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媛媛这几天心情不错，不是因为叶子来了，她多了一个帮手，而是自己的例假没有准时报到，给她增添了无限的期盼。
“点点，来，过来，妈妈给你买好吃的来了。看，有你最爱吃的牛肉，还有鸡肉罐头。不过，你可不能吃太多哦，瞧你现在胖得跟头猪崽儿似的，小心你以后嫁不出去哦。还有，你得乖乖地听话，呆会儿爸爸回来了，别忘了给他拿拖鞋去啊。”媛媛一进家门就蹲在地上，唠里唠叨地跟家里的小狗聊开了，将怀里抱的一大包狗食顺手撂在了地板上。那只可爱的小狗是她每天下班后回家的乐趣，它给了她极大的慰藉，是无可替代的。
媛媛给点点盛好食物，又把它的水杯加满了水，这才进了厨房准备晚饭。她把刚买的一条法式面包切成一寸多厚的片儿，用刀子在上面摸上了层黄油，然后放进烤箱里烤着。她又从冰箱里拿出几样蔬菜，有菜花、西红柿、黄瓜、胡萝卜，颜色搭配得很好看。待将菜蔬洗净、切好后，她在上面淋了一层白色的沙拉酱。
“老婆子，我回来了。”这一切刚做好，肖子豪就站在门口叫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媛媛高声回应着，然后小声对点点说：“快，爸爸回来了，拖鞋。”
点点扭着肥胖的屁股，颠儿颠儿地跑去门口，将子豪的一只拖鞋叼在嘴里，使劲儿地往子豪身边拖着。子豪抱起点点来，说：“丫头，妈咪今天有没有给你弄好吃的？你今天乖不乖啊？”点点“汪汪”地叫着，象是在跟他套近乎。子豪顺手将它扛在肩头，往屋里走去。点点大概是感到不舒服，身子一缩，从他的肩头跳下地，跑去玩耍了。
子豪换好衣服后，走到餐桌旁一看，见又是一大碗的沙拉，便嘟着嘴，不满地说：“今儿又吃鸭食啊，你就不能炒个菜吃？买个房子成了请来的祖宗，得供着，不准油炸也就罢了，连菜都不让炒，什么事儿啊。天天就吃这些，你让我还怎么活？咱家的狗比我吃得好，说出去谁信啊。”
媛媛感到满腹的委屈：“为你好你还不领情，瞧你闺女有多胖啊，你想跟她一样肥，我还不愿意家里养两头猪呢。沙拉多好啊，什么维生素都不损失，全吃肚子里了不浪费。这些菜我都是挑最贵的买。”
子豪说：“就是再好，那也不能天天吃这个涮肠子啊，肚里没有油水，屎都捏不成条。算了，我出去买快餐吧，你想吃啥？”
媛媛想了想，说：“来个椒盐虾吧。”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再加个糖醋排骨。”子豪看了她一眼，本想刺她两句，想想她上班回来还做饭，也挺不容易的，便忍住了。
第二天早上，子豪还在眯眯瞪瞪地睡着，朦胧中听见媛媛好像在嘤嘤地哭，声音是从厕所的方向传来的，他惊得一个鲤鱼打挺，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见媛媛站在那里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儿，便问道：“怎么了？啥事儿这么伤心啊？”
媛媛一头扑进子豪的怀里，说：‘大姨妈’来了，这月又完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人家我姐办个事儿都得加双保险，就这样还人流过两次，一个娘养的，怎么到我这里就这么难啊，呜呜。”
子豪见媛媛哭得伤心，便安慰她道：“算了，别搞得这么紧张，有就养着，没有拉倒，咱乐得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不是一辈子啊，孩子不孩子的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子豪这么一说，媛媛哭得更伤心了：“就怨你，刚结婚那会儿，我说要个孩儿吧，你说先玩几年，等条件好了再要，这下倒好，条件也好了，可孩子怀不上了，真不知道哪头上算，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后悔死了。”
“到现在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才34岁，还不算太老，咱再试几个月，不行咱就死了心，到农村领养一个。我单位一老处女，一辈子不打算结婚，就领养了一个农村小女孩，小模样可爱死了，我那同事见了人就显摆照片，弄得我都动心了，咱也领个来家养着，一样亲。”
