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总是模模糊糊的。
梦境也总是不断的出现。
阴天,浓厚的乌云遮盖着一切,耳边除了风声便是枪声与冷兵器碰撞声。
月赢穿着一身不合这个时代的金属铠甲,虽然是新材料要轻便不少,但是依旧是负担。
敌方的这批部队可以免疫子弹的攻击,说免疫有点夸张,如果用弹雨强攻的话还是可以的,但——代价太大。
所以,军队只好请科研部研发新型铠甲,打造锋利的冷兵器。
他手里握着一把三尺长的刀。
在战火中挣扎了四年,他有了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本事。
他可以面无表情的将敌军的头颅砍下,看着鲜血狂涌,却如何也无法在战友倒下时内心毫无波动。
每次都是这样。
他本身的能力的确强大些。
当他挥下最后一刀后,身前最后一名敌军倒于血泊中
回首望去,除了重叠尸体,暗红的血液,昏暗的天际,别无他物。
又是这样。
又是只剩他一个人的战争。
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
渐渐地,他有了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似乎只要是有他的战场,便会只有他自己才能活下去。
其他人都要死去。
因他而死。
这不是偶然。
数百场战斗无一例外。哪怕是自己这边有着十足的军队,到最后也只剩他一个人。
就像是诅咒。
而他就是被施加诅咒的那个人。
他拖着凝结着血块的刀,在战场上游走。
漫无目的。
耳边响着风声。呼啸着。
他将刀扔掉,扔得远远地。
他双手捂住耳朵,很痛苦。
在他听来,那并不是风声,而是战友的悲鸣。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要是我们?
他封闭了听觉,低着头,盲目地奔跑。
直到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骑士。
黑色骑士全身都是铠甲,包括头部。
骑士的战马也是通体黝黑的铠甲。
他停住了,愣愣地看着骑士。
那是敌人,因为有着鄙人的杀气。
如果换做从前,他一定在察觉到杀气的那一瞬间把刀抹过对方的脖子。但是这一次他没有。
他早已把手中的刀扔掉了。
就算没有扔掉,他也不会选择将刀抬起,甚至根本不会握住刀柄。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站着,愣愣地站着,接着——
胸口被同样黑色的巨剑贯穿。
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剑的冰凉之感以及内脏被搅碎的感觉。
“啊,又是这个结局么……”
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
是的,他又做了噩梦。
这已经是这几个月来不知第几次梦到了。
每次的结果都如此这般,无法逃避。
每次都要感受一遍那股绝望的情绪。
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直到醒来。
然而,当他以为这次就要这样结束并且堕入黑暗深渊中时,梦境发生了改变。
插在他胸口的巨剑渐渐变得虚幻,直至消失,温暖的光从洞穿的伤口中发出。
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
他感觉胸口很痒,好像什么在生长一般。
那光愈发的明亮,将周边的尸体与身前的黑色骑士全部驱逐。
好热。
胸口炙热的温度好像要将他点燃。
好痒。
这感觉竟然让他想用匕首将自己的胸口刺穿。
光芒太盛,他整个人被光吞噬,直到——
“阿赢,醒醒啦,疗伤完成啦!”
光芒瞬间消散,胸口的热度与异常的感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明快的呼唤声。
好熟悉的声音。
他这样想着,虽然意识已经回归了大部分,但是仍未醒来。
“哼,还不醒!”
他听到一声抱怨似的低语。
那是谁呢……
那是——
啊——!!!
忽然他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弹簧般的弹射起来,直接从床上蹦到地下。
左脚小脚趾传来的剧痛令他崩溃。
“什么情况?!”
他捧着左脚并向其吹气,单脚在地上不稳地蹦跳着。
“呀,醒啦!太好了,嘿嘿。”
少女乖巧的跪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茵?”
他怔住,四年不曾回过家,却不曾想妹妹竟然变化这么大,虽然还是碧瞳银发,但是却成熟了不少,身体也开始发育,拥有了少女那美妙的曲线,愈发的美丽。
“嗯?是我呀,怎么……阿赢……不会不认得我了吧?!”
