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十大文豪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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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序(1)

与郑相公书

再奉示问皆缘孟家事,辞旨恻恻,忧虑深远,窃有以见大人君子笃于仁爱,终始不倦。伏读感欷,不知所喻。

旧与孟往还数人,昨已共致百千已来,寻已至东都,计供葬事外,尚有余资。

今裴押衙所送二百七十千,足以益业,为遗孀永久之赖。孟氏兄弟,在江东未至。

先与相识,亦甚循善;所虑才干不足任事。郑氏兄弟,惟最小者在东都,固如所示,不可依仗;孟之深友太子舍人樊宗师,比持服在东都,今已外除,经营孟家事,不啻如己;前后人所与,及裴押衙所送钱物,并委樊舍人主之,营致生业,必能不失利宜。候孟氏兄弟到,分付成事,庶可静守,无大阙败。伏唯不至远忧,续具一一,谘报不宣。愈再拜。

与袁相公书

伏闻宾位尚有阙员,幸蒙不以常辈知遇,恒不自知愚且贱,思有论荐。

窃见朝议郎前太子舍人樊宗师,孝友聪明,家故饶财,身居长嫡,悉推与诸弟。

诸弟皆优赡有余,而宗师妻子常寒露饥馁,宗师怡然处之,无有难色。穷究经史,章通句解,至于阴阳、军法、声律,悉皆研极原本。又善为文章,词句刻深,独追古作者为徒,不顾世俗轻重,通微晓事,可与晤语。又习于吏职,识时知变,非如儒生文士,止有偏长;退勇守专,未为宰物者所识。年近五十,遑遑勉勉,思有所试。阁下倘引而致之,密加识察,有少不如所言,愈为欺罔大君子,便宜得弃绝之罪于门下。诚不忍奇宝横弃道侧,而阁下箧椟尚有少阙不满之处,犹足更容。辄冒言之,退增汗慑。谨状。

与华州李尚书书

比来不审尊体动止何似乍离阙庭,伏计倍增恋慕。

愈于久故游从之中,伏蒙恩奖知待,最深最厚,无有比者;懦弱昏塞,不能奋励出奇,少答所遇。拜辞之后,窃念旬朔不即获侍言笑,东望殒涕,有儿女子之感。独宿直舍,无可告语,展转瞜欷,不能自禁。

华州虽实百郡之首,重于藩维,然阁下居之,则为失所。愚以为苟虑有所及,宜密以上闻,不宜以疏外自待。接过客俗子,绝口不挂时事,务为崇深,以拒止嫉妒之口,亲近药物方书,动作步趋,以致和宣滞。为国自爱,副鄙陋拳拳之心,幸甚,幸甚!谨奉状,不宣。愈再拜。

京尹不台参答友人书

所示情眷之至,不胜悚荷。台参实奏云:容桂观察使带中丞尚不台参。京尹郡国之首,所管神州赤县,官带大夫,岂得却不如。事须台参,圣恩以为然,便令宣与李绅,不用台参,亦是何典故赤令尚与中丞分道而行,何况京尹人见近事,习耳目所熟,稍殊异即怪之。其于道理有何所伤圣君使行,即是故事。自古岂有定制也

停推巡缘府中褊迫是实,若别差人,即是妄说。岂有此事小人言不可信,类如此,亦在大贤斟酌而断之。流言止于智者,正谓此耳。

客多,自修报状不得,伏惟照察。

送孟东野序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筊,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以徒鸣之,其声大而远。《传》曰:

“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

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绝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德莫之顾邪

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

唐之有天下,陈子昂、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翱、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

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

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

与众乐之之谓乐,乐而不失其正,又乐之尤也。四方无斗争金革之声,京师之人既庶且丰,天子念致理之艰难,乐居安之闲暇,肇置三令节。诏公卿群有司,至于其日,率厥官属,饮酒以乐,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

三月初吉,实惟其时,司业武公,于是总太学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于祭酒之堂,樽俎既陈,肴羞惟时,筎序行。献酬有容,歌风雅之古辞,斥夷狄之新声,褒衣危冠,与与如也。有儒一生。魁然其形,抱琴而来,历阶以升。坐于樽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风》,赓之以文王宣父之操。优游夷愉,广厚高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武公于是作歌诗以美之,命属官咸作之,命四门博士昌黎韩愈序之。

送陈密序

太学生陈密请于余曰:“密承训于先生,今将归觐其亲,不得朝夕见,愿先生赐之言,密将以为戒。密来太学,举明经,累年不获选,是弗利于是科也。今将易其业,而三礼是习。愿先生之张之也。密将以为乡荣。”

余愧乎其言,遗之言曰:“子之业信习矣,其容信合于礼矣。抑吾所见者外也夫外不足以信内,子诵其文,则思其义;习其仪,则行其道,则将谓子君子也。

爵禄之来也,不可辞矣。科宁有利不利邪”

送李愿归盘谷序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

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

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筗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

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秽污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侥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

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殃。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则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送杨支使序

愈在京师时,尝闻当今藩翰之宾客,惟宣州为多贤。与之游者二人,陇西李博、清河崔群。群与博之为人,吾知之,道不行于主人,与之处者,非其类;虽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群、博论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虽不尽与之游,皆可信而得其为人矣。愈未尝至宣州,而乐颂其主人之贤者,以其取人信之也。

今中丞之在朝,愈日侍言於门下,其来而镇兹士也,有问湖南之宾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诏为邑于阳山,然后得谒湖南之宾客于幕下,于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仪之之来也,闻其言而见其行,则向之所谓群与博者,吾何先后焉仪之智足以造谋,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而又侈之以《诗》、《书》六艺之学,先圣贤之德音,以成其文,以辅其质,宜乎从事于是府,而流声实于天朝也。

夫乐道人之善,以勤其归者,乃吾之心也。谓我为邑长于斯而媚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诗者,歌以系之。

送何坚序

何于韩同姓为近。坚以进士举,于吾为同业。其在太学也,吾为博士,坚为生,生、博士为同道。其识坚也十年,为故人。同姓而近也,同业也,同道也,故人也。于其不得愿而归。其可以无言邪

坚,道州人,道之守阳公贤也。道于湖南为属州,湖南杨公又贤也。坚为民,坚又贤也。湖南得道为属,道得坚为民,坚归唱其州之父老子弟服阳公之令,道亦唱其县与其比州,服杨公之令。吾闻鸟有凤者,恒出于有道之国。当汉时,黄霸为颍川,是鸟实集而鸣焉。若史可信,坚归,吾将贺其见凤而闻其鸣也已。

送廖道士序

五岳于中州,衡山最远。南方之山,巍然高而大者以百数,独衡为宗。最远而独为宗,其神必灵。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驶。其最高而横绝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岭之上,测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筙扶舆磅礴而郁积。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筙扶舆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石、砂英、钟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奇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间,而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老佛之学,而不出邪

廖师郴民,而学于衡山,气专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奇而迷溺者邪。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以问之。

送王秀才序

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隐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岂诚旨于味邪

及读阮籍、陶潜诗,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颜氏子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曲筜之托,而昏冥之逃邪吾又以为悲醉乡之徒不遇也。

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贞观、开元之丕绩,在廷之臣争言事。当此时,醉乡之后世,又以直废。吾既悲醉乡之文辞,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识其子孙。今子之来见我也,无所挟,吾犹将张之;况文与行,不失其世守,浑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见信于世也!于其行,姑与之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