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楠走进办公室，见叶子正在电脑前忙碌着，他放下皮包，便走过去跟她打招呼：“早啊小叶！”
“唔，主任来了，早上好。”叶子应着，顺手递过来一张纸：“看，这是中国国际标准舞协会发来的函，让我们去趟北京商量举办邀请赛事宜。”她的声音朗朗的，却在兴奋中夹带了一点紧张。
方楠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他夸道：“太好了！你可真行啊，这么快就和北京那边联系上了，我向总编汇报一下，看什么时候出发。”
“哪里啦，我北京有同学，通过她的关系才联系上。”叶子谦虚了一番，又道：“不过，我们得抓紧时间，一定要赶在别的城市之前。”
方楠安慰她道：“我们做好充分准备，只要总编那边一同意，我们就尽快出发。”
“好嘞，我马上去准备。”
这时，媛媛进门了，见他二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聊着，便凑过来问：“啥好事儿这么高兴呢？中大奖了？请客有我一份哦。”
方楠道：“是有好消息。小叶联系上北京那边国标协会了，我们准备亲自跑一趟。”
媛媛一听，心里就像倒了五味瓶子，啥滋味都有：没想到这丫头还真行，才来了不到两月，工作就有了进展，倒是比我这干了好几年多的还讨头儿喜欢。呵，看老方那兴奋劲，感情他俩是一伙的，我被排除在外了。不就是联系了个国标舞协会吗，有啥好了不起的，有本事把他们请到湖城来，就怕是高兴得太早了。
不过媛媛脸上却强撑着笑意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吭声，别把我当成外人啊。”说完转身走到她的办公桌，拿来几张带表格与图的纸递给方楠：“这是下周的新闻报道计划。”
方楠拿着媛媛递过来的报告，粗粗看了一眼，大致和过去的差不多，也没什么新的创意。方楠不想打击媛媛的情绪，便道：“不错，回头咱们仔细讨论一下。我看会议报道要适当控制。”
媛媛听得出，方楠话里有音，知他对这个结果并没什么热情，心里便更加醋溜溜地不是个滋味。
？方楠回到家的时候，昱函将饭已经做好，摆上了桌，她人却躺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好像不开心。一旁坐着的佟佟正在看《武林外传》，两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一副很投入的样子，根本没理会下班回家的爸爸。
方楠过去推了昱函的腿一把，问：“哎，我回来了，起来吃饭吧。”
“饭搁桌上了，你带着佟佟吃吧，我没胃口。”
方楠见昱函有点儿反常，便问：“出什么事儿啦？不舒服吗？”
“没啥大事儿，下午回来时被警察给逮住了，吃了一张罚单。”昱函闷闷不乐地说。一想起那150元的罚款来，她心里就觉得窝囊得慌。
“撞车了？车没事儿吧？罚了多钱？”方楠连珠炮般的发问，弄得昱函更加沮丧，她没好气儿地说：“你怎么也不先问问我怎么样？就知道关心钱，我还没钱重要吗？”
方楠赶紧给自己打圆场：“我怎么不关心你了？！你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躺着了嘛。怎么回事儿？超速了？”
“不是”，昱函道：“闯红灯了，正好碰上警察，给罚了150。”
“你可真行啊你，这不等于白辛苦了好几天吗？呵，抛撒的比赚的还多，连带着我也跟着受累，带孩子、洗碗，这哪儿是男人干的事儿嘛。”
方楠见昱函不吱声，又揶揄她道：“我认识一哥儿们，小路的红灯从来不停，说是为了省闸皮，结果倒好，他半年撞了两次车，还被警察给逮住一次。怎么着，你也想省闸皮啊？”
“别说了，人家心里烦死了。”昱函道：“我这不是喝了瓶啤酒嘛，脑子晕乎乎的，没看见红灯。等我刚开过去半个车身，正想停还没停下来呢，旁边猫着的警车就冲出来了。”
“什么？喝酒了？”方楠吓了一跳，他叫道：“喝酒还开摩托车，酒后驾车是犯罪，你知道不知道啊？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昱函现在想起来也感到后怕，她怯怯地说：“警察大概是闻到了酒味，拿仪器测了一下，没超标。他只给我开了个罚单，记了四个点儿，就放我走了。”
方楠火辣辣地说：“呵，算你运气。不过年、不过节的，大白天的，你说你这是喝的哪门子酒啊？！”
“老板忒气人了，就顶了张弥勒佛的脸。”昱函愤愤地道：“今儿中午来了一对夫妻，那男的口音很重，他跟我要青岛黑啤，我听成要生啤了，就去开了一瓶给他。结果，他让我拿回去，可老板娘非让我自己掏腰包，赔那一瓶啤酒。外面超市卖也就3块多钱一瓶，她店里卖8块。我舍不得糟蹋了那瓶酒，就自己喝了。”
方楠一听更来气了：“你，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知深浅？！就你那点酒量，一瓶酒全倒了不就三块半。你想过没有？你醉酒出了车祸怎么办？被警察逮着，进了监狱怎么办？你说你这不是找事儿吗！”
