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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特色 美味(3)

在罗浮山背当地买,品种也不够多。要试尽所有,不必跑到那么老远去,在市内反而齐全。安顺路一块小草地的旁边,停泊着两辆小货车,就是洪福龙的档口了,阿龙卖榴莲又老实价钱又最公道。

“要吃好的明天再来,昨日下了雨,榴莲味淡了。”他会那么劝说,水平不够好的话。我到档口坐了下来,向阿龙说:“给我一粒最好的,价钱不是问题。”“没有什么是最好,全凭口味。”阿龙说,“要看你想吃哪一种。”

“我怎么知道那么多?”我反问。阿龙替我选了一个。他剥榴莲的方法与别人有异,不是用扁尖的棍子钻开,而是看准隐藏着的裂痕,用小刀削出三角形的口来。刀磨得极锐,像在切豆腐,削完之后,依裂痕,很容易就把果实打开。

“这一粒,叫青皮。”阿龙解释。试了一口,芳香无比,肉也很厚,口感极滑,比蜜糖更甜万倍。“这一粒,叫 capri,带有酒味。”果然如饮佳酿,红酒、白兰地、威士忌都不如这颗榴莲浓。“这粒叫榴莲公,这粒叫青花,这粒叫葫芦。”

我一连试过,有的很干身,有的苦味极重。正如阿龙所说,要指定一个喜好,才能享受到自己最钟意的味觉和口感。

最后试了下来,我认为天下绝品,是一种叫红霞的。原谅我的文字功力有限,不能详述。我认为所有味觉,都是要你亲身感受过,一一比较出来的。

旁边草地,放了数十个榴莲,我还以为是不合格,给阿龙丢掉的,一问之下,他回答道:“榴莲刚刚运到,还不够土气,应该让它在草地上躺一躺,才最完美。”

榴莲用手抓着吃,留下一股味道,阿龙的档口设有一桶水,水喉一开就流下,他教我把榴莲壳放在水龙头下,让水沿着壳顺流下来,再冲手。这么一来,手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味道也没有,真是神奇。

阿龙跟着父亲卖榴莲,已有三十多年,他退休后,儿子也会在那里营业吧。榴莲本来一年只有两季,在阳历七月和十二月。当今的已变种,一年从头到尾都能买到。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去找他,手提电话是 019-412-1616。

猪油万岁论

老友苏泽棠先生,读了《国际先驱报》中一篇赞美猪油的文章,即刻剪下寄给我,说想不到“猪油万岁论”竟有洋人在纽约发表,中西互相辉映。

谢谢苏先生了。对于猪油的热爱,和许多老一辈的人一样,来自小时候吃的那碗猪油捞饭。在穷困的年代中,那碗东西是我们的山珍海味,后来养在生活环境好的孩子不懂,夏虫语冰。

在繁荣稳定的社会中,猪油已被视为剧毒,它是众病根源,活生生的胆固醇,一碰即死。

也许是肥胖的猪给人的印象吧?猪油真是没那么坏,相信我,我吃到现在已六十年,一点毛病也没有。

你坚持吃健康的植物油?我也不反对,我只是说植物油不香而已。什么叫健康的油呢?任何油都不健康,要是吃得太多的话。但一点油也没有,对身体只有害处。

经济转好的这二三十年来,餐厅所用的油几乎清一色是植物油。问侍者是否可以用猪油来炒一炒?即刻看到脸有难色的讨厌表情:“不,不,我们是不用猪油的。”唉,好像走进了一间素菜馆。

吃植物油就那么安全吗?只吃植物油会促使体内过氧化物增加,跟人体蛋白质结合,形成脂褐素,在器官中沉积,会使人衰老。此外,过氧化物增加还会影响人体对维生素的吸收,增加乳腺癌、结肠癌的发病率。

这是专家们供应的数据,我们常人不知什么叫过氧化物,也不懂得什么叫脂褐素,但是长期食用植物油,老人斑就生得多,就是那么简单。

我们虽然不想再用专家术语来混淆各位对油的认识,但请容忍一下,要听一听脂肪的组织:

脂肪酸包括三类:一、饱和脂肪酸(动物油食得较多,因在常温下会凝固);二、多元不饱和脂肪酸(植物油食得较多,所以在冬天也还是保持液体状态);三、单元不饱和脂肪酸(可以降低血液中有害的胆固醇)。

