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外国语学院 何建军
摘要: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日本的文学作品被大量译介到中国,促进了两国的文化交流,使中国读者感受到日本文学独特的魅力。但是,在翻译中存在着部分译名不符合汉语规范、未忠实表达原作品名的语义和文化内涵以及译名混乱等情况,影响到读者对作品的阅读和欣赏。本文初步归纳分析了这方面存在的问题,并就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提出了一些建议。
关键词:日本文学 作品名 汉译
一、引言
日本的文学作品自20世纪20年代开始陆续译介到中国,进入80年代后被大量译介过来,使中国读者感受到日本文学独特的魅力。日本的一些名家名著在中国广受欢迎,甚至兴起了“村上春树热”等热潮。但是,由于中日两国社会、政治、文化的不同,以及汉日两种语言在语法、语义、语用上的差异,一些作品的译名未能准确地表达出原作品名的语义和文化内涵,或多或少影响到读者对作品的阅读和欣赏。目前,我国学者对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予以足够的重视,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尚不多见。因此,本文拟参照康东元编著的《日本近现代文学汉译总览》(2006),以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出版的日本近现代文学作品的中译本为中心,分析日本文学作品名翻译中存在的问题,探讨更加科学合理的翻译方法。
二、译名不符合汉语规范
关于翻译的标准,国内外学者有很多论述。如严复提出的“信、达、雅”,傅雷提出的“神似”,钱钟书提出的“化境”,奈达(Eugene Nida)提出的“动态对等”、“功能对等”等等。这些标准虽然着眼点不同,但是从本质上都认可“忠实、通顺”是最基本的标准。所谓“忠实”,是指忠实原作的内容,尽量保持原作的形式,如原作的体裁和风格等。“通顺”是指译文的语言通顺流畅,符合目的语的语法规范和语言习惯。就日本文学作品名的翻译而言,因其受众是中国读者,所以译名必须使用规范的汉语,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
日语和汉语都使用汉字,对于使用同形同义的汉字词做书名的日本文学作品,翻译时可照搬过来作为中译本的书名。如二叶亭四迷的『浮雲』(《浮云》)、岛崎藤村的『破戒』(《破戒》)、太宰治的『斜陽』(《斜阳》)、川端康成的『雪国』(《雪国》)、阿川弘之的『魔の遺産』(《恶魔的遗产》)、芥川龙之介的『蜘蛛の糸』(《蜘蛛丝》)、有岛武郎的『或る女』(《一个女人》)、渡边淳一的『遠き落日』(《遥远的落日》)等都可以这样处理。有些作品名使用了同形异义的汉字词、日语固有词汇或外来语,或者这几种词汇兼而有之。翻译这些作品名时,要找到与其语义对应的汉语词汇。尤其是对同形异义词,一定要弄清它在汉语和日语中的不同语义,避免受汉语的影响直接照搬过来使用。如志贺直哉的『朝顔』(《牵牛花》)、田山花袋的『田舎教師』(《乡村教师》)、太宰治的『人間失格』(《丧失为人资格》)、水上勉的『五番地夕霧楼』(《五号街夕雾楼》)、大江健三郎的『ヒロシマ?ノート』(《广岛札记》)、吉本芭娜娜的『キッチン』(《厨房》)、井伏鳟二的『屋根の上のサワン』(《房顶上的沙凡》)、村上春树的『回転木馬のデッドヒート』(《旋转木马鏖战记》)等,翻译得都很准确。综观我国近30年来的日本文学翻译,大多数译者认真推敲、字斟句酌,书名的翻译非常到位。但是,也有一部分作品的译名没有使用规范的汉语,令中国读者难以理解。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是对日语固有词汇处理不当。日语的部分汉字词,汉语里没有与之对应的同形词。有些译者却直接照搬日语汉字词汇,或汉日词汇混用,令人费解。如有吉佐和子的『地唄』和『非色』,中译本分别照原词直译为《地歌》(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和《非色》(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地唄』取材于古典歌谣,描写了日本古老的传统艺术和新时代文明思想之间的矛盾。『非色』以美国的种族问题为题材,描写了一个嫁给美国黑人的日本女性,在备尝种族歧视的痛苦遭遇后,认识到许多社会现象不是由于肤色造成的,而是存在着阶级的因素。结合原作的书名和内容,若将这两部作品译为《地方歌谣》和《非因肤色》会容易理解些。再如,式亭三马的『浮世風呂』通过澡堂里平民百姓的对话,反映了江户时代的市井生活。中译本仅对「風呂」一词进行了处理,译为《浮世澡堂》(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1)。其实,日语中本来就有「浮世風呂」这个词,指的是江户时期的澡堂。该作品若译为《大众浴室》或《澡堂》会更加通俗易懂。此外,将德富芦花的『不如帰』译为《不如归》(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将夏树静子的『黒白の旅路』译为《黑白旅路》(花城出版社,1995),将大江健三郎的『自動人形の悪夢』译为《自动人形的恶梦》(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等,都属于此类问题。这几部作品可分别译为《杜鹃》、《黑白旅途》、《自动玩偶的恶梦》。
