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关将近,有了零零落落的鞭炮声,一辆熄了火的白色面包车躲在一片住宅楼的黑影里,车里除去司机,还坐着大胖子房亮,在黑暗中不错眼珠地盯着对面的楼洞。看到前一拨送礼的出了楼洞,他对司机说:“轮上咱了,动作快点!”他推开车门,脚还没有沾地,看到又有两三个搬箱子抬包的人进了楼,像突然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样,他赶紧又收回脚,关上车门。房亮小声地骂上了:“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送礼还得排队,跟做贼似的!”司机也提醒老板:“排队倒不怕,就怕送礼的这么多,袁头记得住谁对谁吗?如果闹混了,我们费了半天劲,人家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那不是瞎子点灯--白忙乎吗?”
“不会的,现在的头头,即便记不住送礼的,但绝不会忘记不送礼的,那你就等着挨治吧!再说,你也得看看是谁来送,送什么?我房大胖子一来,谁会记不住?我送的东西也一准叫他忘不了……”前一批送礼的终于也出来了,他们赶紧搬着箱子下车进楼,房亮上到三楼,敲开了袁辉的房门:“袁区长,提前给您拜年!”
“也给你拜年。”袁辉的热情带着客套和距离。他的房子装饰堂皇,靠门口的厅里摆满大箱小包,主人显然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房亮的司机把两个大纸箱子也搬进屋,袁辉明知故问,“这是干什么?”
“拜年哪有空着手来的,日本原装的VCD,还有一批好莱坞的电影光盘,知道您有文化,口味高,不敢给您送俗玩艺儿。”
房亮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信封,“听说您有个宝贝儿子?”袁辉喊了一声:“小笛,过来。”从里屋走出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袁辉教导儿子,“叫房叔叔。”孩子学舌:“房叔叔。”房亮答应着,把大红信封塞到孩子手里:“这是房叔叔的见面礼。”袁辉绷脸:“房总,这可不好。”房亮装得大大咧咧:“什么好不好的,过年要说吉利话,再说,我也有事得求您哪……”
“什么事呀?请讲。”
“你们机关再有两天就放假了,请您下令赶紧把工程款给我拨过来,要不然我这年关就过不去啦!”
“好吧,我明天就让他们办这件事。”
“那就告辞了,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相互间没有一句废话,可见大家都是高手。房亮下得楼来像发射子弹一样往地上吐了一大口痰,不再说一句话就登车而去。
从早晨一起来宋文宜就神情紧张,各屋子找猫都没有找到,伺候卢定安吃了早饭,又开始“花花”地到处呼唤,往常只要她叫上一声,花猫会跳到她身上来,今天她里里外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就是不见花猫的踪影,见卢定安拿着包要出门,愣愣地问:“你干什么去?”卢定安诧异:“咦,还能干什么去?当然是去上班喽。”
宋文宜有些六神无主:“等一会儿再去不行吗?花花一夜没回来,你帮着我找找。”
卢定安不耐烦:“不用找,这几天它发情,肯定是跟着哪个公猫跑了,过几天自会回来。”“我老觉得不对劲儿。”
“你就喜欢疑神疑鬼。”卢定安没有工夫跟她费话,转身就向外走,听到妻子还在身后唠叨,“晚上早点回来!”他刚出大门,眼睛在找车,脚下被绊了一下,赫然看见花猫死在了门边,心里悚然一震,弯腰托起死猫又回到屋里。宋文宜接过死猫大惊失色:“花花,花花……”她呼喊着,泪流满面,瘫坐在地板上,“你怎么啦?是谁这么狠心害死了你!”卢定安也心疼,心疼猫更心疼老伴儿,不管怎么说花猫也是一条性命,养得时间长了,即便像他这样从来没有对花花表示过亲近的人,实际上心里也对家里有只猫感到习惯了,猫的突死毁坏了这种习惯与和谐,暗暗神伤,他蹲下身子,劝解妻子:“哎哎,你怎么啦?这不过是一只猫……”宋文宜目光呆痴:“花花,他们为什么要害死你?”