这三种脂肪酸同等三角形,互相依靠,缺一不可。只有当体内三种脂肪酸的吸收量达到1:1:1的比例时,才是完善的营养。

如果饱和脂肪过多,像吃大量的猪油牛油,体内的胆固醇增高,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跟着来。要是单元或多元不饱和脂肪酸过多,像整天吃粟米油或所谓最好的橄榄油,它在人体里面会产生过氧化物,有致癌的潜在作用,摄入过量,对身体不利。

任何一种油都不可能提供全面的营养。但是,猪油是最香的,那不容置疑。至于动物油,牛油的饱和脂肪是百分之六十六,猪油只有百分之四十一。至于有用的抗胆固醇单元不饱和脂肪,猪油有百分之四十七,粟米油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好了,我们看洋人把牛油大量地涂在面包上,吃西餐时,我们也照做,一点不怕,还觉得有点假洋鬼子的味道,这是什么天理?

吃斋时,厨子把蔬菜或豆腐皮炒得那么油腻,虽说花生油的饱和脂肪只有百分之十八,而猪油有百分之四十一,但分量加倍的话,也等于在吃猪油呀!

简单来说,植物油对防血压高和心脏病确有帮助。但是,它们在烹调过程中容易产生化学变化,致使致癌。动物油较为稳定,致癌性较小。我们别着重一方面来吃,今天植物油,明天动物油,也很健康的。

最可怕的,应是经过提炼的植物油,美国已开始禁止。在美国超市中有许多所谓“处理”过的植物油,可以除去难闻的气味,还说能消除种子中有害物质,但这些处理过的油,有益的成分也处理掉。而在处理过程中,产生致癌可能性增高,非常危险。

有一份调查,集中了北京四十个一百岁以上的老人,问他们的饮食习惯,大多数寿星公都说喜欢吃红烧肉,而且几乎天天都吃,难道猪油是那么可怕吗?

做调查的人进一步实验,发现经过长时间文火烧出来的肉,脂肪含量低了一半,胆固醇也减了百分之五十,对人体有益的多元不饱和脂肪却大量增加。

吃惯猪油的人如果一下子转向全部植物油或一点肥肉都不吃的话,长期低胆固醇导致食欲不振、伤口不易愈合、头发早白、牙齿脱落、骨质疏松、营养不良等等毛病,那才可怕呢。

猪油对皮肤的润滑,确有好处,而且能保暖。小时候看横泳英吉利海峡的记录片,参赛者都在身上涂上一层白白的东西,那就是猪油了。

在英国,最高贵的淑女糕点“lady cake”,也用大量猪油,法国人的小酒吧中,有猪油渣送酒。墨西哥的菜市场里,有一张张的炸猪皮。猪油的香味,只是尝过的人才懂得,他们偷偷地笑:“真好吃呀!真好吃呀!”

辣,排在甜、酸、苦之后,是较为不受欢迎的味觉。不过一旦爱上她,那倒是“玩之不尽,味之无穷也”。她的形态千变万化,小如珍珠红豆,大如灯笼;红、白、绿、紫,彩色缤纷。在布达佩斯的菜市场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辣椒,令人目不暇接,不知如何作选择,只要你喜欢,她任你摆布。

但是辣能致命,曾经看过一位仁兄吃得太辣,整个人瘫痪,垂涎如吐丝,长长的一条切之不断,双眼翻白,全身抽筋挛痉。

有位友人种辣椒,被商家看中,请他磨成粉末,一吨吨地寄出,他查看地址,是华盛顿六角大厦,原来是国防部买来做催泪弹。用枪炮的独裁者已经过时,今后的一片民主声中,催泪弹应该是最抢手的工具。人家都以为催泪弹是化学药品做的,其实不然,只是烟雾加辣椒粉罢了,染中之后流涕痛哭,双眼红肿睁不开,真亏军火学家想得出这玩意来,还颇环保呢。

通常辣椒并非那么可怕,调皮捣蛋得让人“辣得飞起”,或者是“辣得抓着舌头蹦迪”。造福人群也是辣椒的本能,登山家的靴中放着辣椒干,令双脚不至于冻僵;济众在水中有辣椒的成分,能治肚泻;老人风湿的膏药之中,多数含有辣椒,令血液畅快地流通,减少痛楚。