昱函被他数落得心烦，便不想回嘴，可方楠还是不依不饶地唠叨：“呵，黑啤能听成生啤，你这中文系的高才生连话都听不机密，好笑啊。不是我说你，谁家老婆像你这么没出息，我看你就一天生煮饭婆的料。”
昱函被方楠说得无地自容地，她不服气地说：“反正我在你眼里啥都不是，埋汰人也用不着这样。”
2
方楠和叶子要去北京出差，媛媛一大早就到车站为他们送行。
偏巧，这天赶上了一场雨后的降温，媛媛睡了一夜起来，感到头痛欲裂，喉咙也被痰堵得像是塞了块棉花，让她喘不动气。她趴在洗手池边拼命地咳，好不容易咳出一口浓痰来，尚未体会一下自由的呼吸，却感到嗓子跟胸口好像又被堵上了，连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在闷罐子里发出的回声。
子豪见她不舒服，就劝她在家休息一天。可今天方楠和叶子出差，她能不来送吗？过去还好，自从叶子来了以后，大家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况且，她也不想被那两个走得越来越近的家伙给边缘化了。于是，她便硬撑着身体去了车站。
几个人站在候车大厅的台阶上说话，媛媛不停地在咳嗽，那不时响起的“咳咔”声，听得人实在揪心。方楠见她打喷嚏、咳嗽也不捂着嘴，还一个劲儿地擤鼻涕、吐痰，也有些怜惜，便皱了皱眉，就劝她快回家休息：“媛媛，不舒服就回去吧，今天也别去上班，给总编告个假，赶紧到医院打个点滴，别拖重了，自己受罪。”
叶子也关切地应和道：“就是，看你那个遭罪的样子，我都替你难受。赶快回去，让你们家老肖陪你去医院。”
媛媛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和方楠、叶子握手告别，说一些一路保重的话，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因为不是年终，也不是节日，卧铺车厢空空的，没有什么人。一节车厢只有不到10个人。车头车尾的卧铺各有几个人，似乎都是一起的。车中间的铺位就方楠和叶子两个，都是下铺。
方楠说，“怎么样，比坐飞机还舒服吧，想躺着就躺着，想走动就走动。”
“老是以为火车很挤，没想到平时还真空啊。”叶子一边掏着包里的杯子一边应着方楠的话。
在车上买了两个盒饭，方楠又要了两瓶啤酒，和一些小吃零食。两个人边吃边聊着，或许是因为出门在外，话题不再是令人厌烦的和工作有关的，而是轻松随意的，不知不觉中，酒瓶就见了底，叶子平时不怎么喝酒，就有些迷糊，看着天也渐渐暗下来，车窗外一片模糊，叶子说声：“有点困，先睡了。”拉开铺盖和衣躺下了，不大会儿已沉入梦乡。
车厢里的白炽灯惨白耀眼，方楠尚无睡意，拉开铺盖，支棱起枕头，躺下拿出一本吉辛的《四季随笔》，读着读着，眼睛渐渐地涩滞迷离。半夜时候，方楠从梦中惊醒，感觉头顶上凉飕飕的，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冷风。北方的秋季，白天还穿衬衣呢，到了晚上温度就降下来了，因为还不到供暖气的季节，车上这个薄被子就有些凉。方楠欠起身，伸着脖子看见叶子蜷缩在床上，起来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大包，取出一件风衣轻轻地盖在叶子的被子上。
3
北京的秋天，清爽明媚，大气华丽。方楠和叶子在北京的几天日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两个人马不停蹄地奔波在相关单位之间，穿插还拜访了各自在北京的同学朋友。叶子在文化部工作的同学卫里阳给他们提供了很多帮助，通过他的来回穿梭引荐，第三天，舞协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同学暗示他们要好好请人家吃一顿。两人一商量，决定在鼎溪园宴请他们，然后把事情再进一步敲实。
鼎溪园在朝阳门外大街吉祥里，装潢典雅华贵，是一家以经营台湾私房菜为主的菜馆，因其于繁花闹市中取一块幽静之处，故吸引一些文化名人多来此处。
终于等大家都到齐坐定了，卫里阳把舞协田必耀秘书长等向方楠和叶子一一作了介绍，两人随着卫里阳的介绍，对被介绍者满脸谦恭地点头微笑着。卫里阳又向大家介绍了方楠和昱函，然后请方楠起来说两句。
方楠站起来，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感谢田秘书长和各位领导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赴这个宴。我们这次来，承蒙各位领导的关照，给我们的工作提供了很多帮助。我和小叶这次能否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还需要各位领导的大力支持。我先干了这一杯。”说完一仰脖子将手中一杯酒灌进喉咙。叶子挨他而坐，在桌子下面揪了揪他的衣角，让他放松些。大家鼓掌。方楠边招呼大家吃菜，又让服务员把酒杯斟满，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田秘书长身边：“秘书长，我敬您一杯，这次让您多费心了。”
