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了。
赛西和可可虽然藏在盔甲里，但可以透过头盔的缝隙，看清门外走进来的是什么人。
“咦！我明明锁上了门，而且——刚才什么在叮当响？”这是一个又瘦又高的中年人。
他冰冷的目光，犀利地在房间里扫了一眼，缓慢地走到一个瓷器前，轻轻地敲了敲，“不是这个声音。”
他又走到一个巴掌大的小壶前，用手指弹了弹，“也不是这个声音。”
“不要总疑神疑鬼！”在中年人身后，闪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好像已经很老很老了。
可可认出，这并不是那个老裁缝。
他的个子很矮，只有一米五左右，脊背后面好像背了一个锅盖，向外凸着。
因为只是从缝隙中向外看，可可和赛西都没有看清楚，老人的脸上是否有皱纹。
倒是那个一直敲敲打打的中年人，引起了可可的注意。
他的相貌与老裁缝酷似，只是个子高了一些，身材也魁梧许多。
他上身穿一件棕红色的唐装，腿上套着一条肥肥大大的黑丝绒裤子，与老帕先生的穿着打扮非常相似。
他的手掌中，还攥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紫沙壶，不时用里面的茶水，润润喉咙。
可可忽然想起来，这一定就是老裁缝每次跟外婆提起，总是唉声叹气的儿子。
因为他总想制止自己的儿子，别再做一些可怕的交易。
老裁缝的儿子与这个白发老人，要做某项交易吗？
是刚才房间里的神秘说话声，故意让大狗王子将我们引来，发现这场交易？
还是，我们到来后，不巧遇到了这两个人？
可可的脑门上，惊出了细细的汗珠，但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因为害怕，赛西的全身都在微微哆嗦着，如果那个中年男人移到盔甲旁边，一定会听到他要寻找的叮当声。
可可低声提醒赛西，“不要再抖了，要不然，我们真要倒霉了。比你回到家让老帕先生教训一顿，还要倒霉。”
赛西经这一吓，抖得更厉害了，引起了中年男人的注意。
他刚要扑过来，白发老人突然吼道，“我来可是有正经事，不是看你胡乱发疯的。”
中年男人停住脚步，可还在咕哝，“那两件铁器，可不会平白无故地叮当响——”
“赶快说吧。”白发老人有点儿不耐烦地玩弄着两个手掌。
“您的那两幅画，已经出手了。”中年男人说。
“卖给了什么人？”
“也是古董商，那可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准备出手到国外。而且，好像已经找到买主了。”
“作为报酬，那件东西，你找到了吗？”白发老人一脸兴奋，又故作镇静地问。
“啊——这个可不能急，那支笔可不是谁想得就能得到的。”中年男人带着狡猾又谨慎的腔调说。
“当然不可能谁想得到，就能得到。但我已经让你挣够了钱，如果办不到，别怪我将那两幅画收回来。”
“千万别着急，我一定会办到。”中年男人赶快喊道。
“那几幅画在这里吗？”白发老人问，一面向四面的墙壁上寻找。
但他只扫了一眼，就又把眼睛转向中年男人。
“你的眼睛可真够好用的，居然发现，墙壁上的画没有一幅是范琼小姐的。”
可可的心脏一缩，范琼小姐就是他的外婆。
凡是外婆的画，在右下角都有她的印章，印着范琼两个淡棕色的隶书。
他们需要外婆的画干什么呢？
又与失踪的邹亚与和曦，有什么联系吗？
既然王子将我们带到这儿来，就一定有什么秘密要被揭开！
可可想着，瞪大眼睛，更加仔细地听着白发老人与中年男人的对话。
“别急，我马上拿出来。这些画，都是我从爸爸那里偷来的。他的房间里，都已经被我用赝品代替。如果他发现我偷了他的画，准有我好看的。”中年男人带着敬意又害怕的口气说道。
“赶快拿出来。”白发老人的目光露出惊喜神色。
中年男人从可可与赛西身边穿过，但他马上立住脚步，“咦——明明把这两个盔甲摆得距离很远，它们怎么移到一起了？”
中年男人要去移动盔甲，差点儿吓晕了可可和赛西。
但白发老人又开始对他大吼大叫，说他可耽误不起这么多时间。
中年男人只好绕过盔甲，径直走到一个小柜子前。
白发老人也跟了过去。
他们蹲到柜子前，柜门在“吱嘎”一声后，被打开了。
当可可与赛西看清柜子时，差一点儿又嚎叫起来。
王子正藏在柜子里。
但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令可可和赛西吃惊又害怕的是，大狗王子居然不在柜子里，或是它隐身了，或者像空气一样蒸发掉了。
总之，中年男人并没有因为发现王子而惊叫起来。
他从柜子里，掏出两幅还没有裱糊过的画，递给身边已经伸出胳膊的白发老人。
他的手，怎么这么熟悉！
可可突然在心中惊呼。
这一双手非常尖削，又细又白，骨骼向外凸出。
因为长时间从事某种工作，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有厚厚的老茧。