最冷和最热地方的人都嗜辣,吃辣不分季节,春夏秋冬都能享受她的美味。

印象中韩国人和印度人都能吃辣,但是试过之后便会发觉他们的菜辣极有限,天下最辣的菜应该是泰国菜,但别以为她是一味用指天椒,指天椒的辣味可分多种,而且辣中带奇妙的香味,才令人不停地吃。

美国也有一批嗜辣分子,大概是尝过墨西哥菜中辣的味觉,制造了小瓶的Tabasco,这瓶东西是爱好辣椒的人的救星,在外国吃西餐,吃厌了唯有加几滴Tabasco才能继续咽下。

加州有个吃辣大会,参加比赛的人把自己最拿手的辣菜当众表演,冠军奖金是五万美元,这个机构每年筹得一百万美金,都捐做慈善。你有兴趣试试几招吗?

地址是:P.O. Box 2966,Newport Beach CA.92663,U.S.A.

中国菜中湖南的辣菜最为出色,用的尽是新鲜的辣椒。四川菜则辣椒干入菜为主,什么宫保之类的菜,用的材料又干又硬,并不够辣,也没那么好吃。他们做得上乘的是麻辣,麻辣名副其实地吃得连舌头都麻木了,毛肚开膛以麻辣酱为汤底来打边炉,刺激过瘾。

西餐则以墨西哥的辣椒豆最为厉害,但不能多吃,多吃连连响屁,八月十五比汽车的死气喉还要热辣。

曾经轻视过匈牙利的灯笼椒,以为大型的东西一点不辣,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辣得差点要我老命。他们最喜欢把灯笼椒和牛肉熬成汤汁,这道菜也不能多吃,打起噎来,味道三天不散。

辣椒有位妹妹叫胡椒,别小看她,本领不逊她的大姐。新加坡有道黑胡椒炒螃蟹的菜,非常够味。泰国的新鲜胡椒更是美味,一排排咬起来脆啪啪的,用它来炒山猪肉,可下白饭八大碗。

“大佛口”的老板汤美陈也喜欢用胡椒入菜,他亲自做的“辣酱煮花螺”,就是用了大量的黑胡椒。带韩国和泰国朋友去吃,都举起指头称辣。我们这班损友还嫌不够,有一晚汤美陈发起狠来,磨碎指天椒加进虾肉来清蒸,看着那雪白的虾胶并不吓人,一入口才暗暗叫苦,再吃下去会搞出人命。

香港人本来不太爱辣,大概是到泰国旅行的人一多,中了辣瘾的大有其人,无辣不欢。原始的避风塘的辣椒炒螃蟹,其实已经很辣,但他们要吃泰国指天椒才叫过瘾。

我自己一没胃口,便想要吃辣,一个礼拜中间总有一两天去吃泰国菜或韩国菜。要是不得空去外面吃,便在九龙城街市买些本地或进口的指天椒回家炮制。最简单的一道是把黄瓜切成细片,加大量红葱头片,指天椒丝,放糖和盐揉之,添完芫荽,加醋即成。进口后胃袋即刻清醒。

复杂一点的话,可买基围虾来白灼后剥肉,再把糖、大蒜、猪油渣和指天椒一起放进搅拌机中飞它一两分钟,拿出来后挤一颗柠檬,鲜美中带了咸、甜、酸、苦、辣,味道错综复杂。

辣椒酱之中,吃云吞面用的广东辣酱一点也不辣,吃起来酸的成分居多,不如去喝白醋。潮州面使用的辣椒油酱也只是死辣,味觉太过简单。

X.O.辣酱已在东南亚大行其道,台湾在仿模之后出品了“御庭干贝酱”,都嫌太华丽,不实在。

辣椒酱是原始而朴素的最好吃,做法是用指天椒粉末,加在酒槽和糯米饭中,磨成酱状,即可上桌。这种做法连糖也不必加,酒糟本身就有甜味,略放一点盐就是了,辣酱做完之后不能摆太久,即做即食最佳,香喷喷热辣辣的,是下饭和下酒的好伴侣。

非炸也

煎炸的食物,一向发出浓厚的香味,引起人类的食欲。尤其是小孩子,他们最感兴趣的,不是煎,就是炸。利用这一点,传统的潮州餐馆或街边档,一定在门口弄一个平底锅煎炸马友鱼,阵阵香味飘出,招徕客人。

