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这样的体验,受LSD之类致幻药物的影响,是非常强烈的,以至于数十年后仍可回忆起。使用者记得每一个细节,世界变得如何的与众不同、如何的不一致,如何的恐惧。但是像LSD这类药物,或其他作用于大脑的药物,是怎样强力扭曲我们正常的感觉和思维的呢?在这一节里,我们将探索破坏精神构成的关键因素。
一、不寻常的食品:破坏精神构成
不论你鼻吸、注射、喷雾或吞服药物,大多数化学物质都将最终进入血液。通过血液将药物输送到大脑,在那里通过无数血管弥散到脑组织,并穿透神经丛。某些药物如果用法特殊效力可能更强。比如,海洛因如果从肠道吸收将在肝脏被分解,因此成瘾者用注射海洛因而不是吞服的方法。碎裂的可卡因透过肺细胞膜到达血液,当成瘾者吸的时候,它能很快从肺组织到达大脑,因此起效非常迅速。通常,最易成瘾的药物是那些作用最快的,它很容易在服药和作用之间建立起联系。
药物分子,不管是毒品还是处方用药,都到达脑组织。其作用更多地依赖药物确切的作用部位。大多数影响大脑的药物作用于特殊的神经递质系统,但有的并无特异性。举个咖啡因的例子。咖啡因与可可碱关系密切,后者在可可豆里发现,常用于巧克力的制作。同样茶碱,“不平常的食品”,和咖啡因一样是茶叶的活性成分。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茶、咖啡和巧克力都含有一个常见兴奋剂家族的活性成分,尽管咖啡因是其中最有效的。
甲基黄嘌呤能阻断一种酶,进而使某种化学物质得以在细胞内堆积,该化学物质的受体刺激后可打开离子通道,在发送系统中发挥重要的作用。其中一种就是去甲肾上腺素受体,因而咖啡因可以通过激活去甲肾上腺素受体亚型产生类似的反应。由于去甲肾上腺素不仅仅作用于大脑,也作用于心脏,因此很容易看到为什么咖啡因会增加心率。增加的心率反馈到大脑,这可能是喝饮料能产生觉醒感的重要因素。但是由于咖啡因对许多不同类型的细胞有作用,因此不可能将其对大脑的兴奋作用锁定为某个单一机制。事实上,它也对机体其他的部位产生直接的影响,如对膀胱、气道也有强力的作用。
如果咖啡因是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兴奋剂,那么最广泛使用的“镇静剂”--一种与其名字相反的物质,使你不感到抑郁而是放松--就是酒精。和咖啡因一样,酒精也没有非常特别的作用模式。然而,咖啡因作用于细胞内,而酒精实际上对神经元的细胞壁有关键性的作用。这个“膜”不是简单地限定细胞边界的屏障。相反,它有复杂的结构,有点像三明治--两层结构被中间脂肪样的物质分隔。神经元的这种膜结构使它可以像电容器那样存储电负荷,因此不同的持续时间产生完全不同的电信号。酒精以及某些麻醉剂,破坏这种精美的膜结构,因此,神经元不能像正常时那样有力和有效地产生电信号。
咖啡因和酒精的作用遍及大脑。但其他药物特异性地作用于神经递质系统。让我们回到LSD,即克拉里奇研究的药物。LSD是一种迷幻药,即使剂量适度,也可让你产生幻觉。迷幻药对治疗没有帮助,但对神经科学家,或任何对大脑的工作机制感兴趣的人而言,它们提供了让人着迷和有力的线索。
尽管LSD是我们最熟悉的迷幻药,20世纪60年代是最有名的探究这类致幻药物的10年,但这些物质的应用还未起步。考古学家在南美一个4500年前的墓穴中发现一个用来吸cohoba的管子,这是一种大剂量使用会致幻的草药,现在该区域的一些部落中仍会用到它。许多药物如果剂量非常大的话也会出现幻觉,但迷幻药在很适中的剂量下便可发挥强力的与觉醒不直接相关的作用,它们既不是镇静剂也不是过度兴奋剂;然而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感觉发生了变化。
1938年LSD首次由阿尔伯特·霍夫曼分离出来,他是在瑞士工作的化学家。他从一个叫麦角的有毒真菌中得到一种在中麦中生长的复合物。霍夫曼的研究目的是想发现麦角中可能有医药特性的活性成分。当时,LSD并没引起重视,并被搁置在一边。但是几年后,即1943年,霍夫曼着手进一步研究,碰巧有些LSD意外地进入了他自己的身体内。接着他视野中的每件物体都飘动了,“像在弯曲的镜子”里那样扭曲。家具成了有危险的东西,他几乎认不出隔壁邻居,在霍夫曼看来,她是戴了彩色面具的恶毒的巫婆。
尽管LSD对他的意识产生了强烈和奇异的影响,但霍夫曼被告知不必进行LSD的深入研究。但是几十年之后,在将它定为危险药物之前,精神科医生和临床心理学医生瞄准了LSD,希望通过它更好地了解在某些精神疾患中出现的感知扭曲现象。该药究竟能否适用于医学领域呢?
