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们这种女人,永远说不出好话来。”马先生为终于能叫喊几声,腾地跳了起来。
四个人乱成一团,争论起来。
杰西发现,苏茜女士的眼睛里,闪烁出一道奇异的光芒。
她面露尴尬神色,好像正为组织不出什么合适的语言,而着急万分。
珊杜一直盯着她的嘴,发现那两片薄嘴唇,不断地蠕动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十秒。
她马上跳起来,阴阳怪气,畏畏缩缩地说了些,指责马先生和马女士的话,就提出要去卫生间里,将洗衣桶内的衣服全取出来。
3鬼鬼祟祟的一家人
杰西刚想站起来,制止苏茜女士在这个时刻离开会客厅,被珊杜的眼神阻止。
“任她去,”珊杜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哼了一句。
之后,带着兴奋神情,继续听几个人的争斗。
“够啦!”莉琪的奶奶,使劲儿地捶打着太阳穴,“如果把我气死了,你们谁也不会好过。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办,先从年纪最大的一个入手,依次检查。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能离开房间一步。莉琪,去看你的苏茜婶婶把衣服晒完了吗,让她赶快过来。”
莉琪的奶奶又说道,“回来之后,为三个侦探每人拿一瓶饮料,最好是加热的。现在,天可是冷得要命啊。”
她缩了缩身子,随手抱起爬到她腿上的一只肥猫。
之后,满脸痛苦神色,半眯着眼睛,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观察所有人的举动,”珊杜对维森说。
他又悄悄对杰西说,“我想你应该知道,这种时候,不会有一句废话,千万不要漏掉一句。”
争吵的兄妹俩和楚菲女士,都安静下来,盯着站起来的珊杜。
“我可不会独自进入谁的房间,”珊杜说,“马先生,请您跟我一齐进入您的房间。”
这让马先生深感意外。
他本想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猛扑向探入自己巢穴的人。但现在,只好无奈地耸耸肩,用眼睛命令珊杜,马上跟上来。
马先生的卧室里,有一股浓重的烟味儿,写字台上积了一层不薄的烟灰。
这都是因为打开窗子,而从烟灰缸或是烟头上吹下来的。
与烟灰掺杂在一起的是,一层窗外各种建筑物和大风遗留下的粉尘、室内的浮尘,和衣服上的绒毛。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台机箱盖被掀起来的电脑。
一个堆放着一些专业书籍的书柜、一个四角磨破了漆的大衣柜。
所有的东西,都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起。床上还有几本半开的,关于机械设计的书籍、一瓶凡士林护手霜。
珊杜还注意到,在床与柜子之间,有一个精美的皮盒子。
从外表的轮廓看起来,应该是一个萨克斯。
“小侦探,这就是我的卧室。”马先生带着嘲弄和有些气愤的口气,说道,“你是否还想对我,做什么提问?”
“不,什么也不需要。但如果您想说什么,我不介意听一听。”珊杜耸耸肩,眼睛随意地在房间里打量,哪儿也不翻动。
马先生从容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并让珊杜也坐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与在会客厅时,判若两人,面露淡淡的微笑。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应该能看出来,我鳏居多年,养成了不爱打扮自己的习惯。更讨厌那三位女士,随便到我的房间里来,以收拾东西为借口,再炮制出一些无聊低级的闲话。她们总会犀利地揣测出,我又谈了一个女朋友。”
珊杜的脸上,马上露出不耐烦,“不!这都不是您现在想要说的。”
马先生先是惊讶地抬起,堆坐在椅子上的上半身,马上呵呵地笑起来。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是想问,”他压低了嗓音,“你猜测,有可能是谁偷了那几件珠宝?”
“那就请您告诉我,在案发的当天夜里,您撞到莉琪以前,在那条走廊或是起居室里,又撞上了谁?”
马先生的嘴角突然哆嗦不止,跳起来,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怀疑我?”
他的怒气里,隐藏着惊慌。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您。”珊杜不露声色地说。
马先生突然收起怒气,眼睛里闪烁着忧郁,“我早就说过,那些珠宝要归我保管……绝对不会出事……家丑不可外扬……你觉得,我如何能平息这件事——我已经有好多年不工作了。我是一位工程设计师——现在正在炒股,有能力拿出些钱来。”
“可这些珠宝,也许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我怎么会拿自己家里的东西。可我不想让这件丑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你不仔细翻找一下吗?”
