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羟色胺和抑郁之间另一个有趣的联系是饮食水平。临床抑郁不仅影响情绪,它也可出现躯体症状,如失眠和没有食欲。因为机体需要必需的饮食营养成分来维持5-羟色胺浓度,食欲下降通过降低大脑色氨酸和5-羟色胺水平使问题更为复杂,并因而加重抑郁。这个恶性循环是神经性厌食症等进食障碍性疾病的关键因素。
5-羟色胺和抑郁之间的联系激起了许多科学家以此来解释社会状态的热情。长尾黑颚猴的研究显示社会层次最低者其5-羟色胺浓度最低,而那些社会顶层者浓度最高。如果猴子的社会地位提高,5-羟色胺水平也随之提高。同样在人类社会中,地位低的人群,如穷人和妇女,可能更多的是处于5-羟色胺低水平状态,因此,抑郁,真正的抑郁在这些人群中更常见。一种理论认为抑郁可能已经发展成向社会更优势人群显示状况的一种方法--孤僻的、不自信的行为使社会地位更高者感到他们潜在的竞争对象不构成威胁。
但是社会状态和情绪确实太复杂了,以至于不能用单一的神经递质来解释。我们必须记住单凭5-羟色胺并不能说明什么,它们间的前后联系,使之运行的大脑循环以及其他相互影响的神经递质都很重要。无论如何,用单一的化学物质来解释行为和情绪都是危险的,而且那种解释不考虑个人责任心和自制力。如果一个人的大脑中缺少某种特殊的化学物质,他对此可能毫无办法,他的余生将依靠药物度过。然而统计数字显示药物不是唯一的因素,许多人不需要药物可以完全恢复,而且有的人对抗抑郁治疗没有一点效果。
当然,抗抑郁治疗并不能真正治愈抑郁。它们只是中断异常的生物学变化直到病情自然缓解、一个疗程的治疗使大脑的化学环境得以改观。但氟西汀还有一些惊人的不良反应,如氟西汀可以引起恶心、眩晕,男性可出现性欲减少。
抗抑郁药不是提升情绪的唯一药物。“妈妈的帮手”从来不是抗抑郁药,它们是安定或利眠宁之类的镇静剂,用于缓解焦虑和应激,或帮助入睡。这类药物不是作用于5-羟色胺或去甲肾上腺素,而是作用于神经递质GABA,GABA通常有抑制靶细胞的作用。安定和利眠宁通过改变GABA及其受体在靶细胞上的结合而增强其抑制性的作用。这些轻微的镇静药如同大脑里的一场熄灭森林大火的暴风雨。
镇静剂如此成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人们都没有看到依赖这些药物会带来的问题,在应用镇静剂的鼎盛时期,每年约开出3000万张安定或利眠宁的处方。这么多人持续服用的理由并不多,因为服药能缓解每天的应激状况而停用会导致无法忍受的撤药症状。停用苯二氮卓类会出现严重的焦虑、梦魇和不安,使生活变得比以前更紧张。巴比妥酸盐经常作为它的替代药,但效果犹如某人用啤酒来戒杜松子酒一样。
现代抗抑郁药显然是对安定或利眠宁混乱使用状况的很好替代品。但是药物诱导的脑内化学变化是不是唯一答案,因为有30%的病人对抗抑郁药无效,可能要用其他方法治疗。一种方法是认知治疗,即病人和治疗师之间进行简单的对话。其理论是让病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他们的问题,这样可以使他们更易沉浸在日常生活中,不再出现造成强烈抑郁的因素。认知治疗确实可以使某些病人的5-羟色胺水平提高。
另一种方法是用一种总体的更深层次的方法激起大脑的化学物质,不是用化学方法,而是在电休克的猛烈攻势下。对这种“电惊厥治疗”的争议之一是我们不知道它是如何起作用的。然而,虽然药物的作用机制不明但并不妨碍人们使用药物。实际上,科学家们对ECT的作用已经做了一些研究,它与抗抑郁药引发的化学变化相似。与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自传--《玻璃钟罩》中描述的恐怖场景相反,ECT现在只在麻醉下进行但它仍不是一个理想的或令人愉悦的治疗方法。
