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局促地站在我的面前,不敢向前走,也不后退。任由我用奇怪的目光审视他。
他的衣着古怪。
也可以说,根本就没穿什么衣服,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好像是用海里的鱼皮做成的半裤半裙式的遮蔽物。
他的头发很长,披在肩膀上,打着卷儿,有些发燥。
好像因为极度缺乏营养而造成的。
棱角突起的肩膀上,挎着一个简易的用一种木制材料制成的小桶。高出肩膀的部位,露出桶帮和几支奇怪的武器。
他的身体非常瘦,但却十分强壮,脖子很长,厚嘴唇。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面带微笑。
但他的神气上,却流露出一股焦虑和忧郁的神色。
似乎在问我到底在看什么,还要看多久!
我猛地直起身子,胸中的悲伤被这个怪人的突然出现,冲淡了一些。
但一股难过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不禁掉了几滴眼泪。
“您是在——找他吗?”怪人露出生硬的微笑(只撇了撇嘴角的那一种),就指着身后的草地。
我哈着腰,眯着眼睛望过去。
并时刻警惕这个怪人想利用让我看什么东西,而抢劫我的钱财,或者伤害我。
可目光刚一落到草地上,我就蹦起来又跳又叫,像猴子似地手脚狂舞。
紧接着,我语无伦次地乱叫,试图唤醒也许在噩梦之中寻找小贝尔的太太。想让她马上高兴起来。
我一会儿跑到门口,一会儿又跳到草地上我的儿子身边。
这一次,轮到怪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了。
他抱起小贝尔,在我身边跟着转来转去,用声硬的语调说,“先生——要将他抱到房间里去吗?我是说,外面的风很硬——”
我这才恍然大悟,连蹦带跳地指引着怪人,将小贝尔送到自己的卧室里。
在亲吻了我的小贝尔无数次之后,本来,我想叫醒我的太太。
可是镇静剂还在控制着她,可能叫不醒。
另一方面,我又怕叫醒她之后因为极度兴奋再次发病,并一夜也无法安睡。
就神魂颠倒,嘴里不住地祈祷着,回到了书房。
可能是因为过于激动和兴奋,我完全忘记了那个怪人。
直到我胡乱地感谢各位神仙让我重得儿子,已泪流满面,才发现,那个怪人正站在门边,尴尬地望着我。
“十分感谢!”我像炮弹似地冲过去,说了一大堆抱歉的话。并告诉他,需要什么尽管向我说,我完全满足。
又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不少眼泪与鼻涕。
怪人先是耸耸肩膀,接着摇摇头,“先生,我确实需要。但不是这些!”
“你需要什么?”我兴奋地喊道,“赶快告诉我,什么我都能办得到。”
这一点,我承认,自己说了大话。
但都怪当时我太激动了。
我想如果是你,在那种境地也会干出傻事。
可怪人的问话却令我意外。
“您是叫泰奥多先生吗?”他半是猜测地问道。
“是的,我是叫泰奥多先生。”我马上喊道,并猜测,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一想到也许是小贝尔告诉他的,我的表情又亲切了几十倍。
并再次问他,需要什么。
“我找的就是您!”怪人突然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胡乱地实行只有老朋友才会拥抱啊、脸贴脸的见面礼。
“可是——你是谁呢?”我被搂得喘不过气,“我是想说,你认识我吗?”
“我认识,非常认识您。”怪人字句不恰当地喊道。
他的脸上,全是幸福的莫名其妙的微笑。
似乎真是在见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并小心翼翼地问他是怎么认识我的,在什么地方,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现在找我,到底需要什么!
可怪人除了继续和我拥抱,甚至流下眼泪以外,只把一枚小巧的芯片放在了我的手掌心里。
我盯着芯片好一会儿,用眼睛询问他这是什么!
芯片上生了一层淡淡的锈迹,使我分不清它的出产厂家,是用作什么用途的。
我再次仔细盯着怪人观察。
发现他虽然黑,饱受日晒雨淋,年纪四十多岁,脸上带着野蛮人的气息,却也有文明人的举止。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人?
他是什么来历?
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您的好朋友,贝尔!”怪人用兴奋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两个字如同惊天响雷,一下子把我震到了遥远的几十年前的贝尔的面前。
可他已经失踪几十年了啊!
