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森开始吹口哨。
伊蒂的两只眼睛里,又填满了杂乱无序的猜测和想象。
但她怎么也想不出来,现在,这座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爸爸又干了什么坏事。
最令她奇怪的是,平时虽然看起来可怖,但还算平静的老宅子,今天突然多出一个大高个儿。
还有一个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的黑影。
“你认识他?”伊蒂问森。
“谁?”
“刚才一个穿黑色斗笠的人。”
森哈下腰,盯着伊蒂的脸,“哪一个穿黑色斗笠的人?”他的眼神十分严肃。
“在我走近那片西红柿园,看到的一个黑影子。但也许是我的眼睛花了。”伊蒂开始怀疑刚才看到的景象。
但她的话,并没有让森轻松多少。
在走向老宅子的路上,森再也没有说话。
伊蒂悄悄地睨向他,发现他的眼睛里,暗涛澎湃,好像在极力地思考着什么——
3沉封的密室
伊蒂的心情越来越慌乱,她好像听到一阵争吵,一片细碎的、杂乱的说话声。
声音是从老宅子的方向传来的。
这让她十分意外,因为自从她懂事起,这座荒凉的老宅子,就只出现过她的祖母、爸爸和妈妈。
她拎起两只湿漉漉的裤脚,走得越来越小心,不时看向森。
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森的两只眼睛还在想心事,好像没有注意到老宅子里的声音。
伊蒂只好依靠自己,分外小心地警惕着前面几棵古树后,老宅子方向的情况。
直到两条裤腿都湿透了,森和她才走到老宅子跟前。
有三个忙碌的工人,正进进出出地搬出一些旧家具。
让伊蒂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好像是几个世纪以前遗留下来的家具,她一件也没有见过。
她确定,这并不是老宅子任何房间里的家具。
那——它们是从哪儿搬出来的呢?
“现在,回到你的房间去。”森突然扳起面孔,“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便出来。”
他又十分和蔼地加了一句,“小心受到伤害!”
但伊蒂还是看出来了,这一张笑脸是他装出来的。
真是奇怪!刚才还说要好好照顾我,怎么现在,突然凶巴巴的。
来不及伊蒂再想什么,她就被森的毛绒绒的大手拎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关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我一直都不能出去吗?”伊蒂急促地喊道,上前一步,扑到门上。
此时,森像一阵风似地刮到了门外。
“你当然能出来,但不是现在。”森粗鲁地喊道,“只要我没有再次到这间卧室里来,你就不能出来。”
“为什么?”
“我说过了,小心工人们因为粗心大意,而伤害到你。”森说,“他们干活可是十分鲁莽。”
伊蒂还想再问点儿什么,但森的沉重的摇摇晃晃的脚步,已经飞快地消失在走廊里。
冗长的走廊里,静得可怕,只偶尔传来老宅子门外,工人们搬动家具的声响。
伊蒂将脊背贴在门上,眯起眼睛,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们到底从哪儿搬出来的家具?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而且,也从未听说过,这座老宅子里,有哪间屋子是上了锁的啊!
伊蒂越想越奇怪,她忽然意识到,也许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祖母早晨的时候,突然急慌慌地要回乡下照顾祖父——她回想起来,祖母临走时,一脸的伤心神情,好像永远也不回来了似的。
最重要的是,即使这座宅子租出去,爸爸也应该跟自己说一声!
伊蒂马上跑到电话机旁,随后拔通了爸爸的手机号码。
与以往的许多时候一样,手机关机。
她又试着拨通,那家小酒馆和麻将馆的电话。
“请帮我找一下谢威先生。”伊蒂小心翼翼地说,在心里乞求着,爸爸此时能在这家酒馆里。并且,能接自己的电话。
可是电话那一头,传来了令她失望的声音,“他不在。”
“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又不是他的私人保镖!”电话被“砰”地一声,扣在了电话机上。
伊蒂吓了一激灵,她很讨厌那个小酒馆里的人。
他们总是那么粗鲁,并且,好像以这种捉弄人的把戏为乐。
现在该怎么办?