克拉里奇发现使用LSD的人比其他人更容易记住一些感觉性的事件,如灯光闪过,然而他们对光的主观反应缺少情感。他很快在精神分裂症中发现存在相同的情况。但是,精神分裂的LSD模型不是一个可维持的模型。20世纪60年代,和现在一样,对于精神分裂症,通过实验来揭示看似与LSD相似的疾病症状方面还知之甚少。服用LSD后产生的幻觉与精神病患者的征象相似,以及LSD吸毒的日渐流行,因此很快它就被禁用了。
虽然LSD对人类可能没有任何更长久的帮助,但仍可能为情感的化学基础提供线索。因为,当感知改变的时候,情感也发生了变化。LSD是不合法的,因为它可以在大多数人中诱发销魂夺魄的强烈效果。如果追溯LSD在大脑的作用点,我们将碰到在前面所提到的一种神经递质源,尤其是5-羟色胺系统。LSD与5-羟色胺的一种受体结合,可抑制动作电位的产生;换言之,药物阻断了5-羟色胺的作用。摇头丸也作用于5-羟色胺系统,但通过相反的途径。
摇头丸于1972年首次出现在芝加哥的大街上,20世纪80年代末在英国引起巨大反响,成为当地相当普遍的“跳舞药”。它通过促发5-羟色胺的爆发性释放,使该神经递质短暂涌入大脑。事实上,释放的如此众多的5-羟色胺抑制了机体重要的控制系统,尤其是控制温度和控制肾脏液体平衡的系统。这将是很危险的,甚至可能导致致命的超高热和脱水,证据也表明摇头丸可导致5-羟色胺神经元永久性的损伤。
与LSD不同,摇头丸不容易产生幻觉,它诱导的是所有人格内涵的感觉剥夺。感觉固定,只随着音乐或闪烁的灯光而悸动,而这两者都没有特别的意义。那么LSD和摇头丸的作用,以及它们对5-羟色胺系统相反的作用模式,能告诉我们多少关于大脑是如何工作,如何产生情感和感知的呢?答案令人难以捉摸。其他幻觉药物,如仙人球毒碱,根本不作用于5-羟色胺系统,然而它们产生与LSD非常相似的作用。可能LSD通过作用于其他尚不知的神经传递系统或抑制大脑其他地方的5-羟色胺而使人产生幻觉。但也可能有另外的解释。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神经递质在构建更高级大脑结构的脑细胞的复杂环路中工作,因此它们的作用依赖于大脑内部的前后联系;它们内部没有功能锁定。LSD的幻觉和摇头丸的放纵不能简单地用5-羟色胺水平的上调或下调来解释。它们不是由于单一的神经递质或单一的大脑区域,而是由于短暂和整体的大脑状态,可以诱导某种通用的神经元结构,通过弥补5-羟色胺系统而起作用。
长时间使用摇头丸有时候会出现抑郁症,可能会永久性地损坏了5-羟色胺细胞。因此通过研究这种衰减情况及其治疗药物,也许我们可以找到关于情绪和情感的更多线索。
抑郁的核心特征是病人感到麻木--没有情感。对未来出现如此糟糕的改变,脑部一定发生了重大的变动。有没有一些单向开关可以消除这种感觉?我们不知道抑郁的原因,但我们知道有许多易感因素,如我们的基因、生活的应激、某些人格特征甚至是饮食因素。但不论什么原因,对患者使用的药物是一样的:抗抑郁药。
二、抑郁和欣快感:肽改变社会状态
