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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汉代河西与西域之间的相互关系(3)

在汉代简文中保留着供应使臣的账单。《流沙坠简廪给类》收有这样的简文出粟一斗二升,以食使莎车续相如上书良家子二人。”“出粟五石三斗二升,以食使车师君卒八十七人。”这仅仅是敦煌的情况,由令居至玉门二千余里,沿路亭站都有供应,其总量是很大的。至于长期居住在河西各地待诏的质子、使臣、商旅及其随行人员,数量更为可观。

河西四郡不仅从人力物力上支持两汉经营西域的伟大事业,保证交通路线畅通无阻,起到了前沿基地的作用,而且河西郡守有时兼管西域。东汉后期,敦煌郡守实际上兼行着西域都护的职权。

早在汉宣帝时期,敦煌已开始起着联络西域的作用。《汉书西域传》记:元康二年(前64),乌孙昆弥上书,愿复尚汉公主,汉以相夫为公主,“使长罗侯光禄大夫惠为副,凡持节者四人,送少主至敦煌”。会乌孙昆弥死,泥靡代立,常惠遂上书“留少主敦煌”。汉朝为了防止乌孙勾结匈奴制造事端,遂“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敦煌,欲通渠转谷,积居庐仓以讨之”。常惠驰至乌孙,屯赤谷城,解决乌孙内讧,辛武贤留敦煌以为声援,结果匈奴未敢出兵,乌孙的问题得以解决。

东汉初年,刘秀尚未统一西北,窦融以张掖属国都尉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统辖河西。时莎车王康联合诸国,共抗匈奴。他为了得到中原王朝的支持,檄书河西,问中国动静。《后汉书西域传》记建武五年(29)河西大将军窦融乃承制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时窦融尚未为刘秀所统一,他以河西大将军的名义承制封莎车王,加西域大都尉,比西汉都护,使西域各国得以安宁。这件事情首开了河西兼领西域的先例,从建武五年到永平十六年(73)40多年间,汉朝政府无力向西域派出都护,而西域各国或派质子,或遣使臣请求诣洛阳入奏,但是他们不能到达京师,只能在河西待命。当时长期在敦煌候诏者人数不少,所有书函都由河西郡守代为转达。

永平十六年,汉朝政府为了解除匈奴对西域的奴役和给河西四郡带来的危害,派窦固、耿秉等带领酒泉、敦煌、张掖、武威等郡的甲卒和卢水羌胡分别出酒泉和居延塞,在天山、蒲类等地击败匈奴呼衍王,在伊吾置宜禾都尉,恢复屯田。东汉政府这次恢复对西域的管辖,河西四郡兵民作出了巨大贡献。

匈奴不甘心其失败,卷土重来,在永平十八年(75)汉朝诏回窦固撤出军队以后,单于派右谷蠡王将兵二万骑攻车师,又唆使焉耆、龟兹攻西域都护陈睦。陈睦全军战没,戊己校尉耿恭被围于金满城(今吉木萨尔)。汉军在城中食尽穷困,乃煮铠弩、筋革以为食。当时正值汉明帝刘庄死,朝中大丧,无法派出援军,于是从司徒鲍昱议,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派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兵驰往解救。这是河西郡守直接带兵至西域的开始。段彭等七千余众至柳中,击匈奴车师兵,迎还戊己校尉。汉朝不能在西域驻兵镇守,置都护、戊己校尉等职。在西域诸国人民的强烈要求下,汉朝留班固以为假司马驻守于田,统领各国。汉朝政府不能在人力、物力上继续支持班超,班超依靠西域各国人民和河西诸郡的支持,治理西域,西域50余国皆遣使臣属。

永元十四年(102),班超年老体衰,请求回朝,汉朝派任尚为西域都护代超。但是任尚不听从班超的嘱托,把班超的谆谆劝解视为“平平”,结果接任不久,即激起西域各国人民的反对。延平元年(106),任尚上书求救,诏梁瑾将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骑往救,并以段禧代任尚为都护。次年,西羌大起义爆发,汉朝通西域的道路断绝,诏还都护、校尉,撤出西域屯田吏卒,敦煌太守就成了兼管西域的边官。