少女做出一脸吃惊与失望的表情。
“没、没。”
他还是看着妹妹发呆,心想,这个小美女真的是自己那个顽劣的妹妹吗?跟四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一比,简直判若两人呐!
然而,接着小脚趾传来的痛感给了他证明。
是的,依旧是,依旧是刁蛮任性,依旧是不把他这个哥哥哥放在眼里的小公主。
“我说,你对我的脚做了什么?好痛!”
“啊?没做什么呀,刚刚给阿赢疗伤,之后阿赢装睡不醒,我就轻轻的打了一下嘛。”
“这是轻轻的?这是轻轻的?!这是轻轻——”
他有些激动,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给我疗伤了?”
说完他扯着衣领看了看自己胸口,然后又伸手摸索了一番。
“对啊,就跟小时候一样。”少女说着,好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
他无言了,确实是无言以对,虽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有着治疗这种天赋魔法,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连这么重的伤也可以治疗。
他此刻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就在几个月前,军区的医生还对他下达了通知,如果没有魔晶便无法维持生命的延续,而且这一生再无法挥刀。
无法挥刀,这个他倒不是很在意,甚至,他很是欣喜自己能够放下那不停屠戮的罪恶之刀。
不过,生活中其他的一些往日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事情也变得很麻烦。
换言之,他现在就是一个废人。
年仅十九岁的他本应该朝气蓬勃,却早早的变成了废人,而且极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变成死人。这无疑是阴暗的。
然而就在前一刻,身前这位少女随意地将他治疗好,并且随意地说着。
瞬间,他从一个动辄就要死掉的废人变成了一个可以尽情奔跑跳跃的人。
“谢谢。”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说出的。
“欸?什么?”
妹妹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啊,没什么,话说,我不是打电话告诉你我会回家吗,为什么没有接我,虽然只是表面形式……但是,你这样不是有点不合适……”
越说声音越小,很不自信。
他心里还是有抱怨的,毕竟之前看到自己战友与其妹妹那么温暖的一幕,相对比一下,难免会形成心理落差。
“哪有!我明明赶了出去的,但是看见你被村人们包围住了,所以就在家等你,还给你来了个拥抱,谁知道你这过了四年后变得这么弱不禁风的。”
妹妹争辩道。
听妹妹这么一说,他似乎回想起之前自己在人群中摇曳时所看见的一抹银色一闪而过,原来是她呀。这么一想,他感觉有些愧疚。
“可是,这屋子里为什么乱糟糟的,我还以为家里进了强盗把你带走了,可真是吓坏我了!”
“哦,这个呀,就是出去迎接你的时候走的急了一点,不小心将一旁架子上的的水盆撞到了,然后水盆掉下来打着拖把,拖把滑到又打在了铁锅的柄上……总之就这么巧的搞成这样子了。”
“你还真是……”
月赢听了之后睁大了眼睛,很是无语,哭笑不得,这种事情也就能发生在自己这个妹妹身上了。
“对了,阿赢,我们去镇里逛街吧,我好想去的!”
忽然,妹妹这般说道。
“逛街?为什么……”
“难道不行么?”
“行是行……好吧。”
说着他把手伸进皮夹克的衣兜里,掏钱包,但是口袋里瘪瘪的。
“在这里!嘻嘻!”
只见她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皮甲,笑着。
果然,逛街是女生的天性,竟然就连自己这个妹妹也有了这种欲望。
“那……走吧。”
他对着镜子梳整了一番,穿好鞋子,便与妹妹一同走出家门。
一路上月茵都抱住哥哥胳膊,很是开心。
他们边走边聊。
很意外的是,关于月赢在军队的事以及他伤口的事,月茵只字未提,只是说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
这令月赢那颗已经很疲惫的新放松了很多。
不在奢求什么了,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