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我清醒过一次,可除了再次哭泣和上了一次厕所以外,没敢打开窗子,和任何的一扇门。
当再次有了知觉,我是被一阵急促的叫门声惊醒的。
我爬起来,打开房门。
爸爸冲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搂着我,嘴里咕哝着不该在夜晚离开。
我看到他的眼角上,流下眼泪。
这说明——门外一定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一幕。
“外面——那些猎狗——白美人儿——还好吗?”我哆哆嗦嗦地抓着爸爸的手,马上,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该好好休息一下,我马上给学校打个电话。”爸爸垂着脑袋,望向一旁,一阵手忙脚乱,想让我躺到床上去。
“它们很危险吗?”我嗑嗑巴巴地问道,感到全身突然没了力气。
猎狗们一定伤得不轻!这是我最坏的打算。
我并不敢去想,它们还会有多糟糕的境遇——
我冲开爸爸双臂的阻力,冲到院子里,顿时感到浑身冷得可怕。
可爱的白美人儿就躺在我的窗角下,缺失了一条腿,腹部被撕咬了一条很长的口子,血凝固在伤口的四周。
它的脑袋被咬得血肉模糊,有一只眼睛不见了。
另一只眼睛,朝着我的窗台下方向上仰望着,身体僵直地躺在地上。
好像还想爬进我的卧室里,睡在床角下——
“它被杀死了?”我尖叫着,发出沙哑无力的哭声,扑上去搂住白美人儿的脖子。
它的身体已经凉了,没有任何存活着的迹象。
“易唯,你应该去休息。”爸爸想将我拉回到房间里去。
“旺旺、老绅士、迪克呢?”我死命搂着白美人儿的脖子,吼道。
几个工人,正在不远处拖着什么东西。
我飞似地扑过去,发现了蜷成一团的旺旺。
它的身上被抓出许多致命的伤口,胸腔还在微弱地呼吸着——所有的猎狗中,也只有旺旺活了下来。
其余的老绅士、迪克,都躺在角落里,最后和白美人儿,一同埋藏在铁围栏外侧的一个角落里。
易唯重重地吐了口气,眼睛侧向窗外的左侧铁围栏外。
那边种着很大的一片,白色和粉色的沼泽水仙花。
我猜测那就是几只可怜的猎狗,所埋藏的地点。
在院落西侧的一排木梯子旁边,有一排狗舍,一只身上的毛发有些发秃淡黄色的老狗,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时将眼皮抬起来,向卧室的方向看上一眼。
它有一只眼角耷拉下来,脸上和身上堆着许多赘肉。
同样多的是一排一排,可怕的伤疤。
“我是一个可恨的胆小鬼!”易唯突然开口说道,“我杀死了那些忠诚的猎狗,我的伙伴——如果我不那么胆小,它们现在一定还好好地活着。”
“不,你做得对。”我安慰他说,“任何人都应该这么选择。如果他真是个可怕的恶魔,你的力量起不了任何作用。那些猎狗们,会很荣幸救了它们的主人——”
易唯垂下脑袋。
为了能让他从记忆的梦魇中挣脱出来(哪怕是对怪人的憎恨也好),我指着院子里的老猎狗问道,“那就是旺旺吗?”
“它是旺旺。”易唯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带着自责。
“它是一只最有福气的狗。”我指着阿力说,“我的伙伴平时,可没有那么多肥美的鱼让它吃得那么胖。”
“这只是我能为它做的一丁点儿事情。”易唯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能跟我说说,那个第二天的早晨,你都看到了什么?”我说,“比如牛圈里的情景、几只猎狗身上的伤痕,以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牛圈里的景象非常可怕,有六七头壮年公牛被吸干了血。”
“它们身上,是什么样的伤口呢?”
“只有牙印和手指的掐痕。”
“只有这两样伤口吗?”
“是的。那个怪人,好像对牛肉不感兴趣。”
“那么——猎狗身上的伤口,一定非常多吧?”我又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记?”
“除了血肉模糊以外,我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它们的肉或血,有被怪人吃过的痕迹吗?”