这个长相与贝尔毫无相似之处,又与他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黑人,为什么会提起贝尔?
怪人在一阵急促的喘息后,用冷静的语调说,他叫伊伊。曾经是一个荒岛上的原始民族,也就是土著民族。
他几十年前与贝尔相识,并一起经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险遇。
我这才如同在睡梦中惊醒似地回想起来,手掌中的芯片,是我们在军队里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会被植入的。
这不仅可以追踪、记录我们每一位士兵在演习中、训练中、实战中的具体位置,是否遇到危险。
还能做为飞机失事以后,了解事故原因的重要依据。
每一位士兵退役时,都会由专门的医生将此芯片取出。
贝尔是在退役之前失踪的,所以芯片并没有被取出。
而且,在他失踪的前几天,芯片一直有纪录。
可是等到我们四处寻找的时候,却突然没有了任何信号。
伊伊说,是贝尔将这个交给他的,让他转交给泰奥多先生。
贝尔说即使泰奥多先生老糊涂了,也应该认识这个芯片。
伊伊还掏出了一枚戒指,那正是贝尔的。
是他的母亲在去世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贝尔现在在哪儿?”我急切又好奇地问,全身因为激动战粟着。
今天是多么幸运的日子!
不但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小贝尔,还知道了真正的贝尔——我最亲爱的伙伴,至今还活着!
可我的脸上刚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就因为伊伊脸上突然出现的忧愁,而愣住了。
“贝尔在哪儿呢?”我又轻轻地问道,心里揣测不安,担心贝尔遇到了不幸。
“不用担心,”伊伊咕哝着,“他还活着——”
“马上带我去见他……”
说到这里,泰奥多先生突然停顿下来,轻轻地吸了口气,好半天才吐出来。
他的眼睛半睁半闭,流露出一股不可思议又痛苦的神情。
但马上,他的脸上又绽放出笑容,叫我喝点儿饮料什么的。
但却不再提,关于是否见到了贝尔的话题。
我一直专注地听着这个神奇的故事。
所以,当他刚一停顿下来,就不满地抗议道,“是否见到了贝尔先生?说下去!”
泰奥多先生看了一眼手腕,指着上面的钟表,看向我,“你该回家吃午餐了。否则,你的爸爸和妈妈怀疑起来,你就不能再来听这个故事了。”
“只告诉我,是否见到了他!”我恳求地说道。
“我们还是明天再说,”泰奥多先生说,“我有点儿累了。”
“就告诉我,贝尔先生是否还活着?”我又改口问道。
泰奥多先生看了我一眼,围着桌子走了两圈,才谨慎地开口说道,“是的,他还活着——”
听他的语气,好像贝尔遭受了很大的不幸。
我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泰奥多先生说,我问得实在太多了,现在最好回家吃饭。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明天再来。
“好吧,”我带着妥协的语调说,“您不告诉我贝尔先生现在在哪里,总该告诉我那个怪兽的下落——它当初是怎么消失的?是否还活着?”
“明天我会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能?”
“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完的。”
我实在问不出来什么,就只好与泰奥多先生道别。
在临出门的时候,撞到了他的儿子贝尔的眼睛。
他正半倚半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带着仇恨情绪地瞪着我,嘴里的牙齿像咬着胶糖似地嘎嘎作响。
真是个怪家伙!
我犯了什么错误吗?
泰奥多先生给我讲的故事,能让你这么仇视我?
但我的脸上,可不敢表露出任何情绪,垂着头,飞快地从贝尔身边跑了过去。
可也许今天,我注定要倒霉。
刚跑到门口,就撞到了我的医生恩先生。
他无比惊讶地扶着撞歪的眼镜,盯着我,半天才张开嘴,怪里怪气地喊道,“你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我有些嗑巴地喊道,很怕他对本斯太太和本斯先生说点儿什么。
“他们都急疯啦!”恩先生怪叫道,“找了你一个上午。”
“可我该完成的都已经完成了,只是来听泰奥多先生讲点儿有趣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我飞一般地溜了出去。
房子里传来恩先生尖声尖气地怪叫,好像在对泰奥多先生说,我真是病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理喻了。
天知道!
这个恩先生,是不是个女扮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