最奇怪的是，他的右手拇指与食指中间的手背上，有一块三角形的印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特意烙上去的。
可可感觉到，这个印迹非常熟悉。
可他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这双手。
他只好更加认真地，盯着这位白发老人的面颊注视。
这是一张非常苍老的脸，上面的皱纹密密麻麻地排挤着，使眼睛中发出的光辉也被掩盖住了。
他的头发花白，蓬松地覆盖在脑袋上，就像——扣了个假发。
白发老人收起散落在画上的目光，抬起布满沟壑的面颊，盯着中年男人。
“怎么样？”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白发老人点点头。
“你想在这两幅画上，知道那支神奇的画笔，是否在——”
不等中年人说完，白发老人吼叫起来。
“如果你还想与我交易，就不要有任何猜测。更不要对任何人讲我今天来过。”
白发老人的身体突然直了许多，好像他的脊背上只是一团空气，在刹那间消失了似的。
他的腿脚也变得异常麻利，捧着画就向门外走。
“等一等，不要在这儿验一验画的真伪吗？”中年男人咕哝道，“如果你出去之后，再找回来，我可不认帐。”
“是谁的画，我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白发老人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下次的画，也按时交货吗？”中年男人追到门口喊道。
门外的白发老人几声沉重的咳嗽，算是回答。
“老怪物！”中年男人嘀咕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冲向赛西和可可套在身上的盔甲。
当快走近，他眯起眼睛，脚步慢下来，盯着盔甲。
赛西和可可吓得双腿发软，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盔甲所发出的轻微叮当声，越来越大，传入了中年男人的耳朵里，他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一股虔诚的光芒，在他的两眼之中放射出来。
“你们就是中世纪的圣殿骑士？”中年男人怀着十二分敬意地问。
赛西本来差点儿将牙齿也抖碎了。
但他听到这话，差点儿笑出来，忽然想起，这是老帕先生有一次询问他盔甲身上的文字，他为了搪塞爸爸，故意将英国历史小说《艾凡赫》里的英雄艾凡赫的名字，安插到自己看不懂的英文镌刻上。
虽然盔甲是老帕先生花了大价钱，在英国运回来的。
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原来是爸爸的那两套盔甲，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赛西心中暗想，“只要说出这个盔甲的主人，就能吓死这个胆小鬼。”
于是，赛西突然清了清嗓子。
可可惊得一跳，差一点儿扑倒在地上，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即使不被杀掉，如果让老裁缝把自己扭送到外婆手中。
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外婆盘问起来，自己为什么到这个房间里，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把自己经历的所有稀奇古怪的事，告诉同样稀奇古怪的外婆吗？
可可痛苦地在心里叫道，“不！我什么也不想告诉她。”
他正要冲出来，与中年男人拼个胜负，这样也许有逃跑的希望。
但身旁的赛西突然用低沉的嗓音，说起了古怪的话。
“对！可尊敬的朋友，我就是圣殿骑士——艾凡赫！”赛西的盔甲里，传来沉闷又苍老的音调。
可可虽然受到惊吓，却不那么害怕了。
他明白了赛西的用意，也跟着鼓起勇气，挺起腰板。
“那么——老帕先生说的是真的喽——你真是圣殿骑士，是英国国王狮心理查的得力部下？”中年男人被吓得不轻。
看来，他刚才也只是随便地猜测。
当听到盔甲里真的传来可怕的声音，他的腿开始发抖，在原地一高一低地迈步，就是不敢走上前。
“就站在原地！”赛西吼道。
“遵命！”中年男人滑稽地说道，尽量将身体向下俯。
见到中年男人的一付滑稽相，赛西突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可可也在焦心地等待赛西说话，因为他一点儿也不了解骑士小说。
“尊贵的圣殿骑士，你——从哪儿来呢？”中年男人用想问又不敢问的音调问道。