媛媛说：“我要自己生。我同学她姐，老大都上大学了，她自个儿，45了还准备生老二呢。我比她年轻这么多，凭什么就没生了呢？我不甘心。”
媛媛抹了把泪，小心地说：“要不，你去检查检查？有毛病咱早治。”
子豪一听就不乐意了：“噢，你什么意思？敢情是我有毛病啊？不去！谁不觉得我壮得跟头种牛似的，我怎么可能有毛病呢？！”
媛媛见子豪恼了，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嘛，男人检查又便宜又方便，你过关了，我再去检查，这样省钱也省事，你要是不过关，我就不费那心思了。”
子豪闷着嗓子说了句：“再说吧。”转头回了卧室，接着睡去了。媛媛见子豪不愿意配合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知道男人最怕说自己这方面有毛病。
2
方楠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叶子已经到了，她坐在计算机前，正专心地在查找资料。
“这么早就来了啊？对这里的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吧。”他走到她的旁边，轻轻地问候她，面带着笑容。
“多谢关心，挺好的。”
叶子从案头拿出一摞子资料，递给方楠：“你的单子上总共列了32篇文章，我找到26份电子版的，已经打出来了，需要备份的话，我呆会儿e-mail发给你。另外，我还复印了两篇文章。剩下的四篇，一时找不到，我给湖大图书馆发了申请，估计要等几天才能拿到影印件。”
方楠有点吃惊，心里喜滋滋的：“效率这么高啊。”他随手翻着那些资料，见每篇的首页上面都用黄色荧光笔做了不同的记号，像是叶子特意标记的，便问道：“这些符号代表什么意思？”
叶子说：“我昨晚把这些文章都带回家了，匆匆过了一遍摘要和结论，有些我认为比较重要的，或有参考价值的，便标上了星号，想推荐给你仔细阅读。有些泛泛而谈的，觉得没什么新意的，我标了个三角号，想让你省点时间，随便看看就好。不过，那只是我个人的观点，不一定合适，你不必认真对待。”
“OK”，方楠说：“难得你这么有心。有几篇文章，或许会对我们的工作有实质性的启发，我很感兴趣，是打算仔细阅读的。”他指着一篇带星号的文章说：“尤其是这篇关于报刊版面包装策划及品牌建设的综述文章。如何才能办好一个媒体，这个问题不仅大而空，而且也不是我们开开会，谈论一下就能解决的，不同的媒体面对不同的诉求对象，所承载的内容和社会效应或是效果也是千差万别的，我们只能从媒体所面对的共性方面进行探讨和研究，这篇即是从报刊版面包装策划的这个媒体共性的角度来进行探讨研究的。”
他收好了那些资料说：“我们当前有一项重要任务，可以说关系到我们新闻部的生死存亡。”方楠觉得他应该将这个问题讲得严重些，否则他们根本就不懂他心里的苦楚。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总编让我们将今年的全国国际标准舞邀请赛争取到湖城来举办。据我了解，目前有很多地方都在争，我们要拿下难度很大，但总编态度很明确，如果这件事办不成，我们都得卷铺盖走人。”
“这种事情怎么不由政府出面呢？”叶子有些不解。
“这种文化活动政府不再出面。过去我们的摩托车节，开始由政府出面组织实施，结果政府花了不少钱，搞得各方面还不满意，后来就交给了民间组织，通过市场运作，政府只提供一些必要的服务，效果非常好。所以，高远从中受到启发，他想让报社牵头组织今年的国际标准舞邀请赛，由我们的报纸独家报道大赛盛况。我看这个方案你先来做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就让媛媛给你来帮帮忙。”
叶子说：“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方楠有些暗暗得意，直觉告诉他，找的这个新人看样子不错，至少她的工作态度好，这点媛媛赶不上她。
3
媛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跟死过一回似的，小腹胀痛得像有个铅坠子在扯着，加上心情不好，她很晚才起床，磨蹭到了近中午才来上班。进门见叶子正在忙着趴在电脑上写着什么。心想，这小妮子可以，刚来就进入角色了。
媛媛和往常一样，进办公室首先要换衣服，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这下咱们就好了，补充了新生力量了啊，年轻人就是精神好，一来就干上了。”