快餐店的炸鸡也用相同的手法,什么东西都炸、炸、炸,像魔笛手迷住众生。炸薯条更是罪魁祸首,快餐店里的大量制造,淡而无味的食材一经油炸,就变成佳肴。法国的炸薯条还有一点道理,美国的等于饲料,但都被当宝。

年纪一大,对炸的食物失去兴趣,有时还一吃就喉咙痛,带来咳嗽和伤寒,愈来愈不敢碰之。但市面上的炸物依然大行其道,为避免家长叫儿童少吃煎炸东西带来损失,厨子们将之美名,称之为“椒盐”,一叫椒盐,连大人也骗了,安心食之。

所有椒盐的菜,都是把食材淋上一层糊,然后放进锅中油炸一番,上桌前弄些酱汁铺上,或撒些红辣椒丝、炸大蒜茸等等。椒盐濑尿虾、椒盐蟹、椒盐排骨,都是例子。就连香港名菜的避风塘炒辣蟹,也是油炸的。大牌档和茶餐厅的几乎所有食物,非先炸一炸不可。为什么那么喜欢油炸呢?答案很简单:快呀。

曾经站在大牌档口,观察厨子烧菜良久,发现客人叫了一盘牛肉炒凉瓜,助手就把苦瓜和牛肉片放在一个铁盘中,揉上点芡粉交给师傅,师傅手上拿的不是锅铲,而是一把铁勺,很快地就从大油锅中舀去几大勺,放进锅中,把上述食材加入,炸一下子,用铁筛隔住,油回了锅。这时食物已熟了三分之一,师傅再下油,加酱,翻炒两下,就可上桌了。

客人又叫了一碟干炒明虾,助手依样画葫芦,厨子以同一手法炸了又炒,用的是同一锅的油,倒回去也是同一锅的油。所以炒出来的东西,味道都是一样的了。

这种现象不限于大牌档,要是你能钻入各家大餐厅的厨房,相信看到的都是类似的手法,难怪我们的菜式,水平一次比一次低落,已经没有生炒这回事了。千万别误会,我对于炸,并非抹煞。反而,炸得好的,十分爱戴。

印度尼西亚人将一尾鲤鱼放入大油锅,也不剖,就那么炸。炸出捞起,待凉,再翻炸一遍。上桌时,整条鱼香脆,就连骨头和鳞,也是一咬而碎的,蘸着自己舂的大蒜辣椒酱吃,用手撕着,一块块放进口,实在是人间美味。

山东人的炸猪脊,单单是一片赤肉,不上浆,就那么炸将起来,又薄又脆,也是佳肴。记得小时候,奶妈把苏打饼干舂碎,沾在肉上再炸,也是我们最爱的菜。

炸得差的是一些不努力的食肆,什么食物都浸在很厚很浓的粉浆里头,然后往油锅中扔去,也不管油温如何,看外表金黄了就捞起。吃起来,满嘴是糊,有些部分还炸不透,总之不知道其中包的是鱼还是肉,吃的只是那层皮,皮,皮。

到日本留学时,光顾的都是那些廉价餐厅,见食物样板中有一客炸虾,就叫了。试了一口,觉得天下再也没有那么难吃的东西,从此再也不碰。

当年半工半读,替邵氏公司打工,当驻日本经理,六叔和六婶来东洋,最喜欢吃的一味,就是天妇罗了。我每次一听说要上天妇罗馆子,就皱眉头,心里说:“天妇罗就是油炸虾呀!有什么好吃?”

慈祥的六婶好像知道,她说:“一般的油炸东西,日本人用英语的 fried,读成 furai,当然不好吃,但天妇罗不同,已将油炸的东西升华到另一境界,得慢慢欣赏,才知道它的味道。”

我当然没听得进去。后来,在日本住久了,才明白她的说法。如果你问我日本食物花样那么多,最喜欢的是什么?我的答案一定是天妇罗了。

做天妇罗要有基本的厨具,就是大油锅了。最好是铜制的,而且至少要半英寸厚,那么一来,油的温度才能保持稳定。用的油也要讲究,山茶花油才是首选,它的沸点比一般的油高,也不容易挥发,没那么多油烟。

淋的粉浆,粉和蛋的比例如何,全凭经验,总之是愈薄愈好,薄到炸后食物看起来是透明为止。至于炸多久,也是大师傅的功力,全无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