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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异域 秀色(1)

养殖金枪鱼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日本拍摄的电影在东南亚很受欢迎,戏里的银座,五光十色,是我们住的都市中罕见的。刚好,友人黄寿森的家里,把一间房租了给个日本人,就向他学日文。后来日本领事馆请吃饭,也把我们这几个小伙子带去。

放在餐桌上的一块块生鱼,红中带褐,后来才知道叫为 “maguro”,是金枪鱼除了肚腩外的部分。潮州鱼生吃过,都是切成薄片,和许多配菜,以及多种酱料来吃的。这种切成厚厚的长方形生东西,看了心中生畏,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味道?

年轻嘛,什么东西都要试一试,夹了一块进口,软绵绵怪怪的,气味没有想象中那么腥,但到底不是令人惊喜的美味。

到了日本半工半读,给电影公司的人请到高级餐厅,第一次尝到金枪鱼腹部的刺身 toro,味道一点也不腥,口感甚佳,像一块可以放心生吃的肥猪肉,满嘴是油,香味扑鼻,才了解为什么日本人为此着迷。

领了薪水,自己跑进寿司店叫了些“maguro”,当年的金枪鱼价,与当今一比,微不足道,但还是认为“toro”太贵,只能享受到 “maguro”罢了。

的确不错,虽然没那么多油,但还是有一股清香,慢慢享受起刺身来。

“当然好吃啦。”日本友人说,“那时候的金枪鱼,叫“hon maguro”,都是日本沿海捕捉的,那才是真正的金枪鱼。近年来已经吃得绝了种,现在市面上卖的都是西班牙和克罗地亚进口的,还有印度金枪鱼,味道差个十万八千里。”日本老饕,还说要吃金枪鱼的话,宁愿要“maguro”,肚腩的 “toro”太油太腻,没有缟鲹那么好吃。

已经多年没吃过“hon maguro”了,上次去了金泽,百万石旅馆的老板请我去一家别致的寿司店,试了一块,才明白他们的话,是有道理的。

日本人本身,消耗了全世界金枪鱼产量的百分之八十,其他的运到日本以外的国家。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今,世界各国的人开始欣赏鱼生的美妙,在各地纷纷开起寿司铺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香港流行吃寿司,经济的起飞,令他们不惜代价,尝过“toro”之后,“maguro”就没人去碰了,这个印象保留到现在。我们看见了深红的“maguro”,都认为是下贱的部分,大家纷纷抢食粉红的“toro”。

真正懂得金枪鱼鱼味的人,还是会吃“maguro”,金枪鱼其他部分也好吃,像鱼头面颊的那两片肉,或者鱼脑旁边那两条肉,叫为“脑天”的,很少人知道它的美味。

金枪鱼已被日本人吃得快要绝种,当今中国富有起来,在上海北京都有大批食客出现,把金枪鱼的价钱抢得更高。日本人已经在投诉连他们也吃不起金枪鱼了。如果这个情形发展到广东、四川、湖南、湖北,那么金枪鱼的需求,更会令到价钱比金子更贵。

有鉴于此,日本人着手养殖。什么鱼都养了,三文、黄脚、比目等等,为什么不早就养金枪鱼呢?

困难是有的:第一,金枪巨大,有的长达十英尺,数百公斤,要多少饲养才把它们养成?第二,金枪鱼吸气功能极弱,要不断向前游才能活着,所以连睡觉也在游泳,有那么大的地方让它们生存吗?第三,一些小骚扰也能让它们惊慌,养殖的话,大力撞到网即刻死亡。它们的颈骨极弱,从X光中看到死因,都是因为颈骨折断的。第四,金枪鱼和其他鱼不同,会吃同类,肚子一饿,争个你死我活。

但日本人经过多年的研究,最后克服以上各点,已经把金枪鱼业建立起来。金枪鱼分很多种类,既然要养,就养最佳品种的蓝翅金枪了。

价钱可以卖得高,饲养就不惜工本了,经研究之后,还可把基因改造,本来是三成肥七成瘦的,相反地养出七成肥的鱼来,几乎全身都是“toro”了。

我们对养殖出来的鱼,都有抗拒。事实也是如此,比起野生的,三文和鱼都不够香。日本养殖出来的金枪鱼,当今在东京的三越百货公司也能买到,售价提高不来,只有野生的三分之一。

