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思想课堂-语言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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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文字(3)

凡历史必区分时期,普通史分为上古中古近古现代。文字学史,亦有四个时期之区分,但不能用上古中古近古现代之成例。盖普通史以历史之时期为时期,学术史以学术之时期为时期,而文字史与文字学史时期之区分又不同。文字史以文字之起源,以篆隶草真之变迁为时期之区分。文字学史,以文字学之演进,为时期之区分。中国文字发生甚早,即现代出土之甲骨文字,亦在三千余年前之殷代。而文字学,则原始于秦汉之时,虽《礼记·中庸》有“书同文”之语,《周礼·保氏》有“六书”之名,据此周代已有整理文字之工作,而有文字学之发生,但是虽曾整理文字,而可决言整理之工作殊未告成。现在所存之西土文字(金文),与东土文字(书六艺文字),未能尽合六书之例条。文字尽合六书之条例者,为秦代小篆,整理文字工作,至秦代始告成。至汉代有文字书之编辑,故文字学当以自秦汉始。于是区分文字学史为四时期:第一时期为文字书时期,自秦汉至于隋止;第二时期为文字学前期,自唐至于明止;第三时期为文字学后期,有清一代;第四时期为古文字学时期,自清末至现在。

摘自胡朴安《中国文字学史》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13—14页

文字学史与文字学不同。文字学者,研究文字之条例,所以指示人研究文字之方法。文字学史者,则叙述研究文字之条例之著作与其人,所以指示人知文字学说之源流,编辑文字学史,则搜集各家之学说,而以客观叙述之,以得文字学之变迁。文字学之任务,在于明文字之条例,则凡过去之学说,在今无甚价值者,可置之不论,求精求是,为学术的。文字学史之任务,在于求文字学之演进,则凡过去学说,虽在今日无甚价值,在某时代确成为一种学说者,则不能一笔抹杀,求真求实,为历史的。所以文字学史之编辑有四要:搜集欲其丰富,辨别欲其真确,选择欲其要约,叙述欲其简明。……文字学只求学说之精深,文字学史则求学说由粗而精,由浅而深之进程,故搜集不丰富不能也;文字学只须明著述者本身之学说,文字学史则必须明著述者、当时各派之学说,故辨别不真确不能也;文字学阐明一家之学说,可曲折详细以达之,文字学史则记载各家之学说,并须详其前因后果之关系,则选择不要约,叙述不简明不能也。

摘自胡朴安《中国文字学史》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9—10页

《说文解字》一书,的确为文字学最重之书。自唐宋以来,迄于今日,研究文字学者,皆以《说文解字》为中心,而后人研究之范围,每多扩充及于《说文解字》之外。《说文解字》本书,虽则是明字例之条,分部别居,不相杂厕,但是仅于《叙》中关于“六书”,各有八字之界说,其他无多学说开示后人,只以供研究文字学者之探讨,而不能为研究文字学者之指导。所以《说文解字》一书,其本身仍为文字书,而非文字学。

摘自胡朴安《中国文字学史》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15页

古人所谓六书,转注假借是用字之法,不算数;象形是具体的意符,指事是抽象的意符,会意是合体的意符,形声是意符与音符的合体。归纳起来,只有两大类:(一)纯粹的意符(象形、指事、会意);(二)标音的意符(形声)。现存的汉字当中,标音的意符约占十分之九以上,然而它们的意符与音符却没有一定的标准。

摘自王力《汉字改革》(1940年)《龙虫并雕斋文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580页

许学的流弊。许氏的毛病,只在这些“本义”上头。而许学的流弊,则又变本加厉,非但在许氏所谓本义之外再讲“本义”,而且还讲“本字”。……按小学家所谓“本字”,大概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由简趋繁,……另一种是由繁趋简,……前者比较地可信,后者就很违背造字的原理,因为形声字总该是比较后起的。……总之,“本义”和“本字”都该以见于上古典籍者为限。据群书以正一部字书,至少是比之据一部字书以正群书较为尊重古人的遗产!尽管有人疑心现存的先秦典籍的文字不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倘使真的“秦火”能使中国文字失其本来面目,由许慎未必独能考据到“秦火”以前;离开群书而讲“本义”和“本字”,就是走入魔道去了。

