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憨儿体壮个高,结实有力,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一九六一年秋天,寡母去世,不知道是哪个多事之人煽风点火,二憨儿晚饭没吃,就喊叫他大舅来,要求分家。
兄弟二人,锅碗瓢勺,桌椅板凳,房屋瓦片,扁担撮箕,就连针线头袜子头也都二一添作五,分个净光。
突然,二憨儿在院子里踮着脚,蹦着高,扯着野驴嗓子叫唤:
“媳妇咋不分哩?二年挤牙缝,抠死抠活,攒下三碗白面,娘给咱娶的媳妇,咋不分哩?哥是咋当的?舅,你是咋分的?捉弄俺们憨人,这不公平!”
二憨儿哥读过几天书,脑子还行。在生活极其艰难困苦时期,他娘用三碗白面换来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了他哥。可是,又担心二憨儿咬造,置气偷懒,干活不积极,生产队按工分分粮少,一家人打饥荒没饭吃。于是,二憨儿娘唬他说,是合伙添置人口,没说是嫂子,而以“媳妇”之称唤来呼去。
再说,“媳妇”跟他哥睡一个被窝,能不是他嫂子吗?可是憨人脑子差根筋,没有明白过来,他听信外人谣言,既然是合伙一个锅里搅勺子添置的,“媳妇”也该按天数分分。
他这一叫唤,“媳妇”,他嫂子气得躲在墙角直垂泪,他大哥气得直跺脚。
他大舅赶紧打马虎眼:“憨儿啊,不再人家都说你憨。媳妇是你嫂子,不是不分。你没有看见,她不能整天下地挣工分,还挺着个大肚子,闪过年还要再添张口吃饭。那时候,你能分一半你的口粮过来不?”
憨吃憨长,二憨儿自个的口粮,勉勉强强只够他一人吃。分一半,岂能不是叫他整天半饥塌饿的,跟狼掏的一样?五八年,六零年饿死人,他是怎样熬过来的?如今,娘不在了,二憨儿急着分家,私底下就是怕别他哥沾光他的口粮。
傻汉贪睡,憨人顾嘴。
二憨儿顿时被他大舅给问哑巴了,张口结舌。他大舅趁机丢眼色给他哥,计上心来,说:“你哥看起你小,照顾你,一直都不叫我提说分你口粮的事。口粮是生命线。你说分家就分家,你哥没有二话推辞,还不够高姿态?憨儿啊憨,你这个傻家伙!这样吧,今晚就叫那个媳妇亲手扞制二碗捞面,你吃碗大的,你舅我吃碗小的,算是扯平。以后不准你再提分媳妇,你嫂子的事,咋样?”
“媳妇”——嫂子——白净粉手做捞面,他吃?
二憨儿“嘣!”地跳将起来,拍手称快,“那锅里得多丢点小葱花,滴俩滴香油?”
“好好好。”他大舅说,“吃了捞面就二不相欠。你吃面不吃亏,叫你哥他看着干眼气,还得继续补贴口粮给你养嫂子,以及将来的侄儿——叫他吃大亏。”
“中!”二憨儿眉开眼笑地在院子里扭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