伊蒂越来越害怕,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陷井里,危险正一步步临近。
她马上又给奥多打了一个电话。
刚响了两声,伊蒂就听到电话被拿起来了。
让她吃惊和害怕的是,这并不是奥多接的电话。
而是有谁在这座宅子里,拿起了一部分机。
一个沙哑又苍老的声音,冲伊蒂吼道,“够啦!我一直在听你这个小鬼机灵的声音。不要做任何愚蠢的事情,那样,会害了你。”
电话从伊蒂的手中滑落,她惊恐地缩到床上,半天不敢去将一直传来大吼的电话挂掉。
到底是谁从这座宅子里,拿起了另一部电话?
是谁在偷听自己打电话?
这个声音,好像很害怕自己将电话打出去!
还没等伊蒂再想什么,卧室的门被撞开了,大高个儿森闯了进来。
他凶巴巴地瞪着眼睛,直朝伊蒂扑过来,吼叫道,“你在干什么?”
“我只想打一个电话。”伊蒂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咕哝道。
“从现在开始,电话不准打到外面。”森喊道,“我跟你说过了,这座宅子已经被我们的头儿给租下了。一切全由他作主!”
“但我只想打一个电话。”
森不容伊蒂再说什么,突然抓断了电话线,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咕哝道,“记住!凡事最好跟我商量一下,不要乱作主。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森摇摇晃晃地挤出了门外。
伊蒂听到,门外传来他凶狠地命令工人快点儿干活的声音。
黄昏的卧室里,完全黑了下来,伊蒂几乎看不清房间内的摆设了。
有好一会儿,她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床上,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只在心里悄悄地流着眼泪。
等到缓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壁灯的开关前。
但试了好几下,伊蒂绝望地发现,电源被切断了。
她又颤颤微微地摸回到床边,半坐半站着好一会儿,因为她想点燃一支蜡烛。
但又不敢确定,森会不会同样扑回来,将蜡烛给砸烂。
直到窗外的疾风,像魔鬼一样拍打着窗子,好像要将所有的玻璃砸碎,冲进来,伊蒂几步扑到写字台前,从小柜子里取出几支白色的大蜡烛。
这几支蜡烛是去年过生日,妈妈送给她的,连同一只大蛋糕。
蜡烛有二十厘米长,底座上有一朵莲花,直径十厘米,伊蒂非常喜欢。
她经常在思念妈妈的时候,点燃蜡烛,现在只剩下一半的长度了。
伊蒂深吸了口气,又摸到床角的小柜子旁边,从里面取出一只打火机。
当点燃蜡烛,阴沉沉的卧室里,膨胀起一股暖洋洋的,暗黄色的烛光。
就在这时,大高个儿森又闯了进来,他的手中同样捧着一支蜡烛。但只是一元钱一支的简易红蜡烛。
“你有蜡烛?”森边说,边将蜡烛按到桌子上。
伊蒂被他刚才的怒容吓坏了,什么也没敢回答。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你只能自己呆在这儿。不能吃饭,尤其不能离开房间。”森又自顾自地说道。
“为什么?”