马先生像弹簧似地,跳了起来。
此时,珊杜已经离开了这间,布满烟臭味儿的卧室。
“怪家伙!”他咕哝着,撕扯着脖子上的毛衣圆领,好像透不过气来似的。
等到再次出现在会客厅,他已经换了一件开衫的上衣。
杰西正在对几位女士,进行询问。
他的脸色通红,一只手拄着下巴,眼睛飞快地眨着,好像脑袋就要被杂乱无序的废话给塞炸了。
“第二位?”
珊杜还没有说完,苏茜女士就被推到了他的眼前。
珊杜本能地看了莉琪一眼。
莉琪好像有话对他说。
“请给我带路。”他跟着苏茜女士犹豫的脚步,走进了她的卧室。
这个房间里,虽然飘溢着一股女士身上的香水味儿,所有的东西却都杂乱无序地扔在一起。
甚至比马先生的卧室还要乱。
墙上的几幅现代油画,歪七扭八地挂着,似乎女主人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雅观。
珊杜注意到,这并不是刚才因为翻找什么东西,而弄乱的。
而是因为,女主人天生就是一付大咧咧的性格,不会注意某些小节。
她的发卡和小梳子,杂乱地扔在床上、写字台上、地板与柜子的夹缝中。一把包着锦缎的椅子,已经褪色,破了一条口子,有几条棉花抻了出来。
两双不同颜色的拖鞋,分别躺在门口和写字台底下,能看得出,女主人经常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但这些,都不是珊杜注意的细节。
他的眼睛,在房间里随便打量的空余,总是侧向苏茜女士。
他发现,苏茜女士的眼睛,虽然也在极力地配合着他的搜索,却总是不自然地瞥向衣柜底下,一个装鞋的盒子里。
那个沾满灰尘的盒子上,有几个手指印,十分清楚。
好像刚刚被动过。
“我的先生在外地工作,一个月才回来几天,我们是周末夫妻。”苏茜女士突然支支吾吾地说起话来,“我又有一些挣钱的买卖——在网上开了几个小店……所以,顾不上收拾房间,有点儿乱。”
“您很喜欢字画?”珊杜假装随意地问道。
苏茜女士浑身一颤,马上笑了笑,“是的,我很喜欢——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珊杜当然不会告诉她,他看到了拖鞋上的油墨,写字台上和椅子扶手、桌侧面,有墨痕。
也不会告诉她,她特意藏在衣柜里,可却露出一个小角的字画。
他大步走出了房间,只剩下苏茜女士愣愣地坐在床头。
4案发现场取证
珊杜又去看了楚菲女士的卧室。
这个房间,装饰得非常整洁精美,就像是一个待嫁少女的闺阁。
墙上挂有卡通玩偶,床上和沙发上,也堆满了这些小玩儿意。
而且,无论是桌子、椅子,凡是带平面的地方,都铺着精美的织花薄毯。
整个房间内,飘逸着淡淡的花香。这是一盆摆在窗台上的水仙花,所散发出来的。
珊杜发现,楚菲女士有很强烈的洁癖。
她的眼睛不耐烦地,盯着珊杜的脚,盯着他的衣袖和头上的头皮屑,生怕弄脏了自己的房间。
每当珊杜走一步,她的脚就厌恶地在地毯上踢一下。
珊杜马上就退了出来。
他又去了马女士的卧室,这是一个非常受宠爱的人。
她的房间里,四处堆着各种礼盒。能看得出,是从莉琪的奶奶那里得来的。
房间里,还有许多不协调的摆设,陈旧却非常华丽。
自从珊杜走进她的卧室,她就无休止地怀疑身边的所有人,分析他们谁最有可能是盗窃珠宝的窃贼。
还悲痛万分地说,自己真是错爱了莉琪。
但她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想起一句说一句,毫无根据,四处埋怨。
珊杜不等她说完,关于苏茜女士是怎么因为一枚戒指,跟她吵得不可开交,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现在,会客厅里的人,除了莉琪的卧室之外,都已经察看过了。
“我是否,能到你的卧室看看?”珊杜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走到莉琪身边。
“当然!”莉琪马上将珊杜,带进了她的卧室。
“是否也可以带我进去?”维森追了上来。
他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被自己保护的人的一些秘密。
“别忘了你的任务。”珊杜瞪了维森一眼。
莉琪推开走廊最里端的一个房间,“可以随便检查!”
