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上下话一对,钱三地就知道这本东西非同小可。日记往往能解答一个人内心中的很多东西,还有一些事情的因果。
比如说,周雪是怎么离开土屋的。
根据当时的情况,屋子里并没有人侵入的迹象,周雪房内也没有什么挣扎过的痕迹。不然的话,通铺里的男人们早就察觉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只有一个解释:周雪是自己跑出去的。
对于这本日记,陈兴国不是很在乎,而老乡早就看过了好几遍,钱三地就一个人对着油灯看了起来。日记上说,一开始周雪对来这里很是排斥,通篇都是抱怨这个不好那个不行。尤其是对那个拉巴,她从没见过这么不讲卫生的人。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雪的态度也缓和了起来,不再那么讨厌这里的人和物。渐渐的,她的日记开始出现一个神秘的男人。她在某一天不小心偷看了那个男人洗澡,一颗心就沉了下去。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人可以长得那么好看,黑色的眼睛就像是最深沉的夜色一样。她尝试着跟他交流,他却不愿意和她说话,甚至都不愿意理她。她却觉得对方很神秘,每天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偷偷的过去跟踪他。时间长了,她就发现那个男人每隔几天就会离开他居住的地方,去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对于未知的东西,人总是好奇的。有一天,她按捺不住性子,就偷偷去了那个洞穴。至于周雪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不得而知。因为日记最关键的一部分被人撕掉了,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
比如说那个洞穴里到底藏着什么,以及那个神秘的男人是谁。
“会不会是拉巴?”我开口问道。
胖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怎么会想到是他?要知道,藏族兄弟一般可是不洗澡的。”
“也不一定,万一那个拉巴比较特别呢?”我分析道:“首先,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藏民,但是却会说一口非常标准的汉话。按照拉巴的年纪算,50年代不要说狮泉河了,连拉萨都不一定有汉语学校,新中国也才刚刚成立。那么这口标准的汉话应该是从他的亲人那里学来的,他的亲人中一定有一个是正宗的汉族。既然拉巴不是纯血的藏族,那么对于洗澡这件事也就不是那么严格了。第二,日记里说周雪一开始很讨厌拉巴。对于讨厌的异性,女孩子总会分更多的注意力在对方上面,甚至比喜欢的人还要多。而发生这种情况之后,三分之二的结局都是这个女孩子喜欢上了对方。心理医生也说了,讨厌一个人其实是在压抑对他的爱慕。第三,根据周雪的描述,那个神秘男人的性格和拉巴非常符合,相貌也能对上(队里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而且她也坦言自己跟踪了这个男人,这说明他离她很近,几乎是触手可及,并且靠近他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危险,甚至他还会保护自己的安危。当时一直在宁古普姆附近转悠的人,除了他们那批知青,也就只有拉巴了。如果是其他什么经常见的人,钱三地应该会提起的,否则也不会用‘神秘’这个词来描述那个男人。”
胖子道:“你这么一说感觉周雪喜欢的人还真是他啊。如果是附近来放牧的藏人,还长得跟天仙似的,钱三地他们一定有印象。”
“没错,是附近的知青也不太可能,不然周雪也不会一直留在宁古普姆了。”
“哎,天真,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什么?”我问胖子,胖子道:“也许周雪撞见拉巴洗澡的那天,他刚好结婚了。”
“结婚?”
传统的藏族人一生中只洗三次澡,出生一次,死亡一次,结婚一次。如果是结婚的话,为什么周雪的日记中只字不提拉巴的妻子,钱三地等人也从没听说拉巴结过婚。当然也有可能,拉巴不愿意与知青们说这件事。他的妻子就在那个黑漆漆的洞穴里,拉巴每隔几天就要去那里见她一次。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那几页日记何必需要撕掉呢?后面甚至还牵扯上了好几条人命。
胖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如果,他是和一个怪物结了婚呢?”
我一噎,胖子将陈铁军的故事继续讲了下去。
等看完所有日记,天色已经很晚了。钱三地睡了一觉,一起身就发现陈兴国和老乡都不见了。抽屉里的手电筒也没了,还顺带厨房里煮好的一小筐土豆。
钱三地真的没想到,陈兴国竟然那么着急,搞得他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不立刻去不行。他把自己随身带的一沓纸都留在了屋子里,还在钱三地的工作簿上写了三句话:永远不要看这里面的东西。如果我没有回来,不要找我。他来了!
纸上的字迹非常凌乱,好像是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写的。不过这三句话钱三地也是看得云里雾里的。既然不让他看,为什么陈兴国还要将这沓纸留在这里呢?还有这个他,到底是谁来了?这屋子里也不像是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但是钱三地很快就有了答案。
当天晚上,他在屋里吃饭。屋外下着磅礴的大雨,滚滚的雷声将土屋震得一颠一颠的。他没怎么在意天气,满脑子想着陈兴国的事,突然就背后一凉,一阵大风倒灌了进来,吹灭了烧得正旺的油灯。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黑暗里,他看到了一双绿得发亮的眼睛,以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