“不要问那么多,对你没有好处。”森粗鲁地回答道,但脸上却带着和蔼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可我从未见过那些家具。”伊蒂又鼓起勇气说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现在很想见妈妈。”伊蒂哽咽着嗓子,觉得有必要跟森谈一谈,“我不想再留在这里,我想去找我妈妈。”
但她还没有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几声大嚷。
森飞快地走了出去。
伊蒂只好独自呆在孤独的烛光中,她感到冷得可怕。
因为这几天一直下雨,哪儿摸上去都有些潮乎乎的。尤其是这一座石墙和粗木建造的老宅子,总会因为木头膨胀,而发出莫名其妙的怪响。
有好半天,伊蒂都是站在门口,恐惧地听着老宅子的某个角落里,不时走过的脚步声、几声低声的交谈、工人搬动家具的乱响。
可越听,伊蒂越绝望,越害怕。
她为了让自己暂时冷静下来,就翻出作业本,强忍着抽噎,将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
又拿出语文书,一遍遍地默念,明天将要讲的一篇课文。
可是无论做这其中的哪一件事情,伊蒂的耳朵,都分外灵敏地听着走廊里的动静。
脑袋里胡乱地猜测着,这些工人在干什么。
如果说,他们想要伤害自己,那一个大高个儿森,就轻而易举地对付得了自己。
这么久没有人闯进卧室,也就说明,这些人的目的不是要伤害自己。
伊蒂虽然松了口气,可还是想不通,租下这座房子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肯定不是在干什么好事。
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伊蒂都是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直到她打起哈欠,肚中饥饿难忍,卧室的门被推开,森一脸疲惫地进来了。
他的手中拎着两盒饭,两瓶饮料。
“你一定很饿了!”森耸耸肩,“真是很抱歉,让你这么晚吃饭。”
细心的伊蒂注意到,森脸上的凶巴巴的表情,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就像一个亲密的朋友似地,坐在了床边写字台前的椅子上。
“赶快过来吃饭吧,我可是饿死了。”他说着,打开饭盒,将其中一盒递给伊蒂。
又从口袋里,取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为伊蒂掰开一双。
“今天的工程暂时停止了,所以,我才有时间吃饭。”森将筷子放到伊蒂的饭盒上,“明天,我要买一些零食,放在你的卧室里。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要不停地忙碌呢。”
伊蒂虽然饿,却没有心思吃饭,更想弄清楚心中的疑问。
“你们在装修房子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
“可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伊蒂急促地说,“我不会做任何防碍你们的事情。”
“这我知道。但在我们没有完成自己的事情以前,你是不可以出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
森看了伊蒂一眼,什么也没说。
伊蒂知道自己问得太鲁莽了,马上将筷子拿起来,吃了几口饭。
但她又好奇地看向森,打量起他。
因为伊蒂觉得太奇怪了,为什么他的性情这么古怪,刚才还大喊大叫,现在却这么平静可亲。
森也在注视着伊蒂,可他什么也没说,只顾着狼吞虎咽地吃饭。
“我想明天离开这儿。”伊蒂打破沉默,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你的爸爸,不让你离开这儿。”
“为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也不是我能说出来的。”森匆匆地说,开始收拾自己吃剩的饭盒,“记住,不要问得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就睡在隔壁你祖母的房间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千万不要在夜晚胡乱走动。”
森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伊蒂听到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响声。
接着,房间里砰砰磅磅地响了一会儿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她猜测,也许隔壁房间的森,已经躺到床上睡着了。
伊蒂走到门口,仔细听了听,走廊里确实没有一丁点儿声音了。
她试着点亮壁灯,电源还是没有被接上。
窗外的风大得可怕,发出如泣如诉的怪音。
但现在,伊蒂反而不是很害怕了。她知道,至少现在最危险的人,已经都离开了。
她披上一件黑色的大衣,拿起大蜡烛,准备到外面去看一看。
4墙角玄关中的幽灵
伊蒂端起蜡烛,刚走到门口,又来到森睡觉的墙壁前,仔细听了听。
隔壁很安静。
她又走到门口,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走廊里没有人,才悄悄地打开了房门。
一股阴冷的风,从掀开一条细缝的天窗上刮下来,差一点儿吹灭了伊蒂手中的蜡烛。
她不得不返回去,用一只透明的杯子,扣在蜡烛上。
伊蒂用轻的不能再轻的脚步,走到森的门前。她听到,房间里还是安静得可怕。
也许他还没有睡着。