叶子正专心致志地干活，没听出媛媛话里有话，她依旧低头忙着，说：“噢，主任急着要看方案，没找见你，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就让我做了。下午我还得去采访湖建设‘两个最适宜’”城市的动员会。呃，我就这会儿有点空，顺手把这些资料给整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儿，您甭客气。”
媛媛一旁看着叶子在那里忙着，见这新来的年轻人手脚利索，打字速度明显比自己快许多，心里突然有点失落，感觉好似叶子是来抢她饭碗的一般。原以为来的是个生手，她可以为人师，指点指点新人，虽说麻烦点儿，但有自豪感。而且，记者编辑堆里，她一人独大的话，还可以在报社这个大锅里更好地混饭吃。这倒好，见此人不比自己差，立刻让她有了些许紧迫感。
媛媛用手指了指叶子身边的一堆资料，说：“叶子，你先别忙着输入，资料是要经过筛选的，用什么资料，不是凭热情和感觉，这是个工作经验问题。”
媛媛心有不快，说话便带了情绪，她顺手又拿起叶子桌上的一沓资料，随意翻了翻，说：“这些资料很乱很杂，你首先得对我们报纸和报社有所了解才可以知道应该选什么资料，像你这样毫无目的的拼凑一堆资料，这有什么用？！”
叶子指头按在键盘上不动了。她看着媛媛，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出力不讨好：“媛媛姐，我，我，方主任……方主任因为着急，就让我来干了。”她窘迫地语不成句，不知说啥好。
媛媛见了叶子那愣愣的样子，发觉刚才那话有点儿重，说得不合适，便道：“没什么，你别往心里去。你先接着做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吭一声。老方这人脾气就是急，连这么会儿都等不了。”说完她去了她的办公隔档里，坐下按下了电脑开关。
叶子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什么时候受过人这么奚落过，本想顶她几句，转念又一想，可不能把眼前这位姑奶奶给得罪了，为这点破事儿跟人翻脸，刚来就树敌，不值！以后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不嫌尴尬我还嫌硌硬呢。想到这里，她便起身倒了杯水端了过去，放在郑媛媛的桌上，笑着说：“媛媛姐，我这人不太懂人情世故，以后有得罪的地方，你多担待。”说完，回到她的隔档，就跟啥事儿也没发生一般，低头专心干自己的活。
叶子如此言行让媛媛在心里打了个寒战，没想到这位小姐不但素质好，性格也挺强，以后跟她搅一块儿，能有啥好日子过。
媛媛正心烦意乱之际，洪彬进来了，他旁若无人地问：“小叶，呆会儿有地儿吃午饭吗？一起出去吃吧。”
叶子抬头见是洪彬，本想回绝他，见媛媛在一旁流露出很吃惊的样子，便立刻改了主意，冲着洪彬说：“好吧，待我忙完这阵儿，我找你去。”她扭头问媛媛：“媛媛，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下班后叶子跟着洪彬去了一家自助餐馆。这里因其价廉物美，吸引了大量食客。洪彬介绍说：“这家的叉烧肉、烤鸭味道很地道，海鲜一般般，全城这家的自助餐最便宜了，才20元一顿午餐，简直就跟不要钱一样。”说完，他为了强调其便宜，还特意凑近叶子的耳边，小声补充了一句：“绝对能吃回来。”
叶子拿着盘子，走到摆满饭菜的几溜长台子取了几样爱吃的，又盛了一碗酸辣汤，便回到餐桌旁坐等洪彬。过了不久，洪彬也回来了，他手里托着盘子、端着汤碗，他那盘子里上尖儿的一堆食物，满得简直都快掉出来了。
叶子用勺喝了一口汤，说：“我最爱喝酸辣汤，主要是自己煮得不好。上大学期间，我还利用假期在好几家餐馆儿打过工，这家的酸辣汤还行，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别看我做饭不行，我品尝倒很在行。”
洪彬说：“我特喜欢吃肉，什么肉、怎么做都爱吃，我一顿能吃5个鸡腿儿。”他边吃、边说，一只肥大的鸡腿儿眨眼间就进了肚。
叶子说：“我爱吃鱼，不怎么爱吃肉，现在的肉都不好吃，都是用饲料撑大的，长得快，但肉味不地道，听说盐池县有一种散养的滩鸡好吃，肉也不糜、不柴，有嚼头。”
