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凌锦如则忙里忙外地办起了采买之事,一扫前时的黯沉,见了谁都露出春风得意的笑容,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唯有姚婧却与之相反。
自定了婚期,其便再未去哭找过华氏,却曾于私下找过萧煌两回,均怯怯而去,黯然而回。
这样的事,姚婧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依然逃不过云镜耳目。
即便萧煌未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说于云镜听,却这萧家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哪怕姚婧行动再隐秘,都是前脚刚离,后脚便有人将事情跑去告知云镜。
旁人不说,单是姚婧身边的丫鬟,自听了姚婧吩咐暗害过二夫人一回,眼见得事端败露已终日惶惶不安。
如今见主子都落得如此凄惶下场,她做丫环的,若不再机警些,哪日被卖入那些不堪之地也不过是看二夫人心情而定。
何况云镜已派冬竹私下寻过她一回,不须多说,只消一句“好自为之”便教她日夜魂不守舍,满心里想着去云镜跟前磕一回头,请其原谅自己糊涂之过。
是以逮着这个机会,她不等姚婧从被人拒绝的伤心中回神,一转眼,便跑到冬竹跟前求见云镜,巴巴地将主子行踪一字不漏地说禀云镜听。
说完,她本以为会得二夫人嘉赏,正满心期待地等着打赏,却谁知,等来的只是一声冷冷嗤笑。
当时云镜正在书房练字,听完素儿的通风报信,她恍如未闻一般,依旧执笔悠悠挥扬。
等到墨笔搁下,素儿已不知不觉中绞皱了手帕,一颗心也紧张得砰跳如雷。
良久,云镜方低低一笑,虽轻,却教人生出一片寒凉之意。
“作为贴身的丫鬟,主子有错,不仅不能纠其错误、规劝制止,反助纣为虐,可谓奸恶!而今明知主子行有背伦常之事,却不劝反背信弃义、出卖主子,可谓不忠。这样的奴才,留着也是祸害。”转头看一眼那卑躬屈膝之人,云镜淡淡一瞥,声音清冷摄人。
素儿只觉一瞬间身心皆被一盘凉水浇了个底朝天,浑身透凉透凉的。
原本只觉有些站得酸麻的腿此时也“扑嗵”一声,胆战心惊地跪在云镜跟前,“嗵嗵”地连磕三个响头,泣声道:“二夫人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见识浅薄冲撞了二夫人,还请二夫人饶了奴婢,奴婢下回再也不会干傻事,只请二夫人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一定好好做好,尽心尽力服待二夫人!”
冬竹眉目低垂,对素儿如此没有眼力而暗暗摇头。
先前素儿帮着姚婧加害夫人便罢,只消她本本份份,莫再行那等不义之事,夫人顶多小惩一番,根本不会多加理会到她。
谁知她却为了自身利益背叛姚婧,即使夫人与姚婧不和,却也最不喜那等背主弃义之徒。
素儿此番行为,真是自寻死路,怨不得夫人如此厌弃了。
果然,素儿直磕得脑袋通红,云镜也不曾怜她一眼。
仅是挥挥手,让冬竹将人带回去。
素儿还以为自己求情有效,一迭声地谢二夫人开恩。
谁知云镜却补上一句,直教素儿当场面如死灰,哭都哭不出声来。
云镜说:“替我带话婧表妹,她的丫鬟献错了殷勤,脏了我的视听,让她好生看住,莫再放出来丢人现眼。还有,婚期将至,请婧表妹好生歇养,莫因一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劳心动气,平白消瘦了身子骨,让人以为萧家苛待了她!这待嫁之女便应有个待嫁的样儿,平日最好少出门,更不宜与家中的男子再有接触。万一再传出什么不雅的风声,丢了萧家的脸面,可莫怪我未曾提醒在先,请她夫家那头过来见证,给个说法了!”