二是翻译过于简单机械。文学作品名多简短凝练,可概括作品的内容或点明要旨。由于汉日两种语言的结构和表达习惯不同,若一味死译、硬译,会导致译名晦涩难懂。因此,有时应该根据原作品名的语法结构和作品内容,在翻译时增添必要的信息,使译名文理通顺、结构合理、逻辑关系清晰。不少译者翻译时采用了这种策略,如德田秋声的『新世帯』译为《新婚家庭》(海峡文艺出版社,1987)、武者小路实笃的『釈迦』译为《释迦牟尼传》(作家出版社,2001)、松本清张的『波の塔』译为《波浪上的塔》(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等。但是,有一些中译本未把原作品名中潜藏的信息翻译出来,只是简单地照搬原文的形式。如大江健三郎的『人間の羊』描写了战后初期几名驻日美军在一辆公交车上肆意侮辱日本乘客,这些乘客却犹如温顺的绵羊任人宰割、任人欺凌。该作品的译名为《人羊》(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不仅汉语里没有这个词,一般读者也难以联想其意义。若直译为《绵羊似的人》或意译为《顺民》,会更加切合题意。再如,安部公房的『砂の女』描写了一名教师去岸边采集昆虫时,因迷路被骗入一个沙洞里,被迫在这里与一名寡妇生活。他一直千方百计想逃离,但当最终有机会逃离时,他却选择了继续留在这个沙洞里。该作品的译名是《砂女》(珠海出版社,1997)。若译为《沙丘中的女人》显然会通俗易懂得多。同样,安部公房的『箱男』若译为《箱中人》也远比直译为《箱男》(珠海出版社,1997)易于理解。
此外,从句子结构看,日语一般为主宾谓结构,汉语则为主谓宾结构。偏离了这种结构,语句就会显得不通顺。如渡边淳一的『花埋み』译为《花葬》(作家出版社,1988)。汉语有“土葬”、“火葬”、“水葬”等表示人死亡后的埋葬方式的说法,并无“花葬”一词。原作品名『花埋み』是把花埋葬掉的意思,译为《葬花》更合乎汉语规范。再如,夏目漱石的『夢十夜』由内容各自独立的10个梦构成,以梦境的非理性形式表达了作者对现实世界的理性思考。但是,读者看到其中文译名《梦十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很容易按照汉语的表达习惯将“梦”理解为动词,对其意义感到困惑不解。若译为《十夜梦》,便可消除这种误解。
三、译名未忠实表达原文内容
翻译日本文学作品时,译名文字不仅要合乎汉语规范、通顺易懂,而且必须把原作品名蕴含的思想内容和风格、神韵尽可能准确地表达出来。要考虑到文化因素和中国读者的阅读心理,根据汉语的表达习惯和读者的接受能力,使译名符合汉语的概念和意象,不让人产生误解。我国在日本文学作品名的翻译中存在的另一个问题就是,译名虽然合乎汉语规范,但是未能准确表达原作品名的内容。这方面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是对同形类义词处理不当。日语和汉语里有一些词的词形相同,但是语义不完全对应,同中有异。翻译时如直接照搬过来,虽然在构词和语法上可以成立,但往往会改变这些词语在原文中蕴含的文化信息,使读者产生误解。如日语中「草枕」的意思是结草为枕、露宿野外。幸田露伴曾创作过一首俳句,内容是“故乡路途远,露宿荒郊野岭处,与草枕结伴。”夏目漱石的『草枕』描写一个青年画家为了摆脱现实世界的烦恼、追求艺术的桃花源,到熊本县郊外旅行,在那里享受到了“非人情”的美的世界。中译本直接译为《草枕》(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会使中国读者首先联想到草制的枕头,而想不到作品内容与旅行有关。因此,有学者建议将其译为《旅宿》,可较好地表达出作品讲述旅行体验的内容。再如,日本人有阴历8月15日和9月13日赏月的习惯,他们把前者的夜晚称为「十五夜」,把后者的夜晚称为「十三夜」。樋口一叶的『十三夜』描写了女主人公阿关因对自己的不幸婚姻感到绝望,在日本传统节日9月13日夜晚孤苦无助地回到娘家,向父母诉说自己的不幸,决意离婚。但在思想守旧的父亲的劝说下,她最终不得不打消离婚的念头,无奈地回到丈夫身边。这部作品的中译名《十三夜》(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没有表达出故事发生的时间,更没有译出原作品名所包含的文化信息。可考虑译为《赏月之夜》或《月圆之夜》,以突出故事的时间背景,反衬女主人公的悲惨生活。
二是对原作内容理解不透彻。日本文学作品名中有一些多义词,翻译时需根据作品内容选择恰当的译名。如「坊っちゃん」这个词有两个意思,一是对有身份的人或他人家男孩子的尊称,相当于汉语的“令郎”、“小朋友”;二是指娇生惯养、不懂世故的男孩子,相当于汉语的“大少爷”、“公子哥儿”。夏目漱石的『坊っちゃん』的主人公在仆人阿清婆眼中,是个少爷、公子哥儿,所以阿清婆也直接用这个词称呼他。他本人以东京人自居,瞧不起乡下人。但在世人眼中,他又是个不谙世事、行为鲁莽的年轻人,为此处处碰壁。该作品的译名《哥儿》(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无法完整表达出原作品名的神韵。我国学者对此有不少探讨,如张礼忠(1995)提出结合「坊っちゃん」这个词的含义和主人公行为冒失的性格特点,译为《楞少爷》较为贴切。再如,宫泽贤治的『注文の多い料理店』描写了两位年轻绅士到深山老林打猎时迷了路,饥肠辘辘之时在林中发现了一家豪华的西餐馆。他们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有很多奇怪的门,每扇门上写着不同的要求。两个人一一照做,后来却发现原来这是一家山猫经营的西餐馆,山猫企图将顾客烹饪成西餐吃掉。危急时刻,猎狗及时赶来,两人得救。就书名中的「注文の多い」而言,在没有特定场景时,既可以理解为顾客向餐馆提出很多要求,也可以理解为餐馆向顾客提出很多要求。但是,在该作品中自始至终都是餐馆向顾客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由此可见,该作品的几个中译本,如《吃客特多大饭店》(光明日报出版社,1994)、《花样翻新的饭店》(春风文艺出版社,1996)翻译得都不准确,周龙梅翻译的《要求繁多的餐馆》(少年儿童出版社,2003)则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