那么,改进氟西汀吞服方案的前景如何呢?氟西汀等药物有两个主要缺点:第一,需要好几个星期才能产生全部效果。第二个问题是抗抑郁药常不起效果,对某些病人,氟西汀促发反馈机制导致产生5-羟色胺的神经元失去作用。因此,研究的一个目的是开发阻断这种反馈机制的药物,但仍将沿着同样老的5-羟色胺途径。直到最近,才开辟了一条新的途径。
如我们在前文中看到的,肽是完全不同于神经递质的一类物质。它们数量庞大,不仅存在于大脑中,而且也遍及机体的其他部位。新的惊人发现第一次将这类非传统的神秘物质与抑郁联系在-起。有一种叫P物质的肽类,通常认为在疼痛过程中很重要。然而,现在有证据表明它也参与应激反应,P物质水平异常可能与5-羟色胺水平异常的情绪性疾病密切相关,而且可能更过之。因此一类新型的抗抑郁药可能针对的就是P物质水平。
三、私密性疼痛:信号的合理假设
自人类进化以来疼痛已经是生存的一部分。尽管疼痛的目的是好的,可以帮助机体远离危险,并且伴随着你的一生。更重要的是,疼痛是私密性的,因为只有你知道疼痛的感觉。
当机体的一部分受伤了,损伤的皮肤释放化学物质以激活皮肤上的“疼痛受体”神经元。信号沿着这些细胞长长的轴突到达脊髓,然后顺着脊髓进入大脑。看上去像是直接的--你碰到烫或尖的东西,你会感到疼痛。但是疼痛信号在脊髓的传递并不简单。比如,一条是针刺等尖锐感觉的传递途径,另一条为拔趾等钝痛传递途径。而且对疼痛信号将进入大脑的合理假设也是不对的。
20世纪60年代,英国生理学家帕特里克·沃尔和他的同事罗纳尔德·梅尔扎克提出了一种革命性的新理论。以前,经典的理论认为疼痛被分布于全身的特殊神经元受体感受,它们简单地将疼痛信号传到大脑。梅尔扎克和沃尔发现了另一种情况。他们发现来自疼痛受体的信号必须与大脑“商量”是否允许其进入。然后,大脑作答,根据大脑中其他正在进行着的情况,要么修改要么阻断到来的信息。
一个孩子一天之内膝盖要碰撞多少次,并跑到父母身边要求给他揉一揉?这是梅尔扎克和沃尔活动中的“门理论”--孩子将疼痛忘记了。事实上,我们感觉疼痛的程度变化非常大。当某事很紧急时我们可以将疼痛统统忘掉,比如战士在打仗时能够经受严重的创伤而没有意识到疼痛。这并不是影响我们疼痛阈值的极端情况。甚至一天中不同的时间段也是一个因素,比如我们在中午前后感觉疼痛最少。
但我们的疼痛阈值迟早会突破,这时我们会伸手去拿止痛药。单在英国,每年要花费3亿英镑以上的费用用于缓解疼痛,尽管其不良反应从轻度消化不良到胃出血不等。走进任何一家药房,可选择的止痛药令人眼花缭乱。但事实上,各种药物中的活性成分并不多:对乙酰氨基酚、布洛芬和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是止痛药家族中的典范。1898年首次由拜耶公司投放市场,但很长时间都放在柳树皮内服用。尽管用了1个世纪,但直到最近我们才发现了阿司匹林真正的工作方式。与对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一样,它不作用于大脑,而是作用在损伤部位,在那里它阻断了触发疼痛受体的化学物质。阿司匹林并不对所有疼痛都有效。比如,如果你不小心割伤了,它不会中止伤口的疼痛,但它能有效减轻损伤后的炎症性疼痛。这种抗炎症效果通过缓解大脑压力,也有助于减轻头痛。
四、喜悦植物:吗啡和海洛因
但是在所有曾经使用过的止痛药中,有一样东西可以击倒一切,而且它已经被人们认识数千年了。罂粟是有6000年历史的被美索不达米亚人作为“喜悦植物”的药片,公元前1500年,埃及人将鸦片列为700种医药复合物之一。1600年鸦片作为一种娱乐性药物在中国广为流传,并造成了一个贪婪的市场。后来当英帝国的东印度集团煽动这个市场热情的时候,触发了中英两国之间的鸦片战争。1803年鸦片的活性成分被分离,并纯化产生了一个作用强10倍的物质。它就是吗啡,以希腊语梦之神命名。