摘自王力《理想的字典》《国文月刊》第33期1945年3月

文字学的主要目的,可以说是从一字数义的现象当中,推求各个字体的本义,以分别它所代表的几种观念孰为本义?孰为引申义或假借义?本义既然明了,余义的所以发生,也就自然会明了了。许氏《说文》一类的书所以在文字学上具有很大的价值,非普通的字典可比,就是由于这一类书的要旨,在阐明各字之本义。许氏《说文》当中所说的各字本义以及关于其他方面的说解,虽然不免有很多的错误,但是书中要旨的所在,我们不能一概抹杀;我们现在所以能指摘其中的错误,乃是因为我们的研究比较从前进步的缘故,并非许书的宗旨和我们有异趋。

摘自张世禄《文字学与文法学》《学术杂志》第2辑1940年3月

语言文字都是一种表情达意的工具,如果没有意义的内容,便失了它们成立的作用;各个字体原来所以代表语言上的语词,除了书写上的形体和诵读上的声音以外,必定具有内容的意义,就是所表示的观念。我们对于各个字体的研究,也正和通常的识字教育抱着同样的目的,就是在明了各个字体的意义,认明它们所表示的观念;不过在文字学上的研究,比较普通的识字,更为精深详尽罢了。一个字体并不限定代表一种意义,一种意义也并不只是用一个字体代表出来。在这种一字数义和一义数字的情状当中,我们须依据文字学上研究的结果,以分别各个字体的“本义”、“引申义”、“假借义”,分别各种意义的“本字”、“假借字”;在本字当中,又有“初文”和“后起字”的分别。

摘自张世禄《文字学与文法学》《学术杂志》第2辑1940年3月

文字是用书写上的图符来代表语言的,而普通所谓语言,是用声音来代表意义的;因之无论哪一种文字,总是具有形体、音读和意义这三种要素。不过这三种要素怎样的配合,又要看文字的性质不同而各有区别。某一种文字是用形体来直接显示意义的,各个字体虽具有音读,而形体本身并非作为记录语音的工具,并且有直接显示意义的效用,例如埃及,巴比伦,中国及墨西哥,克利地的古代文字,我们称为“图画文字”。另一种文字是用形体来作声音的记号的,各个字体是由几个语音符号——就是拼音字母——拼切成功的,从字体上得到了音读因而认识所代表的意义。例如梵文、藏文、满文、蒙文、日本假名及欧美各国的文字,我们称为“标音文字”。图画文字和标音文字,正是处于两个极端;前者利用形体的结构来显示意义,后者只用形体作为语音的记号;对于前者的研究,显然要偏重于形体的要素,对于后者的研究,就要注重于声音的要素了。

摘自张世禄《文字学与文法学》《学术杂志》第2辑1940年3月

中国文字学的主要工作,在“就字以求其本义,依义以求其本字(如有本字可求)。”本义既然明了,余义的所以发生,也自然会明了。求得了本字,其余的假借字自然会认明,初文和后起字的分别,也自然会知道了。我们着手这种工作,必定要把形体、音韵、训诂三方面的现象综合起来以互相推求,互相证明。这种研究的方法是对于中国这种表意文字上才可以实施的。如果对于古代的图画文字,那末研究起来,只是字原上和形体构造上的考察;如果对于古今各种的标音文字,那末,研究起来,只是语源上和语词形式上的探究,或者关于几个字母书写形体的校量;当然不必像中国文字学上那样要形,音,义三者并重,要应用一种参互错综的方法。

摘自张世禄《文字学与文法学》《学术杂志》第2辑1940年3月

所谓本字,就是本来代表这种意义的字体;所谓假借字,乃是因同音关系来代表这种意义的字体。我们要分别代表某种意义的本字和假借字,再在本字当中分别初文和后起字,又须先考明了各字的本义,同时注意到形体的构造以及各个字体间音读的关系。

摘自张世禄《文字学与文法学》《学术杂志》第2辑1940年3月

因为要推求各个字体的本义并且因以考明种种余义的所由生,我们就不能不探讨各个字体原始的结构和形式,古今形体的源流和变迁,各个字体构造的原则,意义演化的情形以及历代音读转变对于字形字义的关系。因之中国文字学所包含的材料,特为复杂;除了《说文》一类书及关于“六书”的讨论之外,又须研究金石甲骨的古文,篆文以后的种种书体,以及音韵学训诂学上的种种现象。

摘自张世禄《文字学与文法学》《学术杂志》第2辑1940年3月

据我从说文和金甲文里看见的一切文字,除了没有方法参考证明认识它们的一部分外,……实在可以分析它们的构造,归纳到象形、象事、象意、象声里去。……就汉字来说,无不从六书的方法构造出来。

摘自马叙伦《中国文字之源流与研究方法之新倾向》上海《学林》第6辑194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