元初六年(114),东汉政府从敦煌太守曹宗的请求,派行长吏索班将兵千余人屯伊吾,招抚诸国。到任不久,北匈奴与车师王共攻索班,索班等阵亡。曹宗请求朝廷继续出兵,收复西域,邓太后不许,但令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领兵三百人。还有人主张关闭玉门、阳关,放弃西域。当时朝臣中有一批爱国之士,在关键时刻据理力争,提出救援西域的良策。《后汉书班勇传》记:永宁元年(120)班勇上书曰:“会间者羌乱,西域复绝,北虏遂谴责诸国,备其逋租,高其价值,严以期会。鄯善、车师皆怀愤怨,思乐事汉,其路无从。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耻于前负,欲报雪匈奴,而不寻出兵故事,未度当时之宜也。夫要功荒外,万无一成,若兵连祸结,悔无及矣。况今府藏未充,师无后继,是示弱远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也。旧敦煌郡有营兵三百人,今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田心胆,北汗匈奴,东近敦煌,如此诚便。”

同书《西域传》又记延光二年(123),敦煌太守张铛上书陈三策,以为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间,专制西域,共为寇钞。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犁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如又不能,则宜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人塞,此下策也。朝廷下其议。尚书陈忠上疏曰:……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赂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则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得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赀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先世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边境守御之具不精,内郡武卫之备不修,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减土,经有明诫。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案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庶足折冲万里,震怖匈奴。”

经过一场激烈的争论,特别是班勇提出西域绝望,“缘边之郡将受困害,恐河西四郡城门必复有昼闭之儆矣丨”又说“虏并力以寇并、凉,则中国之费不止千亿”。在这种形势面前迫使汉安帝作出决定,复敦煌营兵三百人,又置西域副校尉于敦煌,联系西域。又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兵五百人出屯柳中。班勇在河西四都的大力支持下,先后得到河西援兵近万人,与敦煌太守张朗安辑西域诸国。

从永建二年(127)班勇免官后,敦煌太守一直行使着领护西域的职责。《西域传》记:永建四年(129)于田王与拘弥王斗,于田王放前杀拘弥王兴,敦煌太守徐由从诏解决之。阳嘉元年(132),敦煌太守徐由奉命出兵讨于田。四年(135),北匈奴呼衍王侵车师后部,诏令敦煌太守发诸国兵及玉门关候、伊吾司马合六千骑救之。元嘉元年(151)北匈奴呼衍王攻伊吾,“伊吾司马毛悟遣吏兵五百人于蒲类海东与呼衍王战,悉为所没”。诏令“敦煌太守司马达将敦煌、酒泉、张掖属国吏土四千人救之”。永兴元年(153)宋亮代司马达为敦煌太守,继续协助西域长史、校尉,管辖西域。

自延光二年(123)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敦煌恢复营兵以支援西域决定执行后,直至东汉灭亡(220)这近一百年的时间内,西域虽有长史、司马、校尉之设置,但主要掌领西域各国、接纳使臣呼维持治安的重责,多由敦煌太守担当。东汉政府无力在人力、物力方面援助西域,河西四郡不断从兵力、物力上保证供应,使西域各国一直接受汉朝政府的管辖,免于匈奴的奴役,河西四郡人民为此作出了巨大贡献。