吗啡是一个作用广泛和强烈的止痛药。事实上任何途径它都可以使用,剂量范围也很大。它很容易得到,价廉又安全。它不会在体内蓄积,吗啡引起的猝死,至少在临床上很罕见。但是,大家都听说过服用后成瘾的事情,不是吗啡就是其衍生物海洛因。海洛因是吗啡的化学改良形式,它进入大脑的速度更快。由于它的快速作用,它有成瘾的倾向:给成瘾者一种快速的欣快感;它更“英勇”。
如果海洛因的化学结构与吗啡相似,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使用吗啡止痛的病人有转而成瘾的危险?答案是否定的。如牛津拉德克利夫医院的止痛专家罗伯特·特怀克劳斯指出的那样,吗啡止痛和吗啡导致的欣快感之间有区别。脑部有一个杠杆,即疼痛和吗啡保持彼此的平衡。如果某人处于疼痛之中,吗啡会回复平衡。但是如果没有疼痛,那么吗啡--或更可能的是,海洛因--会打乱平衡,导致成瘾的结果。
海洛因的一个问题是它的快速作用与它的快速撤效相匹配,突然出现的低浓度使服用者渴求更多的药物。像苯丙胺这些衰减快的药物,由于这个原因更容易成瘾。相反,LSD需要两天才完全从大脑中清除,较少成瘾。因此海洛因成瘾者用美沙酮的原理是,这个药有相同的途径作用,但滞留时间较长。
20世纪70年代科学家们发现吗啡和海洛因通过与大脑中某个神经递质受体的结合而发挥作用。对这个过程的了解和对受体的鉴定是脑科学主要的突破性进展。但药物天然的拟似物是什么呢?进化没有给大脑装备高度特异的植物性化学物质受体,因此看来需要另外的发现。结果很快出来了。不久科学家们发现了内啡肽--天然的,吗啡样的神经递质。
内啡肽由参与疼痛的大脑关键部位产生。我们知道药物纳洛酮由于可以阻断增加疼痛感的受体,有助于抑制疼痛。有些人在非常艰苦训练之后的某种特殊体验可能部分是由于内啡肽的释放。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会内啡肽成瘾?不。为了使鸦片或其他药物成瘾,你需要经常使用异常高浓度的药物。想象一下与某人非常辛苦或频繁地握手--最终,你的手会感到麻木,需要更多的刺激来感知其他事情。与之相似,在药物过量的攻击下,受体会变得越来越不敏感,需要越来越多的药物来达到与最初相同的效果,其结果就是耐药。
全面了解成瘾的生物学基础仍是科学研究的重要目的,但成瘾的定义有争议。比如,有的人将心理和生理性成瘾区分开来,而有的人反对这种分法。导致成瘾的因素同样也不清楚。有的时候一剂药便可成瘾,而有的时候成瘾并不如预期的那样发生。1976年罗宾斯的一项研究是调查美越战争中使用海洛因的士兵,覆盖了2/3的人群。此种海洛因的质量很高,很容易起效。然而当士兵回到美国后,只有7%的人成瘾并需要治疗。显然,吸毒的社会背景或环境的紧张度对成瘾的影响很重要。
在本节开始我们就试图查明药物是否可以揭示大脑产生情感和感觉的秘密。但,遗憾的是,我们仍不能解开这个谜。药物为我们提供了巨大的空间来了解与不同类型感情相匹配的大脑利用各种化学物质的变化,但是有关这些变化是如何产生的线索却很少。问题可能出在我们试图全部用物质分子来解释复杂的心情状况。当然,递质对于我们体验丰富的情感很重要,但它们内部没有特别的情绪。相反,大脑的化学物质和药物在大脑不同的区域工作着,转而组成了完整的大脑。感情状态是大脑整体活动的一个产物,参与大脑许多区域的协同活动。离体的递质以及操纵它们的药物对控制情绪是必需的但并不足够。大脑全面的组织是决定我们心情状态的最后因素。因此,为了理解大脑的真实面貌,我们需要寻找大脑具体的化学机制以外的内容,我们需要从整体角度看人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