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佛解人生
20861300000014

第14章 启智明心(1)

支那内学院精校本《玄奘传》书后

玄奘法师为中国佛学界第一人。其门人慧立,本住持幽州昭仁寺,贞观十九年,奘师初归自印度,开译场于长安之弘福寺,诏征天下晓法能文之僧襄焉。立以其年六月应征至,任缀文,自后追随奘师二十年。奘师寂,立乃综其生平作《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十卷都八万余言,而彦悰为之笺,悰亦奘门弟子也。此书在古今所有名人谱传中,价值应推第一。其后关于奘师传记之作品,尚有道宣之《续高僧传》、智升之《开元释教录》、靖迈之《译经图记》,冥详之《玄奘法师行状》、刘轲之《大遍觉法师塔铭》。宣、升、迈、详,皆奘门人,惟轲之铭,作于开成四年,距师寂一百七十五年矣。诸家所记,什九皆取材于慧立之本书,故本书实奘传之基本资料也。

本书近百余年来,英、法、德、俄文皆有译本,为之疏证者且不少。其在本国,则因《大藏》外无单行本,见者反甚希,研究更无论矣。清季,扬《大正藏》本《弘明集》卷一《理惑论》原序为“交州”。州刻经处始从藏中抽印,学者便焉,然讹脱尚不免。此本为民国十二年季冬,支那内学院所校印,欧阳竟无先生以朱印本见寄,读之欢喜踊跃,举其特色如下:

第一,文字的校勘。依日本弘教正藏本,对勘丽、宋、元、明四藏本,凡文字互有异同处皆斟酌,其义理较长者改正,复用《可洪音义》、《慧琳音义》校勘俗字,文字上殆已精审无憾。

第二,记载的校勘。取《大唐西域记》及道宣、智升、冥详、刘轲所记述,其事迹有异同详略处,皆旁注比对,令读者得所审择,最为利便。

第三,遗像及地图之附录。卷首有奘师遗像,神采奕奕,竟无师系以一赞,能状其威德,令读者得所景仰。复有刘定权所制《玄奘五印行迹图》,盖参考西籍复制,大致甚精审。

第四,年岁之标记。本书自贞观十九年以前皆不记年月,读者茫然不能确得其时代,最为憾事。校本卷端标列年号及奘师岁数,实为年谱之雏形。内中奘师西游之年,本书及一切传记皆谓在贞观三年,吾尝考定为贞观元年(《中国历史研究法》一二五至一二九页),竟蒙校者采用,尤觉荣幸。

本书得此善本,吾深为学界庆幸。惟于卷端所列年岁,有未能释然者。吾三年前尝发心造《玄奘年谱》,牵于他课,久而未成,今亦未克赓续,偶因读此本,触发旧兴,抉其要点,先制一简谱以就正于内学院诸大德云。所征引书及其略号如下:

(原名)(略号)

《旧唐书·玄奘传》 ………………………………………………史传

慧立《大慈恩寺三藏法师》(即本书) …………………………本书

道宣《续高僧传·玄奘传》…………………………………………续传

智升《开元释教录》………………………………………………开元录

靖迈《古今译经图记》………………………………………………图记

冥详《玄奘法师行状》………………………………………………行状

刘轲《大遍觉法师塔铭》……………………………………………塔铭

以奘师之如此伟大的人物,其传记资料如此其详博,而苦不能得其详确之年代,洵学界一异事也。其圆寂岁月为麟德元年二月五日无可疑者,惟生年不详;而享寿岁数,诸家多阙不载,或载而不实,因此,撰年谱者遂无从着手。今列举异说如下:

甲、五十六岁说。《旧唐书》本传云:

显庆六年卒,时年五十六。

此说纰缪特甚。师年逾六十,佐证甚多,观下文所列举自明。且师卒于麟德元年,岂尚有疑议之余地,况显庆只有五年并无六年耶,官书疏舛,一至于此;可叹。

乙、六十三岁说。《行状》述师语云:

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

其年即师之卒年也,本书校本即从其说,以得寿六十三推算,定为生于仁寿二年。但据吾所考证,《状》文误记也(详说下)。且《状》中又云:“贞观三年,年二十九。”若以六十三岁推算,其年仅二十八耳,自相矛者一年。

丙、六十五岁说。《续传》云:

麟德元年……告门人曰:……行年六十有五矣,必卒玉华。

此与《行状》所记略同,惟易“三”为“五”。

丁、六十一岁说。本书未记得寿几何,惟于武德五年条下云:“满二十岁。”于贞观三年条下云:“时年二十六。”今依此推算,则麟德元年应为六十一岁。

戊、六十九岁说。《塔铭》云:“麟德元年二月五日夜……春秋六十有九矣。”《塔铭》虽晚出,而所记最得其真,在《本书》中可得切证。校者主六十三岁说,乃据他书以改本书,大误也。今例举其文。

一、显庆二年。本书校者标眉云:“法师年五十六岁。”然其年九月二十日师上表云:“岁月如流,六十之年,飒焉已至。”(本书卷九页二十一)以六十九年推算,是年为六十二岁,若仅五十六岁,无缘用“已至”二字。

二、显庆五年。校者标眉云:“法师年五十九年。”是年为初翻《大般若经》之年。本书于本年条下记其事云:“法师翻此经时,汲汲然恒虑无常,谓诸僧曰:玄奘今年六十有五,必当卒命于此伽蓝,经部甚大,每惧不终,人人努力加勤,勿辞劳苦。”(本书卷十页三),依《塔铭》六十九岁推算,是年正六十五岁,与本书合,《续传》及《行状》致误之由,皆因误记法师此语之年岁,盖以初译《般若》时所言为译成《般若》时所言也。其实依本书所记,语意甚明,盖六百卷《般若》,诚不易卒业,师以耆年任此艰巨,故当削稿伊始,作“加我数年”之思,以此自励励人耳。若如《行状》所记“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此语成何意味?而校者乃据以破本文之“五”字,益支离矣。

总之,慧立着本书时,偶遗却“享寿若干”之一句,遂令吾侪堕五里雾中,犹幸《塔铭》有明文,而本书所录此两条为极强之佐证,故奘师年谱之成立,尚非绝望。今试根据本书,正其矛盾,为简谱如下:

隋文帝开皇十六年(西纪五九六)法师生。

仁寿三年(六〇三)八岁。能诵《孝经》。

炀帝大业四年(六〇八)十三岁。始出家。

大业十一年(六一五)二十岁。始受具戒。

唐高祖武德五年(六二二)二十七岁。在成都坐夏学律。

案,本书云:“年满二十,以武德五年于成都受具坐夏学律。”疑是误并两事为一事。

武德六至九年(六二三—六二六)二十八至三十一岁。遍游京师江汉河北诸地,从师问学。

太宗贞观元年(六二七)三十二岁。是年八月,犯禁越境,西游求法,冬间抵高昌,为其王曲文泰所礼待。

案:师之西游,本书及一切记载皆云在贞观三年,误也。所以致误之由,盖缘师在外十七年,以贞观十九年归,从十九年上推至三年,恰得十七个年头,遂相沿生误。今考“历览周游一十七载”之语,始见于师在于阗所上表,而其表文实作于十八年春夏之交,三年八月至十八年三四月,何从得十七年,其不合一也。师曾在素叶城晤突厥之叶护可汗,而叶护实以贞观二年夏秋间被杀。若三年乃行,则无从见叶护,其不合二也。师在某处留学若干年若干月,往返途中所历若干里,本书皆有详细记载,非满十七年不敷分配(看本谱贞观案十六年条下语),若出游果在三年,所记皆成虚构,其不合三也。师出游冒禁越境,其所以能然者则由霜灾饥荒,搀在饥民队中以行,《续传》所谓“是年霜俭,下敕道俗,随丰四出,幸因斯际,西向敦煌”是也。考《唐书·太宗纪》云:“贞观元年八月,关东及河南陇右沿边诸州霜害秋稼。”正与《续传》所记情事相应。若贞观三年,则并无“霜俭”之事,其不合四也。以此诸证,故吾确信师之出游乃贞观元年而非三年,其详见旧着《中国历史研究法》中。

又案:据《本书》在凉州停月余日,在瓜州停月余日(卷一页九、页十),度五烽及莫贺延碛约须半月(页十二至十五),抵高昌计应在十一月。高冒王挽留说法一月余(页十六至十八),去高昌当在岁杪。

贞观二年(六二八)三十三岁。经阿耆尼等国。二三月之交,度葱岭,至素叶城,谒突厥叶护可汗。遂度铁门,经睹货罗等国至毕试,在彼中夏坐。复经健陀罗等国,逾印度河至迦湿弥罗。

案:阿耆尼至素叶一段。本非通路,师所以迂道行此者,全为谒叶护可汗,盖葱西诸国,时方服突厥,非得叶护许可不能通行也。叶护晤师后月余即被杀。

又案:本年行程,似达迦湿弥罗而止,沿路滞留之时日大略如下:

在屈支国因凌山雪路未开淹停六十日。

在素叶城与叶护周旋约十日。

在活国因遇篡乱淹留月余。

在梵衍那都城巡礼圣迹,经十五日。

在迦毕试之沙落迦寺坐夏约两月余。

在犍陀罗国巡礼圣迹约十日。

大约一年光阴,半数淹歇,半数征行,行程约万里而弱,其所历如下:

阿耆尼至屈支七百余里。

屈支至跋禄迦六百里。

又西北行三百里到葱岭北隅之凌山。

又西北行五百余里至素叶城。

素叶西行四百余里至千泉。

西北行五百余里至飒秣建。

又西三百余里至屈霜弥伽。

又西二百余里至喝扞。

又西四百余里至捕喝。又百余里至伐地。

又西五百里至货利习弥伽。

又西三百余里,至羯霜那。

又西南二百里入山,山行三百余里,度铁门,至睹货罗。

自此数百里至活国及缚喝国。

自缚喝经揭职等国入大雪山,行六百余里,至梵衍那。

由梵衍那度黑山至迦毕试。

由迦毕试东行六百余里,至滥波。

南百余里,至那揭喝。

又东南行五百余里,至健陀罗。

由健陀罗北行六百余里。入乌仗那。

过信度河,至呾叉始罗。

东南山行五百余里,至乌剌尸。

又东南度铁桥行千余里,至迦湿弥罗。

贞观三年(六二九)三十四岁。在迦湿弥罗之阇那因陀罗寺从僧称法师学《俱舍》《顺正理》、因明、声明诸论。

案,《传》于迦湿弥罗条下云:“如是停留,首尾二年学诸经论。”当是去年,到今年年杪行,首尾合两年也。迦湿弥罗为说一切有部根据地,故师久淹,尽受其学。

贞观四年(六三〇)三十五岁。由迦湿弥罗经半蹉至磔迦,停一月就龙猛弟子长年学经、《百论》《广百论》;至至那仆底,住四月(?)就调伏光学《对法论》,《显宗论》《理门论》;至阇烂达那,住四月,就旃达罗伐摩学《众事分毗婆沙》,过屈路多等国至禄勒那,从阇耶毱多,住一冬半春,学经部《毗婆沙》。

案,传文于至那仆底条下云:“住十四月。”(卷二页二十一)如此合以磔迦之一月,阇烂达那之四月,禄勒那之一冬半春,已费去两年。然细按行程,师非以贞观五年到那烂陀不可。(详次年)窃疑此“十”字为衍文,虽无他证,且以理断耳。经部与有部势力维钧,故留禄勒那稍久。

贞观五年(六三一)三十六岁。春半由禄勒那渡河东岸,至秣底补罗。就德光论师弟子蜜多斯那学有部《辩真论》,历半春一夏。过婆罗吸摩等国至羯若鞠阇,住三月,从毗离耶犀学各种毗婆沙。经阿逾陀、侨赏弥、舍卫等国,以岁暮(?)抵摩竭陀人那烂陀寺,参礼戒贤在师。

案,那烂陀为奘师游学目的地,戒贤为其他法本师,故此行应以抵那烂陀为一结束。《行状》记戒贤问师:“汝在路几年?”答曰:“过三年,向欲四年。”(《本书》作“答云三年”,盖举成数耳。)然则抵那烂陀决当在本年秋冬间也。

又案,迦湿弥罗至摩揭陀历程略如下:

由迦湿弥罗西南行七百里,至半笯蹉。

又东南行七百余里至磔迦。

东行五百余里至至那仆底。

东北行百四五十里至阇烂达那。

又东北行七百余里至屈露多。

又南行七百余里至设多图庐。

又西南行八百余里至波里夜咀罗。

东行五百余里至秣菟罗。

又东北行五百余里至萨他湿伐罗。

又东行四百余里至禄勒那,渡河东岸则为秣底补罗。

从秣底补罗北行三百余里至婆罗吸摩捕罗。

又东南行四百余里至醯掣怛罗。

又南行二百余里渡殑伽河至毗罗删拏。

又东行二百余里至劫比他。

西北行二百里至羯若鞠阇。

东南行六百余里渡殑伽河南至阿逾陀。

东行三百余里渡殑伽河北至阿耶穆佉。

西南五百余里至侨赏弥。

东行五百余里至鞞索迦。

东北行五百余里至室罗伐悉底(即舍卫)。

东北行五百余里至劫比罗伐窣堵。

东行经荒林五百余里至蓝摩,又五百余里至婆罗奈斯。

从此顺殑伽河东下减千里至吠舍厘。

遂南渡殑伽河,至摩竭陀。

由迦湿弥罗直造摩竭陀,路程本可减此之半,师因往磔迦,至那仆底禄勒那等处就学,又劫比罗伐为佛生地,室罗伐悉底、侨赏弥、波罗痆斯、吠舍厘等皆佛教历史因缘最深之地,师欲先行遍历,乃定居向学,故皆迂道而往也。