这么一来,养殖金枪只能全部出口了,今后在内地吃到了,也只是这种鱼。但说什么也好,养殖的蓝翅金枪,总会比在利比亚和新西兰抓到的劣种金枪好一点。

从前的台湾人,坚持说粉红色的鱼肉就是“toro”,其实是一种叫“kajiki-maguro”的,在捕捉时血液倒流,令至全身粉红罢了。

最近去了一趟日本,专程到养殖场去试,味道我们当然分辨得出。“怎么样?怎么样?给一点意见吧,你是做过料理的铁人评判,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金枪鱼。”鱼场老板急着问。我点点头:“吃得过,不算太差。”他欣慰地:“我从来没有听过什么人说不好的。我也知道他们说客气话,老实向你说,我自己也没有吃过野生的蓝翅金枪。”

寿司礼仪

香港的日本料理开得那么多,但是有些吃日本菜的基本还没学会。朋友们经常有些问题,奉覆如次:

问:“寿司到底要不要和酒一块享受?”

答:“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美食,有了酒,才算完美,寿司店也不例外。但是寿司是江户时代的一种快餐演变出来的,不是又喝酒又聊天的地方。如果这是你的要求,请光顾居酒屋。”

问:“那么面店呢?”

答:“啊,你说得对,中华拉面除外,日本面店是专给食客喝酒的,所以摆了好酒。近年来寿司店也进步了,开始注重清酒的质量。”

问:“吃寿司,是否一定要坐柜台才好?”

答:“坐柜台和师傅交谈,是吃寿司的另一种享受,很多高级寿司店是不设桌椅的。”

问:“那不是座位很有限吗?”

答:“所以更不应该又聊天又喝酒,屁股拉得太长的话阻止人家做生意,吃寿司的礼仪应该吃完就走,别把座位占太久。店里没有客人的话,又另当别论,可以和师傅一直聊下去。”

问:“那么不懂得讲日本话,不是很吃亏?”

答:“当今经济不好,生意难做。遇到外国客人,很多寿司师傅都会指手画脚地讲些英语。”

问:“为什么高级寿司店都没有玻璃橱窗,看不到鱼?”

答:“玻璃器皿只是冷冰冰罢了,鱼虾最好放到一个桧木的箱里,再放进雪柜。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通常第一个木箱摆金枪鱼和鲣鱼。第二个箱摆鲹和鰯,还有虾,虾是看见有客人走进店里才煮的。”

问:“生客不一定吃虾呀。”

答:“是的,不叫的话,留着给套餐用。虾一定是吃不热不冷的;温温地上桌,才是最佳状态,最好的寿司店会做到这一点。”

问:“第三个箱呢?”

答:“摆鱿鱼、缟鲹、比目鱼等,还有海胆。第四个箱摆贝类:赤贝、乌贝、贝柱和三文鱼卵。”

问:“为什么鱼和贝要分开摆?”

答:“客人有很多要求师傅拿给他们吃,不自己叫。师傅先拿出一块鱼和一块贝,观察他们举手先拿那一块,喜欢吃贝类的,再下去就多拿几块给他们吃。”

问:“我们已经知道吃寿司,分捏着饭的‘握寿司’,和只是吃鱼虾送酒的刺身,叫‘撮寿司’。两种吃法有什么共同点?”

答:“共同点就是师傅一拿出来,客人最好在三秒钟里面把它吃光。鱼和饭的温度应该和人体温度一样,过热和过冷都不合格。”

问:“酱油要怎么蘸?”

答:“握寿司的话,手抓起来,打斜着沾,饭和鱼都各蘸一点点。用紫菜包着海胆,术语叫‘军舰’的,沾底部就是。有些小鱼小贝,像白饭鱼,铺在饭团上,用紫菜围住的,很容易散开,就要把酱油瓶提起,淋在鱼上面了。”

问:“有些寿司师傅用刷子沾了酱油后擦在鱼上面,那算正不正规?”

答:“那是旧时的吃法,在大阪还很流行。是不是被酱油涂过的很容易分辨得出,看鱼片有没有光泽就知道。”

问:“有人说,吃鱼要先从淡味的鱼,像比目鱼等开始,渐渐地再转浓味的,像‘toro’等,有没有根据?”

答:“渐入佳境也行,先浓后淡,像人生一样,也行。总之你要怎么吃是你的选择,别听别人的意见,别受所谓专家的影响。”

问:“第一次光顾出名的高级寿司店,要怎么样才好?”