河西地区为什么一直承担援助西域的任务,其原因有三。

(一)河西与西域地界相连,利害相关。

西汉政府开发河西与经营西域是同时进行的。但河西移民较多,设郡置县较早,生产发展比西域快。汉朝政府曾以河西为基地大力经营西域,河西人民为此曾作出了重大贡献。同时,汉朝政府与西域各国的往来日益密切以后,经济文化的交往频繁起来,不论中原运往西域的各种物资,还是西域传人中原的物资都要经过河西走廊,中途流散在河西的为数不少。如史书所载的西域特产葡萄、苜蓿、瓜果、胡豆等等,都先在河西种植成功,然后推广到中原;中原地区传入西域的生产工具、手工业品也先在河西使用,然后进入西域。因此,西汉中后期,河西地区生产发展非常迅速,与西域各族人民的支援是分不开的。可以这样说,汉朝经营西域保卫了河西地区的安全,西域各族人民为建设河西同样作出了巨大贡献。王莽执政时,破坏了西域与中原的关系,西域和河西同样遭受其害东汉明帝时,北匈奴侵扰河西,迫使河西郡县城门昼闭,居民不得安宁。东汉时河西经济发展缓慢,除其他原因外,与汉朝对西域的经营不时中断有直接关系。所以在永宁年间,东汉政府为是否恢复派遣西域官吏问题,曾发生了一场争论。《后汉书班勇传》记班勇的一段对话云今置校尉以扞抚西域,设长史以招怀诸国,若弃而不立,则西域绝望。绝望之后,屈就北虏,缘边之郡将受困害,恐河西城门必复有昼闭之儆矣!”《西域传》记尚书陈忠的话说:“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赂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则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得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赀之费发矣。”班勇和陈忠的话,已经充分说明了河西与西域唇齿相依的利害关系,救西域也就是保卫了河西地方的安全。

(二)河西与西域各族人民交往密切,安危与共。

前面说过,从历史上看,河西各族人民和西域各族人民之间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许多民族曾经活动于这两个地区。汉开河西、西域以后,又大大方便了民族之间的交往,河西各族人民包括汉族,移居西域者不少,西域各族人民留居河西者也很多。当时对两地区人民的安危威胁最大的是漠北匈奴。在这个共同命运基础上,各族人民有一种共同的安危感,为了反抗和防止匈奴贵族的奴役,他们随时进行并肩战斗。从西汉到东汉三百年间,每当匈奴威胁西域时,河西各族人民都积极参加战斗。汉朝从河西调动的兵力有汉人,也有不少“羌、胡”兵,胡包括许多民族。河西各族人民在每一次战斗中都奋勇争先,多次保卫西域战争的胜利,都和河西各族人民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不仅仅是在战争中,为了在西域开辟屯田,汉朝曾多次从河西抽调人力、农具、籽种送往西域;河西郡守长史等也曾从郡境抽调劳动力支援西域屯垦,河西各族人民无不积极参加。这种积极性,不是单靠政府的行政命令全能奏效的,还要靠各族人民之间的深厚情谊。

(三)河西地方官员把保卫和建设西域始终当作自己的神圣职责。

西汉时,汉朝派任西域的官员,都要经过河西四郡之地,他们对河西比较了解,其中有的人是先在河西任职,后出任西域,有的先在西域任职,复调至河西。不管怎样,他们深知河西与西域之间的密切关系。

东汉初年,中原王朝还不能统一西域时,割据河西的大将军窦融接受莎车王的使臣,“承制”立康为莎车王、西域大都尉,统领西域55国。所谓“承制”是承袭汉朝的典章制度,代表汉朝行使册封权的。当时窦融尚未统一于刘秀,但他就代表汉朝册封,结果使西域各国得到安宁,起到了东汉政府暂时起不到的作用。

东汉政府与西域的交通时通时断,但西域与东汉王朝的从属关系始终持续,主要是通过河西郡守代为转达。河西郡守接待西域诸国使臣,护送商旅,传达政府的命令,使东汉政府在停派西域官吏的时候仍能管辖西域。敦煌太守张铛等在关键时刻提出治理西域的建议,态度明朗,为东汉政府作出抉择提供了依据和力量。至于汉朝政府多次从河西调兵、运粮,甚至抽调牲畜、农具支援西域,河西郡守都尉无不积极响应。酒泉太守段彭率郡解车师之围,敦煌长史索班等战死于车师后部,敦煌太守助班勇以讨焉耆、尉犁、危须,徐由奉诏救拘弥王,司马达发六千人救伊吾,他们都把保卫西域的安宁当做自己的使命他们在危难的条件下,顾全大局,为维护祖国的统一作出了不懈的努力。

(原载《新疆社会科学》1985年第3期,第67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