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连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波丽谨慎了许多。
她使劲儿地吸了口气,将耳朵贴到门上。
实验室里除了半开的窗子在随风扇动,地上有一个空瓶子在滚动之外,并没有可疑的响声。
波丽端起颤抖的手指,将钥匙塞进锁孔里。
之后,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将门掀开一条细缝,听里面的动静。
实验室里,还只有窗子的扇动和瓶子的滚动声。
波丽跷起脚尖,屏住呼吸,手上稍微使了点儿劲儿,门缝的空隙正巧可以容纳她的半个脑袋和一只眼睛。
她扫到了那还只在滚动的瓶子、几本落地的书、半个马桶。
“咳!”波丽故意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并没有什么声音回应,或是逃跑。
会不会藏在门后?
等着我进去,用瓶子或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击打我的脑袋,再实施更可怕的报复?
波丽打了个冷颤,虽然胡思乱想,却不那么害怕了。
她一用力,将门全部打开。
眼睛所能看到的视线内,并没有小皮箱和任何人影。
实验室里的凌乱,跟往常一样。
波丽飞快地将脑袋抻进门后。
门后空荡荡的。
她双手卡腰,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但对于潜藏在暗中的危险,波丽还是不敢松懈警惕。
她努力地在脑袋里翻来找去,想寻到实验室里,有哪些地方跟往常不一样。
在确定了确实没有人进来过(偷了钥匙的小皮箱,也许还没来得及进实验室),波丽藏好几本最重要的“魔法书”,关上窗子,又回到了卧室里。
看着满地的石灰粉,她又气愤起来,想冲到隔壁,砸毁玛菲小姐的衣柜,扯烂她所有的漂亮衣服。
可一想到神秘莫测的小皮箱,她又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总有办法对付他们,但不是现在!
波丽收拾起烦乱的心情,在随后赶来的爸爸的帮助下,将所有的石灰粉都扫进了垃圾桶里。
“现在,不要把发生过的事情告诉玛菲小姐。”文斯先生边心不在焉地擦着地板,边假装随意地冲波丽咕哝道。
“也许这一切,她都知道。”波丽胡乱地抹着沾满石灰粉末的写字台。
文斯先生打了一个寒噤,脸色惨白,“但她为什么这么做——也许她真的不知道!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她的什么风格?”波丽警觉地问道。
她早就开始怀疑爸爸了,现在的疑虑越来越强烈!
“她非常像你的妈妈。”
“妈妈长得,跟她可一点儿都不像。”
文斯先生没有回答,只说莫名其妙地就害怕这个新来的女房客。
可每次当波丽的脸上,显现出厌恶玛菲小姐的神态,文斯先生的脸又全被忧虑和痛苦所掩盖。
细心的波丽,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
这是为什么?
爸爸为什么对玛菲小姐,又害怕又舍不得?
她用自己能想得出的所有的想象,把这些奇怪的现象联想一遍——一个不愿意相信,又不得不承认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成熟起来。
波丽抬起眼睛,盯着心不在焉地干活的文斯先生。
“爸爸……”她刚要说下去,谈话被一阵尖锐的脚步声打断。
玛菲小姐回来了!
文斯先生突然惊醒过来,给波丽使了个眼色,“千万不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玛菲小姐。”
父女俩麻利地将笤帚与抹布,藏到门后。
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地,坐在床上。
马上,文斯先生和波丽就发现,自己刻意的掩藏是多余的。
玛菲小姐傲慢挑剔的步伐,飞快地闪了过去。
她的脑袋一直面向前方,目不斜视。
文斯先生舒了口气,但还是小心地咳了一声,用眼睛询问盯着门口的波丽。
“她没有朝这边看。”波丽轻声细语地说。
“我想我该去准备晚餐了。”文斯先生咕哝着,“惹怒了一个怪人,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探出脑袋,朝玛菲小姐的房间看了一眼,就匆匆收拾起门后的工具,钻进了走廊另一端的卫生间里。
波丽竖着耳朵,听到爸爸又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拐入厨房,才小心翼翼地跳到床上,将耳朵贴到壁板上。
她好奇又不耐烦地猜测着:
玛菲小姐会干什么?
这个像我妈妈的人,会在房间里干什么?
正在跟小皮箱秘谈吗?
小皮箱已经将自己的所有行径,告诉了玛菲小姐?
波丽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身冷汗。
可是灵敏的耳朵告诉她,隔壁房间里并没有谈话声。
甚至没有翻东西声、脱衣服声、脚步声、或者是随便的什么轻微的响动。
波丽满腹疑惑地眨着眼睛。
难道玛菲小姐睡着了吗?
或者是,她因为很疲惫,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还没来得及处置自己?
波丽越想越害怕,由心慌意乱变成了胸口发闷。
最后,她滑倒在床上,耳朵一边听动静,脑袋里一面瞎猜乱想。
就在波丽被吓得不行,想找点儿什么事干缓解惊慌的情绪——隔壁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接着,传来一句气愤又沉闷的说话声。
“你到底办得怎么样?不会说——什么事情都得要我操心!”
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声音。
它好像是一道命令,一句埋怨,又好像是一句永远也不会有人理会的抱怨。
波丽像弹簧似地跳起来,脑门上起了一层又腻又黏的冷汗。
这声音可不是玛菲小姐的!
无论波丽怎么幻想,也无法将这个声音,与玛菲小姐既尖锐又稍带冷酷、甜美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是小皮箱发出的声音吗?