她的脸上,带着无限的真诚,极力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看起来,珊杜好像对她的卧室,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随意地扫了几眼,排列整齐的书架、一个精致的衣柜,和梳妆镜上的几张照片,就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你去找苏茜婶婶的时候,她是否在卫生间里晾衣服?”珊杜不露声色地问道。
莉琪被这个意外的问题,问得一愣,“你不先检查我的房间?”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件事不是你干的。”珊杜不耐烦地说。
莉琪欢快地跳了起来,随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因为她发现,走廊尽头的会客厅里,苏茜婶婶正在向这边瞧。
“我去的时候,发现卫生间里没有她,就要到她的卧室里去找她。”莉琪说,“正巧撞上她从卧室里出来,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你知道,婶婶最喜欢画油画了——可我不相信,她刚才进卧室里画画了。而且,这么快。”
珊杜沉闷地“嗯”了一声。
“我刚才给你使眼色了,”莉琪接着说,“苏茜婶婶真是奇怪,她一脸的惊慌神色。还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衣角,给了我十元钱,对我说,她相信我什么都没有拿。也要我相信,她绝对不可能干这样的事。她说,她正巧记得卧室里的窗户没关,就进去关上了。说现在天气凉了,晚上的风会让她感冒。”
“你是怎么认为的呢?”珊杜问莉琪。
“我只是觉得她很奇怪。要知道,她平时很少跟我说话,更没有给过我钱。她也没有晚上关窗户的习惯。”
“不要把我对你说的话,和你刚才说过的话,告诉家里的任何人。”珊杜站起来,“带我去一下浴室。”
“好的,但不知道那些字是否还在。”
莉琪将珊杜带进了浴室。
在路过会客厅的时候,刚才还大吵大嚷的两个儿媳和兄妹俩,都安静下来,纷纷狐疑地盯着珊杜,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浴室里很宽敞,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洗浴的地方与外面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有浴缸,也有淋浴。
地上和墙壁,都贴着淡黄色的瓷砖。
盥洗台上铺着大理石,底下有一排装洗浴用品的柜子,无论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都带着豪华和气派。
珊杜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放大镜,在镜子上照了照。
上面有因灰尘被水浸泡过,而留下的淡淡的波浪似的污迹。
在写有字迹的地方,上面的污迹被抹掉了。现在,在镜子上,能看到淡淡的痕迹。
“现在,能否将淋浴器调到最热打开?”珊杜问将脑袋贴上来的莉琪。
“当然可以。”她马上打开了淋浴器。
五分钟以后,越来越多的热汽,使镜面上覆盖了一层细密的小水珠。
但被写上字迹的地方,却没有一滴水珠。
所有的字迹,都清晰地显现出来。
字体是斜体,在最后两个字的末尾上,有因为手颤抖,笔划上出现波浪:
莉琪是偷拿珠宝的人
“你表哥很爱做化学实验?”珊杜随意地问道。
“是的,非常喜欢。”莉琪说,“如果你进入他的卧室,就会看到一大堆用电池和木板、电线、木棍、小话筒,组成的机器人。有的不但会说‘你好’,还可以为你倒水呢。”
珊杜点点头。
“为什么问这个?要知道,我绝不相信,表哥会是偷拿珠宝的人。”莉琪又恍然大悟似地喊道,“他前天晚上也不在家。”
她又补充一句,“再说,这些字迹也不是他的。”
“你们家,是否有左撇子?”珊杜带着好奇地问。
“我表哥和大伯,都是左撇子。”莉琪说,“尤其是表哥,还会用左手写字呢。他给我写过我的名字。真让我意外——可你为什么问这些呢?”
“没什么,只是随意想起来的。”珊杜说,“把淋浴器关了吧,我们现在出去,到起居室看看。”
他又顺便说了句,“你表哥没在家?”