答:“走进去就行了,日本没有什么预约的传统,除非店里指明一定要预约。不过,第一次去有预约也好,让寿司店有个迎接外国客人的心理准备,请你入住的酒店服务部替你订位好了。可以预先指定要坐柜台的。”

问:“不知价钱,怎做预算?”

答:“寿司分三个叫法:一,‘omakase’,那是交给师傅去做。二,‘okonomi’,那是客人自己点。三,‘okimari’是定食,通常分松、竹、梅等级数。请酒店服务部替你问明套餐价钱,自己想吃多少付多少,就有个预算了。”

问:“要怎样才能成为熟客?”

答:“当然要去得多呀。第一次去,和那一个师傅有了沟通,就向他要张名片,下次叫酒店订座时指定要他服务好了。”

问:“听说有些店是不欢迎外国客人的。”

答:“从前生意好,挤都挤不进去,那倒是真的。当今这种经济,公账开得少了,自己够钱来付的客人不多,店里高兴还来不及,那有不欢迎外国客的道理?”

清酒的二三事

日本清酒,罗马字作“sake”,欧美人不会发音,念为“沙基”,其实那 ke读成闽南语的“鸡”,汉语就没有相当的字眼,只有学会日本五十音,才念得出“sake”来。

酿法并没想象中那么复杂,大抵上和做中国米酒一样,先磨米,洗净,浸水,沥干,蒸熟后加曲饼和水,发酵,过滤后便成清酒。

日本古法是用很大的锅煮饭,又以人一般高的木桶装之,酿酒者要站上楼梯,以木棍搅匀酒饼才能发酵,几十个人一块酿制,看起来工程似乎十分浩大。当今都以钢桶代替了木桶,一切机械化,用的工人也少,到新派酒厂去参观,已没什么看头。

除了大量制造的名牌像“泽之鹤”、“菊正宗”等之外,一般的日本酿造厂,规模都很小,有的简直是家庭工业。每个省都有数十家,所以搞出那么多不同牌子的清酒来,连专家们看得都头晕了。

数十年前,当我们是学生时,喝的清酒只分特级、一级和二级,价钱十分便宜,所以绝对不会去买那种小瓶的,一买就是一大瓶,日本人叫为一升瓶,有一点四公升。

经济起飞后,日本人见法国红酒卖得那么贵,看得眼红,有如心头大恨,就做起“吟酿酒”来。什么叫吟酿?不过是把一粒的米磨完又磨,磨得剩下一颗心,才拿去煮熟、发酵和酿制出来的酒。有些日本人认为米的表皮有杂质,磨得愈多杂质愈少,因为米的外层含的蛋白质和维他命会影响酒的味道。

日本人叫磨掉米的比率为“精米度”,精米度为六十的,等于磨掉了百分之四十的米,而清酒的级数,取决于精米度:本酿造只磨得三成,纯米酒也只磨得三成,而特别本酿造、特别纯米酒和吟酿,就要磨掉四成。到最高级的大吟酿,就磨掉一半,所以要卖出天价来。

这么一磨,什么米味都没了,日本人说会像红酒一样,喝出果子味来。真是见他的大头鬼,喝米酒就要有米味,果子味是洋人的东西,日本清酒的精神完全变了质。

还是怀念我从前喝的,像广岛做的“醉心”,的确能醉入心,非常美味,就算他们出的二级酒,也比大吟酿好喝得多。别小看二级酒,日本的酒税是根据级数抽的,很有自信心的酒藏,就算做了特级,申报给政府说是二级,把酒钱降低,让酒徒们喝得高兴。

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牌子,哪一只最好呢?日本酒没有法国的 Latour或 Romanee-conti等贵酒,只有靠大吟酿来卖钱,而且一般的大吟酿,并不好喝。

问日本清酒专家,也得不出一个答案,像担担面一样,各家有各家做法,清酒也是。哪种酒最好,全凭口味,自己家乡酿,喝惯了,就说最好,我们喝来,不过如此。

略为公正的评法,是米的质量愈高,酿的酒来愈佳。产米著名的是新潟县,他们的酒当然不错,新潟简称为越,有“越之寒梅”、“越乃光”等,都喝得过,另有“八海山”和“三千樱”,亦佳。