波丽冥思苦想地僵硬着脑袋,继续搜索隔壁房间的动静。
隔壁房间没有再传出说话声,哪怕是玛菲小姐不屑的一哼。让波丽无法猜测,刚才说话的人,与她是什么关系。
他们到底是谁害怕谁?
得想个办法,看看隔壁房间里是谁在说话!
脑袋里的疯狂猜测,让波丽暂时忘记了害怕。
甚至为将要揭露一个秘密,而兴奋万分。
有好一会儿,她甚至没有呼吸,直到脑门上的血管突然间变成青紫色,就冲动地跳出卧室,一阵风似地来到玛菲小姐的房门前。
可刚站到门口,波丽就后悔了。
她即后悔自己的鲁莽,更憎恨因为好奇而发痒的手指,已经敲响了玛菲小姐的房门。
门几乎在波丽的手触及的刹那,就被打开了。
玛菲小姐烦躁又冷漠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波丽。
“啊——我、我想知道,关于那个加入硫磺、水和生石灰就会沸腾的实验——是不是化学课本里的知识?”波丽吃力地吞咽着口水,眼睛向玛菲小姐身后的房间里挑去,“而不是什么魔法——”
玛菲小姐并没有马上回答,已经大汗淋漓的波丽。
直到盯得波丽浑身打颤,她才僵硬地挑了一下嘴角,“那只是一个化学实验。”
“不是——魔法?”
波丽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向房间里窥视。
玛菲小姐已经转身走到写字台前,随意地翻弄着几本故事书。
房间里除她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波丽想转身离开,可又怕玛菲小姐怀疑自己敲门的目的,就僵在门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文斯先生的叫喊声,波丽立马精神起来。
“该吃晚餐了。”她轻声细语地说完,就悄悄地退出玛菲小姐的视线,溜到餐厅里。
“你在玛菲小姐房前干什么?”文斯先生边端上碗筷,边轻声问面色苍白的波丽。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你说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波丽皱起眉头,将手指放在嘴上,“她马上就要过来了,别再谈论这个了。”
玛菲小姐走进餐厅的时候,父女俩都在假装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他们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叫她赶快吃饭。
“你总该装得自然点儿。”波丽撞了文斯先生一下。
自从玛菲小姐坐到餐桌上,他的手就抖得厉害。
这真让波丽莫名其妙。
爸爸为什么听了黛娜的名字之后,如此害怕玛菲小姐?
虽然玛菲小姐不动声色地吃着晚餐,波丽还是从她藏着某种神秘心思的眼睛里,觑到,她已经看见了爸爸的慌张。
“这两天,那个连环案,还闹得沸沸扬扬呢!”文斯先生在慌乱中,胡乱地说道。
但看了玛菲小姐一眼,又后悔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如果他与波丽怀疑的没错的话——这系列案子的主角,就应该是眼前既冷漠,又让人难以捉摸的玛菲小姐干的!
“那是一件,让人伤脑筋的案子。”玛菲小姐既严肃又懒洋洋地咕哝道。
文斯先生给波丽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
瞧她装得多像!
波丽只是谨慎地抬了抬屁股,示意爸爸千万别惹恼了玛菲小姐。
文斯先生被女儿的提醒吓了一跳,本想乖乖地闭上嘴,却又溜出一句,“听说那个连环案的主角,都在午夜作案。虽然变幻不同的嘴脸,却在犯罪手法上,非常相似。”
波丽吓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的爸爸在说什么!
所有的报纸上,都在夸奖变脸人的见义勇为——他却说出这么一套,让人听了心寒又生气的笨话!
玛菲小姐的脚,突然跷了起来,不耐烦地在桌腿上敲了两下。
“闭嘴!”她下达命令似地吼道。
文斯先生吓得脸色惨白,干涩的嘴唇里怎么也解释不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这个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城市里,再多几个——”玛菲小姐恶狠狠地咬着嘴唇,“你们——就不会办太多蠢事!”
文斯先生像鸭子似地抻了两下脖子,羞愤得满脸通红。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说明那个变脸人,”波丽偷偷睨了玛菲小姐一眼,“很有本事。”
玛菲小姐舒了口气,“不过,那家伙的神出鬼没,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父女俩连连点头,一脸的不很心甘情愿,却又极力伪装的虔诚。
玛菲小姐看得一脸不耐烦,摔掉筷子,走出了餐厅。
“真是个怪玛菲!”波丽像挑衅似地盯着玛菲小姐的背影,咕哝道,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真让人搞不懂,”文斯先生嚼蜡似地往嘴里塞着米饭,“听她的口气,好像也在为那个变脸人发愁似的。”
“她是不想让我们怀疑,才那样说的。”波丽说。
“不!”文斯先生一脸严肃,眼前回放玛菲小姐走出餐厅的身影,“一个正在为某件事情冥思苦想的人,是装不出那种表情的。”
“什么表情?”
“在我刚刚提到变脸人的时候,她总是冷淡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不安和愁闷,”文斯先生说,“好像正在为着什么事情发愁。”
“她是怕我们偷偷报案吧。”波丽猜测着说。
“也许吧。”文斯先生虽然这么咕哝,却还在随着自己的猜测分析。
“在想什么?”
“你妈妈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波丽追问。
文斯先生忽然抬起头,神思恍惚的眼睛里,聚起神采,意识到自己矢口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情。”他匆匆地说完,就“十二分忙碌”地收拾碗筷。
波丽使尽全身的娇气也没有套出,爸爸口中关于妈妈的那些陈年旧事,就又想起跟踪玛菲小姐的事情,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