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事情越多,波丽觉得时间越难熬。
她尽量轻手轻脚,又不耐烦地在地板上走来绕去,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又不时神经质地扑到壁板上,窃听隔壁的动静。
虽然看不见玛菲小姐在干什么,但波丽听得出,她好像正穿着拖鞋在地板上溜达,随意地翻找着什么。
没一会儿,玛菲小姐的房间里,没有一丁点儿动静了。
波丽悄悄来到隔壁,顺着锁孔向内望去。
玛菲小姐正趴在写字台上。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衣、拖鞋。
床上扔着一套衣服。
其它的一切,都与下午的时候看到的一样。
白色的灯光下,玛菲小姐的背影冷冰冰的,令波丽打了个激灵。
她正要退出去,忽然听到“啪”地一声。
“我可以出来了吗?”这个声音是从床底下传出来的,轻得不能再轻。
玛菲小姐只是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
床底下,又咕哝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含糊不清。
波丽的心脏差一点儿就冲出了嗓子眼儿,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颤动的床罩。
一定是小皮箱啦!
它终于要露出真正的面目了!
波丽浑身颤粟地盯着,被掀开一角的床罩内的暗影。
床底下黑洞洞的,除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什么也没有出现。
“黛——”床底下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想说点儿什么,但随后手又缩了回去。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好几次,伴随着一阵犹豫不决的磨擦声,床底下滑出小皮箱。
它用两只手支撑着走路,带着长辈的威严与不甘心的神气。
快要走到玛菲小姐身旁,忽然又回转身。
“我可不放心,那个狡猾的小鬼!”
直到它慢腾腾地滑到门前,将门锁上的孔眼用什么东西堵上了,波丽才反应过来,小鬼指的正是自己!
她真想踹门一脚。
但一想到玛菲小姐,又尽量心平气和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坐在床上,麻利地换好要跟踪玛菲小姐的衣服。
虽然衣服被石灰粉弄脏了,但经波丽一拍,还是与黑夜混合在了一起。
穿好衣服,波丽将耳朵贴到壁板上,好奇心让她想听听,小皮箱到底跟玛菲小姐说了些什么。
它会不会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玛菲小姐?
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想要得到爸爸的什么好处!
可是往日清晰可辨的说话声,这一次,居然像蚊子似地隐匿了。只发出模糊的听了让人头痛的杂音。
就好像波丽要透过一条繁华的街市,想听到对面楼房里的谈话声似的。
她不得不竖起耳朵,十分专注地搜索。不时又被偶尔传来的一声分不清是谁的尖锐说话声,吓得浑身一颤。
朦胧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
直到波丽打起嗑睡,开始昏昏沉沉地做着怪梦——隔壁房间的门响了一下。
玛菲小姐出来了吗?
波丽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又下到了一楼。
直等到脚步声好像从一楼也消失了,似乎又传来玻璃门晃动的声音。
波丽悄悄打开房门,走到二楼通向一楼的铁丝网前。
铁丝网还是完好无损。
寂静的走廊里盘旋着深夜特有的沉闷风声,像个满身诟病的老人,在抱怨自己浑身是病,却还可以活着。
波丽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钥匙,麻利地打开了铁丝网上的大锁。
一股打着旋儿的冷风,顺着铁门的缝隙扑向波丽。
她打了个冷颤,感到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淡淡的月光,铺撒在一楼的书店里。
波丽将脑袋抻出半开的铁门,向楼下窥视,耳朵仔细地听。
除了那几只爱东翻西找的老鼠,楼下一片寂静。
波丽探出一只脚,黑夜可怕的沉寂,让她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看来玛菲小姐已经出去了!
波丽探着脚,扶着墙壁,摸到一楼。
月光中,许多高大的书架投下暗影,似乎潜藏着一个个要伺机做案的魔鬼,吓得她心惊肉跳。
“我平时可不怕这个!”波丽捂着狂跳的胸口,安慰着咕哝道,“玛菲小姐已经出去了,书店里没有一个人。现在,我也应该马上出去——”
但刚迈出两步,波丽就绝望地轻轻叫了一声。
她忽然想到,玛菲小姐可以穿过二楼的铁丝网,就一定不用打开一楼的玻璃门上的锁,也可以到大街上去。
而自己因为慌张,竟然忘了从爸爸那里得到一楼的钥匙!
波丽绝望地想着,扑到玻璃门上,想看一眼街上是否有玛菲小姐,或是随便的什么可疑的人影。
可就在她扑到门上的刹那,意外出现了——玻璃门上的锁,居然被打开了。
眨眼间,波丽就站在了玻璃门外。
虽然是夏天,夜晚的风还是又硬又冷,吹到脸上,让人喘不过气。
波丽眯着眼睛,裹了裹衣服,一只手捂着帽子,在原地转了个圈。
左边一条不宽的单行道上,出现可疑的黑影。
乌云后的月光,透出雾一般半明半暗的光。
可疑黑影随着狂风抖动着,好像是一团被吹到地上的浓云。
我可不能害怕!