但是新潟酿的酒,味淡,不如邻县山形那么醇厚和味重。我对山形县情有独钟,曾多次介绍友人并带团去游玩,当今那部《礼仪师之奏鸣曲》大卖,电影的背景就是山形县,观光客更多了。

去了山形县,别忘记喝他们的“十四代”。问其他人最好的清酒,总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以我知道的日本清酒二三事,我认为“十四代”是最好的。

在一般的山形县餐厅也买不到,它被誉为“幻之酒”,难觅。只有在高级食府,日本人叫作“料亭”,从前有艺妓招呼客人的地方才能找到,或者出名的面店(日本人到面店主要是喝酒,志不在面),像山形的观光胜地庄内米仓中的面店亦有出售,但要买到一整瓶也不易,只有一杯杯,三分之一水杯的分量,叫为“一下”,“一下”就要卖到二千至三千日元,港币两百了。

听说比“十四代”更好的,叫“出羽樱”,更是难得,要我下次去山形,再比较一下。我认为最好的,都是比较出来的结果,好喝到哪里去,不易以文字形容。

清酒多数以瓷瓶装之,日人称之为“德利”。叫时侍者也许会问:“一合?二合?”一合有 180毫升,四合一共 720毫升,是一瓶酒的四分之一,故日本的瓶装比一般洋酒的 750毫升少了一点。现在的德利并不美,古董的漂亮之极,黑泽明的电影就有详尽的历史考证,拍的武侠片雅俗共赏,能细嚼之,趣味无穷。

另外,清酒分甘口和辛口,前者较甜,后者涩。日人有句老话,说时机不好,像当今的金融海啸时,要喝甘口酒,当年经济起飞,大家都喝辛口。和清酒相反的,叫浊酒,两者的味道是一样的,只是浊酒在过滤时留下不少渣滓,色就混了。

清酒的酒精含量,最多是十八度,但并非有百分之十八是含酒精,百分之二为度酒精,有九度,已易醉人。至于清酒烫热了,更容易醉,这是胡说八道,喝多了就醉,喝少了不醉,道理就是那么简单。

原则上是冬天烫热,日人叫为“atsukan”;夏日喝冻,称之“reishyu”或“hiyazake”。最好的清酒,应该在室温中喝。“nurukan”是温温的酒,不烫也不冷的酒,请记得这个“nurukan”,很管用,向侍者那么一叫,连寿司师傅也甘拜下风,知道你是懂得喝日本清酒之人,对你肃然起敬了。

韩国欢宴

刚从济州岛回来,大啖韩国料理,不亦乐乎。我对韩国菜是百食不厌的,尤其是他们的金渍。种类之多,怎么吃也吃不完。当今发现金渍的酵素对人体有益,全世界大行其道,热爱健康的人更拼命追捧,也许会继韩国电视剧之后,再卷起一阵韩菜狂潮。

停了几天,又心思思,想起那一大碗的杂菜饭,刚好银行高层友人冯小姐来电,说约了查先生、N兄夫妇,堪舆学家阿苏和他的友人爱美夫妇,连同名模Amanda S.和我,一共十人,在铜锣湾罗素街的“伽”韩国料理晚宴,大喜,欣然赴约。

“查先生不是只爱吃上海菜的吗?辣的他惯不惯?”我问冯小姐。她回答:“这一餐是为了查太太,她最近猛追韩剧,愈来愈对所有韩国东西着迷。”

原来如此,这也好,有我这个韩国料理通来点菜,花样有更多的变化。韩籍经理前来,我向她叽哩咕噜,对方一直点头,说:“耶,耶。”那是“是,是”的意思,看不配音韩剧的人都听得懂。《大长今》里,皇后一命令宫女,她们都回答:“耶,妈妈。”“韩国话你也会讲?”查太问。我笑道:“只限于点菜而已,其他的一点也不通。”

人多,菜可以大叫特叫。我要了蒸牛肋骨、生牛肉、肥猪腩包生菜、海鲜汤、煎葱饼、杂菜饭、辣捞面等等。平时不点烤肉,但查先生爱吃牛舌头,再来烤的,还有牛肋骨、牛肉碎和记不清的一大堆。

菜还没上,桌面已摆满免费奉送的小菜,有辣的有不辣的。查先生不吃辣,查太太细心地叫了一碗温水,把辣菜冲了一冲,才夹给查先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