“哪里，哪里，我们是合作，我们也是要找个好的合作伙伴啊，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田秘书长挪动身体端起酒杯站起来和方楠碰了一下杯，又说：“希望我们这次能合作成功。”说完，干了。
方楠也干了杯中的酒，并不回到座位上，而是要过服务员手中的酒壶，转着圈和每人敬了一杯。因为喝得过猛加上兴奋，脸色已经通红。此时，田秘书长说：“小方稍微休息一下，今天高兴，我给大家敬三杯，第一杯，欢迎酒，欢迎咱们湖城的两位朋友来北京。”？众人端起杯。叶子看着田秘书长一饮而尽，方楠也和其他人也仰脖杯空，叶子也一口喝下，一股涩辣直冲喉眼。？
“第二杯，感谢酒，感谢湖城来的两位朋友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秘书长又一口饮干，叶子跟着大家，一口一杯也只得喝了，觉得脸颊发烧，脑子有点晕了。
“吃菜，吃菜。”方楠招呼着大家。
“第三杯，我向在座的唯一的女同胞——叶小姐，敬一杯，西北的女孩很漂亮嘛。”田秘书长看着叶子有了一点微醺的醉意，两腮涌出两陀桃红，很是迷人，显得心情特别愉快。
叶子站起来，说声：“谢谢秘书长。”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赢得了一阵掌声。
“叶小姐不但人漂亮，酒量也好，酒风更好，今天我和叶小姐干三杯。”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端着杯子，边说边绕到叶子身边，叶子一看这是舞协的活动部邢主任，只得起来硬着头皮灌下去三杯。没等邢主任坐下，宣传部部长商红波又起来向叶子走过来，方楠看着叶子已经绯红的脸，有些心疼，站起来说：“叶小姐毕竟是女孩子，不胜酒力，叶小姐的酒我替她喝。”
“呵呵，老方，很关心自己的部下嘛！嗯，好，这样的人实在、真诚，好交往。”商红波哈哈笑着，亲切地拍了拍方楠的肩膀。方楠清楚，自己虽然经历的大场合少，但知道这样的场合一定要尊重他人的面子。暗暗地，他做好了醉倒的准备。接下来，基本上是车轮战术，方楠有来有往，谈笑风生，表现得从容有度。
田必耀心中感叹：西北人真豪爽，便对方楠有了几分欣赏。叶子却为方楠着急，怕他喝多，她从没见过这样喝酒的。
大家坐定吃了几口菜，方楠又换了一个大杯让服务员倒满，站起来开了口：“田秘书长，各位领导，我再敬大家一杯。这次我和叶子小姐不虚此行，全仰仗您和各位领导的支持，在这里，我代表我们报社，代表我自己，代表叶子小姐，向各位领导表示衷心的感谢！”说完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田必耀看着大家杯中的酒都喝了，说：“好了，今天很开心，下次到你们湖城去喝，你们两可要好好招待我们哦。今天就到这儿吧。”方圆虽然有些摇晃，但还是第一个站起来，接过服务员手中的衣服给田必耀披上，把门打开。他看到领导们穿外套，拿包，然后逐次走出。等到送走了客人，方楠才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控制不住了，晕得厉害。叶子扶着他出了餐厅，叫了辆出租车回住所。
叶子将方楠扶进房间，让他趟在床上，方楠有些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让你见笑了。”
叶子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怜惜地说：“今天都是为了我，让你喝了那么多的酒，要说不好意思，应该是我。”？又看见方楠额头上都是汗水，就用纸巾轻轻给他擦了，然后把床头柜上的水杯递过来。方楠伸手去接，突然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感受，叶子的手是饱满、柔软而且温暖的。与昱函那双粗糙、生硬的手是不同的，传给了方楠丰富的情感信息和联想，是温存、体贴，抑或是激情？
“喝水吧。”叶子说。
方楠猛然清醒地意识到，他还握着叶子的纤纤玉手没放。尽管是无意识的，他心里还是油然升起了一种罪恶感，仿佛是冒犯了他心中的女神。方楠心里有些慌乱，低着的头在抬起来的时候，为了要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竟然刻意避开去看她的眼。然而，却在目光扫过她脸的一瞥间，他看到了，她的两颊竟是红红的，而她的神态，像极了一株娇媚的含羞草。
方楠将漂移的目光拉回来，停在了叶子的脸上不愿再挪走。他贪婪地望着她，良久才说道：“叶子，真心感谢你。”
叶子嫣然一笑，微微低了低头，轻轻说道：“老方，这么说就客气了，咱还不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吗。”叶子进报社以来，一直“方主任，方主任”地喊，这是第一次直呼老方，方楠听来不但没有觉得是不礼貌和不尊敬，而是一股暖流瞬间弥漫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