波丽使劲儿吸了口气,一路在古式路灯的掩护下,飞快地向巨大的黑影移动。
越向前走,黑影越清晰。
波丽发现,那并不是鬼怪,而是一个个子瘦高的人。
他非常谨慎,脚步犹豫,身上的黑色风衣被风吹得,如一朵快要凋谢的玫瑰花般抖动着。
玛菲小姐今天变成了一个男人?
波丽想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尽量加快脚步,想看清楚,这个黑衣人在追赶什么或是跟踪什么。
没走两步,波丽又发现在黑衣人的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人。
她佝偻着脊背,两脚颤颤微微,身上的衣服鼓鼓囊囊,头上像一团白线似的发丝,被狂风卷得四处乱扑,活像一个魔鬼。
只看一眼,波丽就确定,她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
奇怪!
所有报纸上的记载都说,变脸人只会对付城市中的坏蛋、干坏事的人,怎么今天却跟踪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呢?
是自己跟踪错了吗?
波丽停下脚步,仔细向还能看到的另两条大街望去。
没有一条街道上还有行人。
按玛菲小姐出来的时间推算,她也不会走得那么快!
除非——
波丽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下去,把全部希望都盯在了黑衣人可疑的步伐,和前面老妇人与她的年龄,有些不协调的麻利的脚步上。
老妇人本来走得很缓慢,好像一团破棉絮,随时会扑倒在地上似的。
可转瞬间,她就加快脚步,像个年轻的小伙子似地拼命向前赶路。
她发现了什么危险吗?
发现了身后的黑衣人?
波丽放慢脚步。
因为黑衣人也似乎警觉起来,停在原地,四肢不安地抽搐着,好像拿不准主意是继续跟踪,还是赶快逃跑好。
他的黑色大礼帽,压住了半个脸。
使波丽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就在她盯着黑衣人,猜不透他为什么原地转圈,好像想东躲西藏的时候,突然发现黑衣人,连滚带爬地朝自己的方向扑来。
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那个疾走如飞的老妇人,消失了——
波丽拔腿就向后退,张皇失措地逃跑。
甚至来不及想,自己是为突然消失的老妇人害怕,还是惧怕黑衣人。
她几步就逃回到书店里。紧接着,飞快地爬上二楼,溜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波丽并没有回到床上,而是锁上门,将耳朵贴到锁孔上听楼下的动静。
玻璃门发出被推开的声音。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被关上。
紧接着,楼下的书店里传来徘徊不定的脚步声。
有几本书,落到了地上。
在一阵慌乱又小心翼翼的捡书声传来之后,楼梯上响起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虽然非常谨慎,但还是掩盖不了皮鞋上的鞋钉,发出的“喀踏”声。
玛菲小姐可从来都不穿,这么怪的鞋子啊!
波丽咕哝着,仔细回忆起刚才隔壁房间里,传出来的脚步声。
可因为紧张和害怕,她忘得一干二净。又把这两个不同的脚步声混淆在一起,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也许正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波丽耐着性子,听脚步声走上了二楼。
它在二楼的铁丝网前,停留了好一会儿,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吓得波丽差点儿尖叫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因为刚才着急上楼,她竟忘记了锁上二楼的铁丝网。
一定是玛菲小姐发现了自己的跟踪——她会不会悄无声息地穿墙而入——
波丽飞快地回转身,贴在门上,眼睛惊恐地搜索着黑洞洞的地板四周,不住地打着哆嗦。
又用紧剩的一丁点儿勇气,听门外脚步声的去向。
它虽然在铁丝网前停留了很久,但并没有朝波丽的卧室走来。
而是拐入了走廊里的另一面,也就是文斯先生卧室的方向。
奇怪!
玛菲小姐去那边干什么?
她可从来都不向那边拐啊!
波丽更加仔细地分辨,声音的去向。
好像有某一扇房门开了一下,又被关上了。
而且,上了锁。
波丽滑到地板上,瘫成一团,想不明白,玛菲小姐去走廊的另一头干什么。
她会不会去伤害爸爸?
有好一会儿,波丽都专注地倾听着爸爸卧室的方向,是否传来叫声、撕扯声、打斗声,以随时冲过去帮助他。
可走廊的另一头寂阒无声,听不出与以往的夜晚有什么不同。
细心的波丽在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以后,发现了一个现象。
平时,爸爸的呼噜可是打得很响。
怎么今天,自从自己回来以后,就没有听到过一声呼噜呢?
她越想越害怕,爸爸已经被害的各种细节,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一定要去看看,爸爸是否安然无恙!
不管遇到任何危险——
波丽脱掉脚上的鞋子,打开卧室的门,悄悄向文斯先生卧室的方向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