判断出来,她应该身在地牢之中。

不错,是一间很大的地牢,分成很多间,用巨大的寒铁铸成。整个牢房阴森森的,只在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铁窗。

最令人发指的是,每间牢房中都关着七八个男孩。这些男孩面容俊秀,长相十分讨喜,年龄在九岁到十五岁之间。

他们神色死寂、面无表情、衣不蔽体,露出少年人圆润美好的肩膀和修长秀美的腿,肌肤上伤痕累累,有的甚至有鞭痕,惨不忍睹。好多少年的脖颈和胸前敞露的肌肤上斑痕点点,一看就知道那是欢爱过的痕迹。

可是,他们最小的看起来才八九岁的样子。

墙上有一个个铁制的圆环,系着铁链,和手腕上的铁铐相连。他们全部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蜷着身子、了无生气。

米儿大惊失色,倏地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铁链随着她坐起的动作扯动起来,清冷刺耳的声音在牢房中一阵一阵地回响。米儿脸色苍白,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环视一周,在其他的牢房中,她甚至看到一些全裸的少年,年轻皎洁的肌肤上布满了红点和鞭痕。

女孩倒吸一口凉气,清一色的男孩,让她终于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抓来——女扮男装竟然也会惹祸!

她看得目眦欲裂。巨大的愤怒宛如惊涛骇浪般疯狂地奔涌而来,圆润的指头因为怒火而剧烈颤抖,就连尖细的下巴也微微发颤。

她从这些男孩的脸上,看到了可怕的绝望和深沉的悲哀。

他们对她的愤怒和惊骇反应并不大,有的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有的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地牢里阴森昏暗,明亮的阳光被阻挡在外,阴风不断地从底下和旁侧吹来,冷得她汗毛直竖。阴沉沉的世界,掩藏了所有的罪恶和丑陋。

她的世界,似乎一下子被颠覆过来。

苍白的脸迸出两丝血红,剧烈的怒气和惊骇在胸膛中如烈火般焚烧,灼痛她的眼睛。

“这是哪里?”干脆利落的问话在牢房中响起。

和她关在同一间牢房的七名男孩,个个了无生气地坐在稻草上,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米儿怒从心头起,猛然蹿起来,牵动铁链,发出骇人的声音。

还好铁链够长,她的动作还算自由。揪起离她最近的一名男孩,米儿怒喝道:“这是哪里?”

男孩长相俊秀,十岁左右,童稚的脸苍白得像鬼,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黑洞般的眼睛滚动一下又陷入沉寂,缓缓地垂下头。他单薄的肩膀裸露着,长腿上并无遮拦,身上都发出一股淫靡的气味。男孩衣服滑落,米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乎全裸的他,猛然松手。男孩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起身拉起滑落的衣裳,如死人一般靠在墙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绝望,使得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露出死亡的表情?

米儿大骇,惊得连连后退,猛然踩到什么,怵然回首,是一个男孩洁白的脚背。米儿赶紧道歉,可被踩着的男孩只是面无表情地缩回脚,甚至连痛都没有呼一声。

米儿心惊胆战地立在牢房中央,脸色惨白,下巴紧绷,浑身蓄满愤怒的力量。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娈童?为什么他们的脸上会有这种死寂的表情?到底是什么人对年幼的孩子施以这种暴行?

“别白费力气了!你越是挣扎,她们越是兴奋。只有装成木头人才会好过一些!”一道清淡、缥缈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

米儿扭头,看见墙角处坐着一名少年,十三四岁模样,长得妖娆娇媚,姿容绝艳,自然而然露出一种勾魂的魅惑。他算是衣服比较整齐的一个,久不见阳光的脸上有种骇人的苍白。不同于其他娈童眼中的死寂,他眼眸清亮,熠熠生辉,有一种夺目的光彩,就好像不管处于多么艰难的困境,都无法使他眼光染上浑浊。

米儿眸光一亮,终于有人能解答她的疑问了,赶紧跑过去追问:“这是哪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男孩子被关着?”

少年摇头,苍白的唇如水般透明,苦涩地说道:“我是最早被关在这里的,已经快三年了,依旧不知道这是哪里。”

每天数着日子,算着时间,捱过了三年不见光明、受尽屈辱的日子。和他同批进来的男孩都死了,唯有他还顽强地活着。

以一种惊人的毅力,努力地活着。

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米儿倒吸一口凉气。少年看着她,妖媚迷人的眼睛露出同情,人间又将多一桩悲剧。

浓烈的死气遍布牢房的每个角落。铁链上布满厚厚的铁锈,死气沉沉的墙上爬满青苔,斑驳的污垢里暗藏着腐败,玄铁铸造的巨门散发着森寒,像是巨兽,冰冷地俯视着牢房中的每一个男孩。

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老旧而腐朽的气息。

米儿的心被剧烈地冲击着。她从不知道,在繁花似锦的玉凤,竟然存在这种宛如阎罗殿的地方。不,简直比阎罗殿更恐怖,这里不仅要人的性命,还会腐蚀人的灵魂。

“那边的男孩,才来了十天。”少年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米儿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是刚刚被她揪起又摔下的男孩。

米儿大惊,十天?才十天就变成了这样?

惊骇的眼光对上少年清淡如水的眼睛,米儿脱口而出,“你怎么忍受过来的?”

整整三年!她不免敬佩起眼前的少年。三年前,他比那个男孩还小,怎么受得了?

少年呵呵地浅笑起来,眼光越过米儿投向那扇门,微微扬起修长的脖子,坚毅的脉络一览无遗。

“每次被带出那扇门,我都告诉自己——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毁了这里的一切!”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眼中却露出比千年寒冰还要冷的恨,冷到足以冻结世上所有的火热。

米儿深觉这个少年绝不简单。

就在此时,铁门轰然一声打开。

少年又恢复了死寂的表情,面无生气。米儿一愣,猛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