“没有。”
“这么说,怪人那天晚上的袭击,除了你亲眼见到的以外,除了猎狗和牛身上的伤口,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当时,在老绅士的嘴里,发现过一小截手指和指甲盖。”易唯说。
他马上起身,在床边的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端到我面前。
我打开小盒子。
里面存放的指甲盖,与从阿力嘴中发现的硬壳非常相似。
只是,这个稍大一些。
而且,带着一小截骨头与风干了水份的肌肉。
“这就是那个怪人身上的手指甲吗?”我问道,对着阳光反复观看。
“我们人类可没有这么大的指甲盖,一定是那个似人似兽的怪物的。”易唯眯起眼睛,带着仇恨的声调说道。
不知钻到哪里去的阿力,突然跑回来,对着我狂吠。
它的嘴里,叨着一枚同样的硬壳。
只不过,这一枚看起来更大。而且,坚硬无比。
“这也是那天晚上,怪人身上掉下来的吗?”我不可思议地问道,将它与手中的指甲盖,拿在一起对比。
两个指甲盖,无论大小和色泽,都不像是同一只手指上的。
“不,那只是客厅里的一个装饰品。”易唯解释道,“是我在很久以前,在海边捡到的。当时,上面的花纹非常精美,就被妈妈摆在了客厅里。”
阿力还在对着硬壳狂吠。
我猜测,这两枚指甲盖与昨天卡在阿力喉咙里的硬壳,应该是同一种生物身上的。
不然,它不会注意这一块普通的装饰品。
我对阿力随便乱动易唯的东西,向他道歉,并更加细致地询问,还有没有类似的硬壳,都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易唯又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
里面有几枚巨大的鳞片。
他说这是在海边捡到的,有许多和他一起去海边的玩伴,也捡过这种鳞片。
不过,到底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他也说不准。
“会不会是那个怪人身上的呢?”看到阿力异常兴奋地扑上去,又闻又嗅,准备撕咬,我问道。
“对不起,因为当时天黑和受到惊吓,我没有看清楚。”
“在院子里,也捡到过这样的鳞片吗?”
“捡到过。”易唯说,“但因为爸爸叫来了警察,来侦破这个案子。案子不但没有侦破,那两枚鳞片也没有被退回来。”
我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易唯会不会在说谎呢?
为什么指甲盖留在了他的小盒子里,被秘密地保存起来,而鳞片却被留在警察局里?
他的回答很简单,这截手指头,当时在猎狗的嘴里。
那些警察只是勘察现场,捡到几枚鳞片,并没有去掰开狗嘴看一看。
也没有仔细地检查,猎狗的身体。
在埋藏猎狗的时候,易唯才发现。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偷偷地保存了起来。
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要弄清楚怪人的身份,让他受到惩罚。
“为什么你现在才决定调查清楚,两年前的事情?”我问道。
“本来,我不打算再调查了。”易唯说,“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多次去过海边、沼泽地附近,想追踪怪人的行踪。但一无所获。”
“你是说——怪人现在又出现了吗?”我惊讶地问道,“他一共失踪了两年?”
“在猎狗和牛被咬死的事件过去很长时间,他都没再出现过。”易唯说,“也许是受到了惊吓。在那之后,渔场里也会有鱼丢失,但谁也没有再见过怪人的行踪。鱼也许是被一些野兽给吃掉的。”
“最近才现身吗?”
易唯点点头,“我只是这么感觉,并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又出现了。”
“有什么证据?”我问道,“比如说,他又遗留下身体的碎屑,或破坏的痕迹?”
易唯将我领到院子里。
在一排铁皮箱式的房子后面,有几处铁围栏被折断了。
铁皮箱房子里,发出一股腥臭难闻的怪味儿。
倒不像是干鱼,而像是腐烂的臭鱼散发出来的。
房子里偶尔传出一声怪响,像某种动物的低鸣,又像是一种两栖动物发出的尖叫。
看我盯着铁皮箱房子,易唯马上拉着我走到被破坏的铁围栏处。
这并不是任何工具造成的。
而像是一个拥有巨大力气的人,用手折断的。
“这是怪人破坏的?”我盯着被折断的铁柱的断口问道。
“我只是猜测。”
铁皮箱式的房子里,又传来叫声。
我顺着声音望去,发现铁墙有一处被一大片颜色不同的铁皮包裹,重修过。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曾经出现过一个巨大的洞口。
我不顾易唯的阻拦,冲上去,“这也是和被折断的铁围栏一同留下的证据了?”
易唯点点头,眼中突然露出慌乱神色,拉着我匆匆走回白房子里。
“而且,”易唯压低了嗓音说,“我发现,那种怪人好像不止一个!”
“如果你捡到的鳞片与指甲盖,都出自于这种怪人的身上,那肯定不止一个。”我又想到了阿力嘴中吐出的硬壳。
“可我们从未听说过这种怪人啊!”易唯说,“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一定会有许多人发现的。”
我想起了那个传说,就问道,“你没有听说过——沼泽地蜥蜴人吗?”
易唯的瞳孔里,闪烁着惊慌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