这话说得够重,也够明确。
姚婧本身从萧煌那边受了打击,再又云镜这般讽剌,直恨得咬牙切齿,心口生疼。
奈何她如今在萧家的地位比个体面的下人还不如,更不提斗得了云镜,唯有将气往竟敢出卖她的素儿身上撒。
素儿初时还自知理亏、唯唯诺诺。
见萧家的人连笑话都懒得看她们主仆,遂也大了胆子,开始顶撞起姚婧来。
一来二往,这主仆之间打骂还讽,不可谓不热闹。
云镜只当不闻,华氏却在听说之后,又气又怒,将姚婧喝斥一番,又将素儿责打一通,只差没当场将人给卖了。
还是云镜提议如今姚婧待嫁,素儿好歹一直服侍着姚婧,要姚家另派个丫环陪嫁,显然会引起更多口舌。
而再搭进萧家一个丫环,若是他日不出事还好,出点什么事,反成了落人口舌的事非根源,万万不行的。
****再怎么是姚婧以前从姚家带来的,华氏尽了抚养之力,又帮她操办婚事,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断不会再无事生事,平白给萧家添个负累。
此言句句在理,华氏这才消了气,容那素儿继续留在姚婧身边,只让她们主仆收敛收敛,若再生事,定惩不饶。
幸好姚婧心知一切已成定局,到也不闹了,开始认命等着出嫁。
凌锦如也算利落人,一应嫁妆断断续续十来天功夫,竟已办得相当不错。
不仅帮着置买了一家闲铺子,还顺带购下一处老宅,虽有点年久失修,但请人修补修补,也算整整齐齐,看得过眼。
待一应置全请了华氏与云镜过目,皆默认尚可,便算是解决一桩大事。
时间过得很快,成婚之日晃眼便至。
由于姚婧只是萧家寄女,又是给人做填房,这婚事一应从简。
萧家这头未曾宴请宾客,是以林某迎亲当日是夜里迎的人,刚好加上赶路,于端阳当日傍晚时分便该抵达泉州林家。
萧煌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便是那林某登门,一应也俱交给萧炫与凌锦如夫妇操办,连华氏也因着生肖避讳,不曾出面相送。
云镜到是见过那林某一面。
却是隔着帘子的见的。
那人身材魁武、相貌凶悍,虽是经商之人,却给人一股难以形容的戾气;直教站在云镜身后的冬竹见了也忍不住心中打鼓,直觉此人非善类。
作为萧家的当家主母,云镜见他一则出于情理,二则有她自己的目的。
萧煌原本让云镜由着大哥与凌锦如出面便好,云镜却笑着拒绝。
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便要将之做好。
萧煌便也由着她去了。
姚婧做梦都没有想到,她要嫁的那个男人,才刚从萧家接走了她,还未等到与她拜堂成亲,便当夜在行至的一间简陋客栈中强要了她。
这样的打击,纵她有认命嫁过去的屈从,也经不住一个劲地掉眼泪。
可更糟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人精力过旺,当夜要她不够,连同陪嫁的素儿也一并拖过强要了,直让她们主仆二人身心俱疲,哭啼不休。
等到去到林家,姚婧发现林家竟也未曾有一个宾客,家中只简简张贴了几处喜贴与灯笼,看起来萧条得吓人。
而姑妈曾替她打听的林家实况,却与她所见到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某并未如郑氏形容得那般富足,在分头送了萧、姚两家聘礼后,林家帐房几乎清空,只等着姚婧带着一笔丰厚的嫁妆过来抵押前些时候做生意亏空的银子。
却没想到姚婧看着嫁妆丰厚,实则空架子多,实际上能对林某帮助的却甚微。
于是林某气得骂骂咧咧,却不敢与萧家为难,只好把气给姚婧撒。
再说林某为人。
此人人高马大,一无所长。
因着祖业继续经营着瓷器生意,却因其为人处事凶狠善斗,少了生意人的圆滑精明,是以这生意日渐中落。
自娶了头妻、其父病丧时,便开始坐吃山空。
其妻家道尚可,却经不住他的变相搜刮,又经常对其妻动辙打骂,便不过熬了两三年,就丢下年幼的儿子撒手人寰。
后林某越发性情暴戾,因精力过旺便去花楼买了个妓子,日夜笙欢,倒也安份了些日子。
如今若非手头紧,又听丹城的姑母捎来口信说有个好亲事替他介绍,他自是求之不得。
更难得姑母平素对他避而远之,这次竟一反常态热心张罗,还愿意赠送他一笔银子作聘礼,他只须再变卖点家当便也够娶个黄花大闺女回来消遣,还得一个不要钱的丫鬟。
这等好事,傻子才会不要。
如此不过两三个月,姚婧已被那林某折磨得瘦了一大圈,连眼眶都深陷下去。
初时她还敢顶撞那林某,耐不住对方拳头凶狠,几次一顿拳脚相加,姚婧都要几天不能见人。
素儿为求自保,想方设法讨好那林某,气得姚婧怒火攻心。
却一朝离开萧家,她与素儿之间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的主仆尊卑,甚至只要林某高兴,命她给素儿端茶递水也是有的。
更有那出自风尘场所的娇悍偏房。
自她嫁至林家,那女人不以自己出自风月之地为耻,却没少将姚婧从前的丑事揪出来取笑;尤其是姚婧一心想给萧煌做妾却被嫌弃之事,更是每每笑得花枝乱颤。
笑其不自量力,抢谁的男人不好,偏要抢萧二夫人的男人。
这不,男人没抢到,却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
她那点小能耐,连斗她从前院子里的姐妹都斗不过,又如何斗得过只消一句话便叫林爷腿软的萧二夫人呢。
至此,姚婧才惊悉她的话中之意。
震惊之下,她问那偏房如何对她的过往知晓得如此清楚,对方却可笑地摇摇她,笑她如此蠢笨:若非有萧二夫人亲自帮她一把,只怕她到老死萧家都还嫁不出去呢!
原来这一切,正是云镜与郑家媳妇赵氏之间策划的成果。
正如华氏所知,赵氏与华氏关系素来交好,与云镜却属平常,仅算初识。
之前云镜请戏班宴请各路亲朋好友看似只为联络亲友间的感情、替萧家争面子,实则已为收拾那几个胆敢陷害自己的人铺下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