“闭嘴。再胡乱说话，我就要了你的命。”赛西用严厉得有点儿颤抖的嗓门喊道。
只有可可知道，他是被吓得发抖。
而不像中年男人以为的，是被气得发抖。
中年男人像只掉入陷井的兔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我问你，”赛西大胆地说，“刚才那个白发老人，是你的生意伙伴？你们在交易什么画？”
中年男人抬起头，但看到盔甲晃动，马上又害怕地垂下脑袋。
“是的，”他说，“他是在和我交易。他是一位画家，专门卖给我需要的画，但我们都是用物体交换的。”
“你刚才用范琼小姐的画，与那个老画家交易？”赛西又问。
“是的，我是用——范琼小姐的画。”
“你在偷盗。”
“不，我不是偷，那是我父亲的。”中年男人抖成一团。
“好吧。即使不是你偷的，但你也做了不该做的事。”赛西说，“赶快说说，刚才那个老画家的来历。”
“我也不知道。”中年男人想都没想，就干脆地说。
“你在骗谁！”赛西又喊道。
但他故意把喉咙弄得低沉嘶哑，让人听不出是一个孩子发出来的。
“我可不敢骗圣殿骑士。”中年男人说，“他就像从地狱里钻出来一样。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他突然撞到我身上，说手里有非常珍贵的货。”
中年男人的腰稍微挺起一些，以便能快速说话，“你们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鼻子就要比猎狗还要灵敏，身手也要比猴子还要矫捷。要不然，可就被别人抢走宝贝。”
“我只想知道他的身份？”赛西不耐烦地说。
“拿我的脑袋保证，我真不知道。”
“那你知道——”赛西问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吗？”
“知道，是老帕先生那儿交换来的。”中年男人说。
赛西又随便问了两句，发现中年男人真的不知道老画家的身份。
再不收场，就要露馅儿了！
赛西眼睛一转，又喊道，“还不走——你在这儿，要干什么？”
“您要我去哪儿呢？”中年男人的口气突然狡猾起来，听起来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似乎已经想通了什么。
“你敢这样跟骑——骑士说话？”赛西有点儿嗑巴地吼道。
“英国的骑士，也会说汉语吗？”中年男人两眼射出狐疑的光。
赛西的头发差点儿竖了起来，如果中年男人不出去，马上就要露馅儿了。
该怎么办？
正当他惊慌万分，小院的大门又响动起来。
中年男人的脚步，开始慌张，想向外跑。
赛西和可可也屏息静气，面向小院。
是外婆的声音！
可可心慌意乱地搜索着，除了外婆，不会有人的嗓音如此干脆和严肃。
外婆是不是已经通过什么消息，知道自己隐藏在这儿？
要把我揪出来，批评我？
可可的头上冒出汗珠儿，紧张地听着脚步声。
“赶快逃跑吧，我已经预感到，你父亲肯定是带领范琼小姐，去看他的藏画。如果他发现画都被调包了，而你又藏在这儿，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赛西沙哑着嗓音说。
果然，中年男人听到这话，顾不得想什么。等脚步声走进老裁缝的卧室里，马上就溜了出去。
他走得很急，连门都没来得及锁上。
可可和赛西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怕老裁缝从他的卧室到这里来，两个人有好一会儿都没敢动弹。
但并没有什么危险临近，也许外婆他们正在密谈呢。
“还是出来吧。”可可说，“赶快找找王子去哪儿了，居然从柜子里消失了。”
赛西麻利地从盔甲中钻出来，活动活动腿脚，悄悄走向棕色的小柜子。
可可随后也出来了，跟在赛西身后。
“王子！”两个人轻柔地呼唤，刚要将柜门打开，金色的大狗从一套红木沙发底下钻了出来，摇着尾巴一顿乱跳。
“真是一只聪明的狗，”赛西和可可连连感叹。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们也像老裁缝的儿子那样溜掉吗？”赛西问。
天有点儿黑了。
藏有古董的房间里虽然有两个大窗子，但都遮挡着厚重的窗帘，阳光很难透射进来，四周一片灰色。
加上一大堆古旧的杂物，看起来有点儿可怕。
“我想王子叫我们来，肯定不光只告诉我们这些，而且——”可可感到头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让王子藏起来的，是谁呢？”
赛西也紧张起来，跳到可可身边。
两个伙伴紧贴在一起，向黑洞洞的古董堆里搜索。
“你在哪儿呢？”赛西壮着胆子，轻声问道。
“我在这儿——”房间里，又响起清脆的说话声。
赛西和可可面面相觑，身上的汗毛，又都倒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