睡着了应该会有呼噜声的,至少也是轻轻的鼾声。
虽然害怕森会随时出来,去自己的房间里察看,但冗长走廊的另一头的那些陈旧的家具,像磁石似地,吸引伊蒂,悄悄向那个方向接近。
她走得很快,但更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响动。
伊蒂边走,边将蜡烛四处晃动,以确定是否有可疑的人影跟踪自己,也想看看,走廊里是否有残存的家具。
但家具好像被拉走了,一路上,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走到老宅子门口,她拐向了工人们搬家具出来的那条通道。
虽然老宅子的门都被关上了,却有一股强劲的风,从走廊的另一头吹出来。
伊蒂快走两步,当走到走廊通道口,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走廊尽头里的骇人场面。
但紧接着,她就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为了不让自己被看到的可怕景象,惊得尖叫起来,伊蒂捂着嘴巴,慌不择路地向后退。
蜡烛滚到了地上,走廊尽头,急急地跑过来一个脚步。
伊蒂咬着捂着嘴巴的手,疯了一般地向自己的卧室的方向后退。
黑暗中,好像有无数个魔鬼在跟着她。
她不断地跌倒、爬起来,再跌倒,直到“砰”地撞到墙壁上,她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窗外疾风依旧。
冰冷的雨滴像砸在鼓上的木棒似地,密集地扑向窗子、房顶,好像一个可怕的索债人,想闯进房间里来,趁着黑夜,实施自己的报复。
伊蒂躺在床上,思维混乱不清地说着胡话。
在半昏睡半清醒之间,她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可怕气息,睁开眼睛,又瞧见了那个可怕的影子。
它从地上钻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伊蒂的身边。
伊蒂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即使自己正在发烧,无法动弹一下,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但可怕的梦魇,像一根锁链似地捆住了她,使她无法动弹……
直到清醒过来,伊蒂惊讶地发现,雨后早晨的阳光,已经顺着老旧破败的玻璃窗,透射进房间里来。
再清醒一些,伊蒂听到了敲门声。
她意识到,自己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谁?”伊蒂含糊不清地低声问道,并麻利地抓起身边的裙子穿在身上。
她发现,自己居然穿着睡衣!
可昨夜在见到那可怕的一幕以后,明明记得自己撞到了墙上,紧接着——噩梦不断。
所有令她惊惧的经历,她都记起来了。
但唯独没有想起来,自己居然脱掉了裙子——
“现在能否进去啦?”门外,传来森的声音。
“进来吧。”伊蒂麻利地跳到了地板上。
森一脸笑意,摇摇晃晃地挤进卧室,眼睛里透出狐疑的光,似乎想在伊蒂的脸上捕捉到什么。
伊蒂马上将脸转向了窗外,并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
“昨天睡得怎么样?”森摆弄着桌上的一支蜡烛,问道。
“很——好。”伊蒂有些慌乱,但她用小声掩盖了自己的结巴。
“没有发现,走廊里的风很大?”
“是很大。”
“我是想问,”森低声咳了一声,“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出去?”
伊蒂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但她用尽可能清晰的思维,突然意识到,森一定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出去了。
否则,他是不会这么问的。
那又是谁,将自己送回卧室呢?
难道是自己做了一场怪梦——
可当她将眼睛扫到写字台上,发现少了一支白蜡烛。
突然明白,这不是个梦!
“你不让我出去!”伊蒂尽量平静地说,拎起了书包。“现在,我可以去上学了吗?”
“你真的没出去?”
“没出去。”
“可这是什么?”森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伊蒂昨天晚上丢失的白色蜡烛。
伊蒂刚退去红潮的脸,被惊得惨白如纸,连身体也颤微微地抖动起来。
但她知道,如果现在暴露了某些对自己不利的情绪,肯定就要倒霉了。
她马上说道,“这是老宅子里的蜡烛,哪儿都有——我是说,如果你运气好,也许能找到六七支。”
森只是直直地盯着伊蒂好一会儿。
直到伊蒂的腿开始发软,他突然哈下腰,压低了嗓音说道,“千万不要胡乱跑!也许……昨天晚上那个人不是你。但我们的头儿,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让他发现什么,谁都别想逃出这座老宅子。”
伊蒂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咕哝道,“我是否可以去上学。”
“当然!”森跟着伊蒂走了出去,“但你不许胡乱接触任何人。放学,我会去接你。”
伊蒂点点头,逃命似地疾步朝老宅子的门口奔去。
当快要走出老宅子的时候,她悄悄地转头,看了一眼,令自己昨天晚上差点儿发疯的方向,惊愕地发现,那居然还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一个矮胖的男人,突然挡住了伊蒂的去路。
他戴着一付黑色墨镜,似乎想把心中的贪婪全部隐藏起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