“他今天要很晚才回来。”莉琪说,“昨天晚上,我去他的卧室,还十分兴奋地谈论过这件事情。可是他看上去,好像很疲惫,累得手都有点儿哆嗦。说今天晚上,又要补一门功课,他恐怕不能在你们来的时候,赶回到家里。”
珊杜点点头。
“这两天,你们洗你表哥的衣服了吗?”他又问道。
“每天都洗啊。”
“他去参加生日宴会的那天晚上,和昨天呢?”
莉琪轻咬着嘴唇,“这个得问苏茜婶婶,她平时负责洗我和表哥的衣服。为这个,我们不得不听她的指挥,还挨她的骂。她说我们的衣服,实在是太脏了,还让我们省着点儿穿。可我妈妈每个月,都要付给她钱呢。”
莉琪还要再说下去,珊杜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这里的谈话,也不要告诉任何人。”珊杜说。
“当然!”
两个人走回会客厅。
珊杜来到苏茜女士的身边,“您真是辛苦了,每天还要洗莉琪和马丁的脏衣服。尤其像前天和昨天那么一场大雨——肯定有许多泥吧?如果要在泥土里摔倒,身上不仅沾满泥浆,还有草渍。”
“是啊!”苏茜女士的眼睛,并不看珊杜,“是有很多泥。昨天马丁回来,裤子上都是泥水,他说是因为前天摔坏了右胯,走起路来,不得不一瘸一拐,所以溅满泥水。”
“那昨天,您一定很辛苦了。”珊杜说,“积了两天的脏衣服——”
“可前天他的裤子上,只有裤腿有泥。”苏茜女士说道,她恍然大悟似地瞪起眼睛,“是啊!只有裤腿上有泥——但也许,他因为回来得太晚了,不记得自己摔在了哪里。你知道,摔在干净的水坑里,也会把浑身弄得湿漉漉的。”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眼睛明亮起来,话也多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扭捏劲儿。
“是呀!”她重复着,“裤子上没有泥——”似乎在暗示珊杜,她现在完全摆脱了这件麻烦事。
“乱说话,对你自己没有好处。”珊杜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茜女士一眼后,就走到莉琪身边。
莉琪正在为奶奶披上一件衣服。
莉琪的奶奶还在半眯着眼睛,但会客厅里的暂时安静,让她也平静了许多。
她微微皱到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和颜悦色地盯着走过来的珊杜,似乎已经忘记了珠宝被偷、儿子和女儿、儿媳,互相仇忾的烦恼。
“我是否可以去您的起居室里,看一看?”珊杜十分恭敬地问道。
“只要你能帮助我,随便去哪儿都行。”莉琪的奶奶和蔼大度地一笑,并颤微微地站起来,指向会客厅的一条走廊,“莉琪,我相信你能办好这件事情!”
莉琪和珊杜,朝起居室走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与会客厅的摆设相似。但少了许多现代化的家具,多了一份安宁与古朴。
安乐椅摆在一个低矮的茶桌旁。
椅子里散落着织到一半的毛衣,茶桌上有半杯浓茶,一盒糕点。
莉琪指向起居室里面的一个门,“这是卫生间。”
她又指向,另一面墙壁上的门,“这是我奶奶的卧室。她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锁上起居室的门,谁也不准进来。所以,晚上是不会有人来偷珠宝的——我奶奶并不是一个性格乖戾的人,但她长时间独自生活惯了,还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是不允许有人在睡觉的时候,打扰她的。”
“案发那一天,你奶奶在哪一个房间里?”
“在我姑姑的卧室。”莉琪说,“她每天睡觉前,都有到姑姑的卧室谈上一会儿的习惯,这谁都知道。”
珊杜没有再问什么,他走到门口,望了一眼深长的走廊。
走廊里,一共有四个房门,一个是起居室。
莉琪说,另外三个有一个是书房,另一个是健身室,还有马丁表哥的卧室。
珊杜将眼睛,眯得更细了,微微地点点头。
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将身体越缩越小,蜷成一团。直到莉琪轻轻呼唤,他才猛然抬起头,又走进起居室。
珊杜拿出放大镜,在莉琪所指的,丢失珠宝的衣柜前,仔细地在地上扫来扫去。
又对着几把椅子,上上下下照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