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屛在那一顿发泄后就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帐篷,面上再如何强撑,内心里却一直在打鼓。
帐篷里面,她问那位假冒的张家娘子:“你说,等到离开后,睿王会真的放我走吗?”
张家娘子问他:“你是怎么与王爷说的?”
安屛回想了一下:“声泪涕下的控诉他的专断独行,对他的阴险狡诈表示了惶恐不安,顺便还阐述了一下我小人物的贪生怕死。”
张家娘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软硬皆施啊,那当时王爷是什么表情?”
安屛绞尽脑汁的回想:“没有表情。”
张家娘子吊起一双眼,将双唇抿成一条线,挺胸收腹:“是不是这样?”
“嗳,模仿得不错啊,像个八九分了。”
张家娘子嘿嘿笑了,继续拍打着她的肩膀:“姑娘,你别怪我说话太实诚……”
“嗯?”
张家娘子露出一丝怜悯的神情:“你还是提前给自己预备棺材吧。”
安屛惊悚:“不是吧?”
张家娘子十分诚恳的道:“根据我二十年的观察,王爷只要露出这番神情的时候,那就是他最为冷酷无情无理取闹有理没理都是他占着理,你不顺从也得顺从他,你顺从他还得更加顺从他的表现。”
安屛胆战心惊:“如果我真的要走呢?”
“那你等着收尸吧。”
安屛怔住,猛地一把搂住张家娘子:“我不管,反正我都与睿王闹翻了,哪怕你是他的属下你也得保护我的小命,否则我就告诉睿王,是你教我说那些话,让我离开他。我可以告诉他,你是温姑娘派来的奸细,特意挑拨我跟他的关系。”
这下子换张家娘子惊悚了:“姑娘,你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十分了得。”
安屛:“好说好说,本事再了得,那也受不住你的挑拨。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得保住我的小命。”
张家娘子捶胸顿足:“保住你的小命还是其次,先保住我自己的小命吧。”她只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位新主人在睿王心中的地位,没想到被安屛抓住了把柄,阴险狡诈不要这么明显好么,到底跟谁学的?
秦子洲被安屛的一顿‘哭诉’闹腾得好几天心情抑郁,在外面打猎了两三天,明里暗里不知道削掉了六皇子多少人,硬生生的把六皇子的一半侍卫都替换成了他的死士。
六皇子这人最爱看秦子洲笑话,眼看着安屛与秦子洲的矛盾再一次升级,就总是隔三差五的去挑拨他一下。
秦子洲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就抓着自家弟弟狠狠的揍一顿,心情稍微平复些,就对六皇子的挑衅不闻不问。再过了两天,眼看着六皇子软禁秦子洲长达十天后,秦子洲明显已经沉静了下来,山庄里里外外开始弥漫着一股子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每日里,秦子洲都会在饭桌上堂而皇之的问六皇子:“朝廷又出了什么消息?”
六皇子挑着一些大事说了说,大多是朝堂里面的变动。
这一日,秦子洲却没有问六皇子话,只意味深长的对安屛说了一句:“再过不了几日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安屛很惊讶,他们两人那天开诚布公的‘吵架’后,秦子洲就再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她也担心自己再惹火了这位冷血王爷,只能到地狱里去享受这座华美的山庄,故而,秦子洲不开口,她不得不面对他之时也是保持了绝对的沉默。
今天听到这话,心里就忍不住高兴,回他道:“出去后,马上就去把山庄去改名换姓,怎么样?”
秦子洲看着她喜笑颜开的脸,点头道:“听你的。”
六皇子听着这两个强盗还没走就开始谋算自己的财产,很是不愉,问秦子洲:“大哥,你也太小看弟弟了吧。你以为凭着你的人,只十天就会找到你的踪迹?”
秦子洲道:“不需要找到我。”
六皇子愣住:“大哥什么意思?”
秦子洲瞥了他一眼:“你软禁我,不过是想要拖延我觐见父皇的时日。你和老二难道没有想过吗,我敢安然的随你住在这荒山里面,就代表着帐薄并没有在我的身上。在我被追杀之前,帐薄早就送去了安全的地方,经过这几个月,父皇也已经将帐薄上官员们贩卖私盐的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了。”他轻声笑了笑,“作为监管官盐的老二,这次应该栽了不小的跟头。你困着我再久也没有用。相反,过不了多久,父皇还会让老六你调查我的去向。到时候,就看老六你是亲自护送我上京,还是等着我的人亲自来将我救出牢笼了。”里面未尽之话,不外乎,你护送我回去,那么你就是大功一件;你阻挠我回去,那么我就不在乎在皇帝面前捅你一刀子,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与老二兄弟情深到可以舍己为人了。
六皇子极力维持面上的冷静,道:“大哥你又如何能知父皇会我来寻人?”
