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餐,可以说是波丽从懂事到现在,最难以下咽的一顿。
她竟发现玛菲小姐也坐在自己的身边。
波丽看向文斯先生。
“玛菲小姐从今天开始,与我们一齐共用晚餐。”文斯先生有点儿局促地摆弄着餐具,“在租房合同中——是这样写的。”
“可我们原来的房客,都没有这样做啊。”波丽生气地瞪着爸爸有些僵硬的脸。
他每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总是这个表情。
“但玛菲小姐是要跟我们一起吃晚餐,嗯——还有早餐。放假的时候中餐也要算上。”文斯先生有些吃力地说道。
波丽刚想扔掉筷子,突然想起刚才的恶作剧,只好闷声不响地在心里琢磨,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
玛菲小姐的裙子是被冲进了下水道里,还是被捞了出来?
她为什么一丁点儿都不生气?
也许现在,自己真正地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
波丽无精打采地咕哝着,准备接受身边狼吞虎咽的玛菲小姐。
晚餐过后,波丽被文斯先生背到卧室里。
她趴在写字台上,任由笔飞快地在空中转圈,手肘之下的日记本上却写不出一个字来。
波丽索性扔掉笔和本子,一瘸一拐地爬到床上。
我为什么想写今天发生的怪事?
要写玛菲小姐如何沉着,如何怪异,如何冷淡地对付我?
为什么要把一个让人害怕又讨厌的家伙,写进日记里?
波丽在思考间不时抽出点儿时间,听隔壁房间里的动静。
有一阵,传来叮叮当当的几声响动,好像在翻衣柜里的衣服,试鞋子,但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波丽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下午那双细长的腿,又出现在视线里。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那分明是一双真真实实的腿,却为什么玛菲小姐又从外面回来?
隔壁房间白天真的没有人吗?
玛菲小姐的脚,为什么踩在碎玻璃渣上却可以不流血?
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啊!
什么样的人,才有这个本事?
光从柔弱的外表看,玛菲小姐可不像个练过功夫的人。
脚上的疼痛被好奇带走了。在这一瞬间,波丽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疼痛。
她爬下床,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
走廊里除了微微穿梭的风声引起的响动,哪里都十分安静。
波丽悄悄推开门,走一步,停一步,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摸到隔壁的房门前,从锁孔里向内窥视。
但令她失望的是,房间内黑着灯,什么也无法看到。
玛菲小姐睡着了吗?
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在东翻西找地收拾房间。
会不会是今天这些工作都已经完成了,她提前休息了?
揣着这些疑问,波丽几次将手摸到门锁上,想将钥匙插进去。
可一想到玛菲小姐那双严肃的眼睛,她眼前又出现一幅可怕的画面。
也许玛菲小姐还没有睡着,故意在等待自己进入陷井。
然后——
波丽紧张得什么也敢想了,浑身颤粟着溜回到自己的卧室。
但她还不甘心,想一两个钟头之后再悄悄进入玛菲小姐的房间。
那时候,玛菲小姐准已经睡着了!
为了让自己暂时忘记等待的烦恼,也不去想玛菲小姐有多可怕,波丽来到实验室,胡乱地做起了能变出魔法的化学实验。
但她可没有一次成功过。
可一股神秘的力量却一直在要求波丽,非要做成一个实验不可。
她的倔强劲儿经常让文斯先生感慨地咕哝,她可真像那个叫人怀念的人!
波丽可不在乎谁值得怀念,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她只在乎自己的实验,有一天会成功!
波丽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她想都没想,踮着脚尖径直走到玛菲小姐的房门前。
这一次,玛菲小姐的房间里居然亮着灯。
锁孔里,透出一缕柔和的光线。
不要怕!不要怕!
也许你什么可怕的东西都不会看到!
波丽心中无数遍地咕哝着这句话,悄悄将眼睛对准锁孔。
那是什么?
自己在动吗?
波丽吃惊地瞪着眼睛,好半天不敢相信,竟然看到那只自己非常想得到的黑色小皮箱,在动来动去。
似乎有人在操纵它。
可是,它的旁边确实没有玛菲小姐!
波丽惊了一身的冷汗,但并不舍得将眼睛移开。
直到有一件华丽的黑色衣服,从突然张开的小皮箱里飞出来(但也许是有人用手提着它),遮住了锁孔里的全部视线,波丽三步并作两步,一阵风似地刮进了自己的卧室。
足有五分钟的时间,她软软的失去知觉的身体,贴在门上不敢动弹,脑袋里全是衣服舞动的画面。
一个个恐怖的场景在眼前飞来飞去,惊得波丽差点儿逃到爸爸的卧室里。
但门外的响动,制止了她的冲动。
隔壁房间的地板上,传来尖锐又挑剔的高跟鞋踩踏的嘎嘎声。
紧接着,玛菲小姐的房门被打开了。
然后,是门锁扣上的声音。
走廊里的地板上,传来一阵玛菲小姐独有的脚步声。
波丽的脑门上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汗珠,惊恐地听着脚步声在自己的门前停下了。
但它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继续向前走,踩在楼梯上,下了一楼。
波丽吃力地吞咽着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玛菲小姐又下到了一楼?
可是一楼与二楼的连接处,正被沉重的大锁锁着呢!
刚才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自己还特意察看了铁丝网上的大锁是否完好无损。
波丽抱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她打算脚步声一消失就冲进爸爸的卧室,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几分钟的时间,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确定玛菲小姐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以后,波丽终于鼓足勇气,打开房门,顾不得脚上的伤,飞似地闯进了文斯先生的卧室。
文斯先生睡得正香。
他几乎没听见打雷似的撞门、关门声,只翻转个身又继续打起呼噜。
波丽急忙忙地扑到床上,轻声叫喊,“爸爸,醒醒!”
这一次,文斯先生一动不动。
波丽又叫了几次,但他除了像梦呓似的哼几声外,没有任何反应。
波丽只好抓着爸爸的手跪在床上发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回自己的卧室?
一个人面对幽灵玛菲小姐?
即使不惹她,她会不会在半夜里突然闯进自己的卧室?
如果她真是幽灵的话,随便隐身干点儿什么自己都无法提防!
冷汗一排接着一排地从波丽的身上滚落,她不打算回到自己的卧室了。
但正想钻进爸爸的被窝里,一件亮亮闪的东西又引起了她的注意。
所有房门的钥匙,正摆在文斯先生床头的柜子上。
淡淡的月光让它们拥有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吸走了波丽的害怕。
波丽悄悄向钥匙接近。
她捧起钥匙,心脏疯狂地在胸腔里蹿动着,脑海里组织着一楼书店里的情景。
玛菲小姐会不会正在楼下的书店里?
但即使她不在楼下,自己也要下去一趟。
不管玛菲小姐现在在什么地方,都要去弄个明白!
为了避免响声暴露自己,波丽摘下自己需要的钥匙,小心翼翼地跳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
她先是趴在门上听了听。
走廊里静阒无声。
波丽探出一只脚,左右看了看,地板上黑洞洞的。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有人藏在暗处,就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与一楼的出口。
铁丝网上完好无损地挂着大锁。
波丽将耳朵贴到铁丝网上。
一楼的书店里听不到什么动静。
她麻利地打开铁丝网,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一点儿一点儿地将铁丝网推到能容纳自己钻出去的空隙,像鱼似地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