洪彬点头赞同：“嗯，倒也是。我最近还去了趟盐池，滩鸡真的不错，不过那里的羊肉味道也很地道。”说到这里，他夹起一个煎饺送进嘴里，大嚼起来。
叶子斜了他一眼，见对桌他的面前堆起了一小堆的垃圾，里面至少有三个鸡腿儿的骨头，那些骨头上面尚有不少的肉。
洪彬站起身来说：“我再去拿点儿来，肚子还有空地儿。”
叶子等他离开后，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张餐巾纸，将桌子上他制造的那小堆垃圾划拉到了他的那个用过的餐盘里，那些垃圾竟占了半盘子，里面还有不少浪费掉的，甚至根本没吃的食物。她皱了皱眉，将那张脏了的餐巾纸展开了，盖在了盘子上，她不想让服务员看到这些。她感到有点儿心虚，或者惭愧，甚至觉得有点儿丢人，仿佛是她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小叶，刚上来了一整条比目鱼，你爱吃，我怕去晚了没了，就顺便帮你弄了半条来，快，趁热吃了，放凉了就发腥了。”洪彬端着两个盘子回来了，一盘子里是各式各样的肉，依然“高耸入云”，另一盘子里，是半条不带头的比目鱼。
叶子说了声“谢谢”，心里却难受，吃不下，忍不住就说了句：“没想到你这么瘦，胃口却很好。”
“我没老婆给做吃的，每天就指望着中午这顿垫底儿呢，回家晚饭就随便对付对付就行了。”洪彬又埋头吃起来，见叶子没动筷子，便说：“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4
叶子邀媛媛一起出去吃午饭，媛媛不愿夹在洪彬和叶子俩人之间当电灯泡，便找个理由推辞了。
中午时分，媛媛到楼下的超市买了一小袋薯片儿和一瓶矿泉水，然后上楼去休息，经过方楠的办公室时，透过玻璃窗，看见方楠正坐在里面吃午饭，她拎着吃的，推门进屋坐在方楠身边，瞧了一眼方楠的饭盒，说：“呵，老方，你可真够腐败的啦，昱函天天给你带这么多好吃的，你打算馋死我们几个啊。”说着，她“唰”地撕开盛薯片的袋子，又拧开了水瓶。
方楠笑笑说：“她整吃的是很有能耐，这么多年了，在吃的方面真没有亏待我们爷儿俩。”
媛媛说：“男人外面走，带着老婆两只手。瞧瞧你这盒饭，就知道你是个有福之人呐。我家老肖，成天唠叨，嫌我不会做吃的，见天儿地叫外卖犒劳肚子。哎，你家的馒头发得可真好，又白又渲，看着就知道好吃。我蒸出来的馒头就跟老太太脸似的，满是沟啊坎儿的，每回我揭锅盖之前得先祈祷，可盖子一掀，眼瞅着白胖的馒头就往回缩，一会儿就抽成麻子脸了。”
方楠见媛媛罗嗦得无滋无味，便趁她往嘴里送薯片儿时，赶紧打断她：“我早上没找见你，就让叶子查找资料并将方案大纲拿出来。我看了她查的资料，她的思路很清晰。”
媛媛见头儿夸叶子，心里多少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便说：“今早家里有点事儿，来得晚了点儿，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来了。叶子的方案大纲我大概看了看，她的素质还不错，但明显的经验不足，有些脱离实际，我给她提了点建议。”
方楠说：“我明早召集部里开个会，主要想讨论一媛媛的方案大纲。以后部里也应搞碰头会，两周碰次头，汇报一下工作进展，这样，有问题可以及时讨论。”
媛媛说：“行！叶子刚来，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我可以负责带她一段时间。”
方楠说：“太好了，我正想这么说呢。她人年轻，工作热情也高，只是工作经验方面有些欠缺，你多帮助她。”
媛媛见方楠又夸起叶子来，觉得无趣，便转移话题说：“洪彬刚才来咱们部，叫上叶子一块儿出去吃午饭了。我看，咱报社这位钻石王老五有新目标了，紧着上杆子。”
“噢？”方楠笑了笑，说：“是吗？郎才女貌，倒挺般配的啊。”心里却略有些泛酸：就他那德行还钻石呢，不过这小子真要走桃花运了，好事儿都让他给摊上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看得出，叶子八成看不上洪彬，他俩不是一路人。”媛媛边吃边说，薯片儿在她嘴里嚼得“嘎嘣”乱响。
“喔，不一定，兴许人家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呢。”方楠嘴里这么应着，心里也觉得叶子应该看不上洪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