在生命的某个时期,1/10的人会出现严重的抑郁,都有可能给予抗抑郁药物治疗。第一种抗抑郁药在20世纪50年代问世,这更多地要感谢意外发现。两个独立的发现引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第一个发现是一种用于结核病人治疗的新型药物--异烟肼。令人吃惊的是,新药不仅有效治疗了结核病人,而且也出现了有欣快感的不良反应。第二个发现与另一类完全不同的病人有关,这是一类高血压病人。神经递质去甲肾上腺素可升高血压,因此医生给高血压病人用一种可以降低去甲肾上腺素水平的药物--利血平。同样,药物发挥了其应有的作用,但也有意想不到的不良反应--病人因而变得极度抑郁。
与这两则报道相关联的共同因素是什么呢?一个是药物诱发的欣快感,另一个则完全相反,是抑郁。答案在于药物对神经递质去甲肾上腺素的作用。正如利血平耗竭去甲肾上腺素的供应那样,使结核病人感到欣快感的异烟肼能增强去甲肾上腺素的利用率。去甲肾上腺素是共同因素--它在抑郁病人中的浓度很低,而在欣快感病人中却很高。显然结论便是去甲肾上腺素使你感到快乐。因此,并不奇怪,这个想法问世后不久,人们便用升高去甲肾上腺素水平的方法来抗抑郁。
第一代这类药物叫做MAOIs,但它有不良反应,而且必须遵循严格的饮食规定。很特别的一点是,病人必须避免食用熟奶酪和发酵食物,如面包。该药物阻断了病人处理这类食物中有害复合物的能力,有害物质的堆积会导致跳动性头痛,甚至是脑出血。当然,如果病人严格限制饮食,这类不良反应是可以避免的,但是许多人往往做不到。其他不良反应包括失眠、体重增加和晕厥发作。
显然,MAOIs很不理想。它们最终被第二代抗抑郁药--三环类药物所取代。三环类抗抑郁药因其三环化学结构而命名。三环类药物与MAOIs的作用途径不一样但效果相同:它们干扰去甲肾上腺素从突触去除的过程,延长该神经递质的作用。
但是今天应用最广泛的抗抑郁药是作用于不同神经递质的新一代复合物。最有名的例子当然是氟西汀。与LSD和摇头丸一样,氟西汀作用于5-羟色胺系统,但作用方式不同。当5-羟色胺通过突触并完成兴奋靶细胞的作用之后,它被释放它的细胞再吸收,再次进入循环以便进一步利用。氟西汀能延缓这种再摄取过程,使5-羟色胺在突触逗留,因而增强它的作用。因此,氟西汀及其类似的药物称为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
氟西汀对文化的冲击是惊人的。它是美国第二大常用处方药,在英国每年的处方量徘徊在300万张。但我们仍不清楚氟西汀是怎样影响情绪的。我们肯定地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药物会增加大脑5-羟色胺的浓度,而且这种升高被认为可以促发治疗效果。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特雷弗·夏普是牛津大学临床药理学的抑郁专家,他认为将5-羟色胺作为参与抑郁的唯一化学物质太简单了。另外,5-羟色胺肯定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有一项关于氟西汀是否真的作用于5-羟色胺的研究:科学家们给抑郁病人一个疗程的氟西汀,并使药效发挥。然后突然给病人降低5-羟色胺水平的药物,甚至当氟西汀仍在服用时。结果导致抑郁情绪即刻回复。因此,如果你撤离了5-羟色胺,氟西汀的作用停止。因而,关键因素是5-羟色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