秦子洲笑着解惑:“自然因为你是老二的弟弟。”
六皇子是二皇子的弟弟,难道就不是秦子洲的弟弟么?哪怕嫡庶有别,可他们依旧是兄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虽然如此,可兄弟太多,里面的亲疏有间,皇帝相当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说秦子洲自成派系,与他相当的那就是二皇子一派,其中,六皇子与二皇子亲厚,自然就是二皇子最亲密的弟弟了。
皇帝让六皇子交出秦子洲,不就如同叫二皇子交出秦子洲一样么?
想通了关节的六皇子面色几经变换,最后只落得一声冷笑:“二哥说得不错,大哥你当真是天下第一狠人,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用来算计,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们就应当在寻到我的第一天就趁着我毫无防备之时,一把火把我也给烧了。”
六皇子干笑两声,对正一脸仇恨盯着自己的安屛道:“安姑娘,你相信你的茶寮是我派人烧的么?”
安屛点头:“相信!”
“…………………………”六皇子狠狠的一甩袖子,“奸·夫·淫·妇!”再瞪了安屛一眼,走了。
秦子洲在身后轻笑:“应该是夫唱妇随。”
安屛忍不桩呸’他一口,“得了便宜卖乖,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人就是豺狼。”学着六皇子一样,瞪了秦子洲一眼,走了。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山庄里就开始嘈杂,隐隐听到兵器碰撞之声。
安屛睡得深沉,任由张家娘子将她翻来覆去的揉捏,只是紧闭着双眼,死活不肯起。等到清晨,出了院子,这才发现以前的熟面孔基本都不见了,换上了清一色的黑衣人。
安屛咂咂嘴,幸灾乐祸:“果然变天了啊。”
六皇子冷着一张脸,看着安屛对他伸手,疑惑:“干什么?”
安屛眨眼:“房契和地契啊!你不给,我就撺掇睿王跟皇上告状,说你以下犯上。”
六皇子道:“你还真以为你是我大嫂了?”
正从外面进来的秦子洲笑问:“在说什么?”
安屛:“说六皇子很天真。”
秦子洲笑道:“六弟的确很天真。”
六皇子:“……………………………………………………………………奸·夫·淫·妇。”
奸·夫·淫·妇加上很好很天真的六皇子回到尘世,负责迎接秦子洲的人早早就等在了边城。安屛这才明白,他们住的山庄距离南厉边境不远,出了河神关,就是西衡。
负责驻守河神关的将领是六皇子母家的姻亲,也怪不得他能够将山庄建在此处。同时,距离河神关百里之地,是南厉最有名的河城。因为地理位置关系,河城是河神关内的军事重城,周围亦有铁矿,就近采矿炼制兵器外,更是西衡与南厉重要的商业交易城。
守关的将领是六皇子旁系,坐镇河城的却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官职不高,却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亲信,牢牢的将河城控制在手中,并且有辖制河神关的关键作用。
下得山来,河城知州安大人率先拜见,跟随在其身后的是秦子洲亲信温长清,见得睿王安然无恙,饶是历来温文尔雅的温长清也忍不住当场要洒下一滴鳄鱼泪。
落在最后与女扮男装在一处的六皇子忍不住开嘲讽,问安屛:“你知道什么叫做狼狈为奸吗?”他指着相谈甚欢的温长清,“那两人就是了。”
安屛看看笑得温和的温长清,再看看愤恨不平的六皇子,问:“你知道什么叫做尖嘴猴腮吗?”她转向对方,“看你就是了。”
六皇子嗤鼻:“淫·妇。”
安屛:“傻天真。”
终于等到入了知州的府邸,几人安顿下来,又有人说河神关的将领来了,六皇子站起身来:“找我的,大哥你就别来凑热闹了。”
秦子洲对他的无礼不以为意,只叮嘱他:“不要惹事,我们休整一日,后日就要启程回皇城。”
六皇子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走了。秦子洲应酬完诸多官员,由安大人亲自领了他去后院歇息,安屛作为‘亲兵’自然跟随其后。
安大人前方引路,一边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顺道带着众人参观远景,只见周围花团锦簇假山林立,处处透着精巧细致,竟然比那一品官员的内院也不逞多让。不多时,正拐过一处长廊,远远的来了三两女子,为首之人身姿娉婷,走到近处,暗香袭来,只觉让人心神动摇。
秦子洲停在一处,看着那女子盈盈下拜,娇声细语:“民女安意见过睿王,万福金安。”
安屛只觉通身过电一样的酥麻,忍不住歪着脑袋去看,正见那安意姑娘娇怯抬头,秦子洲明显一怔,那安屛也忍不住暗暗生了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