贞观六年至九年(六三二—六三五)三十七至四十岁。在那烂陀寺从戒贤大师受《瑜伽师地论》,听讲三遍,每遍九月而讫;又听《顺正理论》一遍,《显扬论》,《对法论》各一遍,《因明》、《声明》、《集量》等论各二遍,《中论》《百论》各三遍。其《俱舍》《婆沙》《六足》《阿毗昙》等,已曾于迦湿弥罗诸国听讫,至此更寻终决疑。凡留寺经五年。

案,奘师西游动机,原因对于本国摄论宗诸师听谈法相有所不慊,乃欲深探其本,换言之,即对于无着、世亲一派之大乘学欲为彻底的研究,《瑜伽师地论》即其最主要之目的品也。戒贤大师全印耆宿,世亲嫡嗣,其颐之年(《续传》云年百有六岁),久谢讲席,至是特为师开讲至五年之久,师之宿愿可谓全达,而兹行真不虚矣。

又案,传文于那烂陀条下“凡经五岁”,只能作经五个年头解,不能作满五年解(理由详后),故烂陀留学,应截至贞观九年为止。

贞观十年(六三六)四十一岁。自本年后,南游巡礼,并访余师,本年在伊烂拏,从如来密、师子忍二师学萨婆多部(即说一切有部)之《毗婆沙》《顺正理》诸论。

贞观十一、十二年(六三七—六三八)四十二岁至四十三岁。此两年间,遍历印度东部、南部、西部数国,欲渡海往僧伽罗(即锡兰岛),因彼中丧乱而止。中间在南侨萨罗从一精通因明之婆罗门读《集量论》,在驮那羯磔迦从苏部底、苏利耶两僧学大众根本阿毗达磨。

此两年中所历国及其里程如下:

从伊烂拏顺殑伽河南岸东行三百余里至瞻波。

东行四百余里至羯朱嗢祗罗。

自此东度殑伽河行六百余里至奔那伐弹那。

又东南行九百余里至羯罗拿苏伐剌那。

从此东南北至三摩呾吒。

原误作“刺”,今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改为“剌”。——编者注

由三摩呾吒折而西行九百余里至耽摩栗底。又西南向乌茶(里数未记),隔海望僧伽罗。自此西南大林中行一千二百余里至恭御陀。

复西南行大荒林一千四五百里至羯陵伽。

自此折而西北一千八百余里至南憍萨罗。

复折而东南行九百余里至案达罗。

从此南行千余里至驮那羯磔迦。

更西南行千余里至珠利耶。

从此南经大林行一千五六百里至达罗毗荼之建志补罗城,与僧伽罗隔海相望。奘师游迹,南极此城。

自达罗毗荼折西北而归行二千余里至建那补罗。

从此西行经大林行二千四五百里,至摩诃剌侘。

又西北行二千余里渡耐秣陀河至跋禄羯咕婆。

又西北二千余里至摩腊婆。

由摩腊婆行三百余里至契吒。

又西南北五百余里至苏剌侘,为西印度之极南境。

由苏剌侘北返,西北行七百余里至阿难陀补罗。

又东北行千八百里至瞿折罗。

又东南行二千八百余里至邬阇衍那。

又东北行千余里至掷枳陀。

复折而西北行九百余里至摩醯湿伐罗补罗。

从此复经瞿折罗至阿点婆翅罗,共行二千余里至狼揭罗,为西印度之极西境,更西则波斯埃。

从狼揭罗东北行七百余里至臂多势罗(此处应经阿吒厘,传文疑有错简,说详下)。

又东北行三百余里至阿盘荼。

又东北行七百余里到信度。

又东行九百余里渡河东岸至茂罗三部庐。

又东北行七百余里至钵伐多罗,此为北印度境,与迦湿弥罗接壤矣。

贞观十三至十四年(六三九—六四〇)四十四至四十五岁。此两年皆钵伐多罗就正量部学根本阿毗达磨及《摄正法论》《教实论》等,十五年下半年(?)返摩竭陀,参礼本师戒贤,复从低罗择迦寺僧般若跋陀罗学因明、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