卢定安烦了:“哎呀,花花不是别人害死的,肯定是它自己不小心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你听说过猫还有被摔死的吗?它是吃了人家的毒食,爬回自家的门口才死的。”“那就是因为它叫春吵得人家睡不好觉,才给它下了毒。”
“是谁这么狠毒?”宋文宜嘟嘟嚷嚷,“这可不是好预兆,老卢啊,你可千万多注意呀,能不发脾气的就不要发脾气,能不批评的就别批评人,少说话,少得罪人,花花报警,可能还会出大事,你赶快给小沛打个电话,他听你的,叫他不能再自己开车了……”
“你又来啦,死的是猫却又跟人硬扯到一块儿了!”卢定安直起了腰,“我若是给儿子打这样的电话,他今后就不会再听我的了。”
“你不打我打,反正我也得叫他回来帮着我到公园把花花埋了。”
“什么?还埋到公园去?”卢定安看看表,不再跟妻子哕嗦,夹着包匆匆向门外走,迎面正撞上刚要进门的于敏真,他一愣,“敏真?有事吗?”没有事谁敢登他市长大人的门口?没有大事都下不了这个决心。但现在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让于敏真能跟他说什么事,就含糊其辞地推说没有什么事,只是来看看宋大嫂,卢定安求之不得地说,“你来得正好,快进去劝劝她吧!”
他说完自己先走了,于敏真返身给关好门,疑疑惑惑地往里走。她也几乎一夜没有睡,面色青白,眼泡浮肿,刚才趁儿子吃早饭的时候化了点妆,随后送儿子到学校,再到电话局交费办理了“来电显示”的服务项目,买了一部能够录音的新电话机,这才开车来到卢定安的家,主要是想跟宋文宜念叨一下无法跟别人说的痛苦,借宋文宜的口再传给卢定安,目前也只有卢定安的话也许还能约束一下简业修。想不到宋文宜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神色凄楚,眼泪汪汪,见了她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客厅里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才发现横躺在宋文宜脚边的那只大花猫,于敏真吓得叫起来:“哟,它是怎么死的?”
宋文宜还在呜呜咽咽:“被人毒死的。”“是谁这么狠毒?”于敏真的眼圈也开始发红,她倒不是疼猫,而是另有让自己伤心的事。
不管因为什么,有于敏真陪着一掉泪,宋文宜心绪反而好多了,开始大谈她是怎样把花花从很小的时候养到这么大,花花又是怎样的聪明可爱……于敏真假装认真而又感兴趣地听着,还适时地随声附和的哼唧几声,直到宋文宜哭够了,说够了,才提出让于敏真陪她找个好地方把花花埋了。于敏真怎敢不答应,宋文宜抱着死猫,又找了把小铁锨交给于敏真,两人出门上了车,于敏真让宋文宜把死猫放到后背箱里,宋文宜却坚持要在自己怀里抱着,并指使于敏真往西郊开,走到半路宋文宜才忽然想起,于敏真不是闲人,平时也没有串门的习惯,来找她一定是有什么事,就问:“你不上班来找我,有什么事吧?”
这一问可真的勾出了于敏真的心事,抽抽搭搭地哭了:“宋大姐,简业修有了外心,好长时间不回家了,也不跟我说话,他想抛弃这个家……”宋文宜一时还不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儿?”或许是她不愿意相信,在她的眼里,简业修和于敏真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任何可以闹出丑闻的理由,男的能说能干,长得高大气派,女的漂亮专一,能挣钱会理家……宋文宜的不理解越发地让于敏真感到委屈,她开始诉说着自己的不幸,而每一个陷于痛苦中的女人不仅有诉说的愿望,似乎还都是天才的叙述者,她说着说着竟委屈得哭出了声,腾出一只手用棉纸擦眼泪:“现在只有卢市长说话他也许还能听,他好面子,还不能让他知道是我来求的市长……”
宋文宜忽然闭上眼睛,神情变得十分古怪,口中念念有词:“对,他是有了别的女人,这不是你,一个高个,挺瘦的,一个比较矮……他还,哎呀……”宋文宜急捂自己的嘴,死猫掉在了她的脚底下,她也不去拾,惊恐地又睁开眼,侧脸看看于敏真。
于敏真见她眼睛离奇,神色诡异,一阵毛骨悚然,立刻收住眼泪:“您怎么了?”宋文宜不答,又闭上眼试试,很快又睁开来,显然她也被自己闭上眼看到的东西吓坏了:“敏真呐,我是不是让花猫附体了?我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好多吓人的事,自己以前不知道的,还没有发生的,我想知道谁谁就来,包括我那个死老头子……”
于敏真无比惊诧:“花花的死让您有了特异功能?您看见是谁毒死了猫吗?”
宋文宜变得神神道道:“在我们家后边的一个院子里,有一个白白净净的人,官也不小,他老婆穿戴也很讲究,就是他们下的毒!”
“是来……”于敏真一惊,没有说出来下面的话。
两个女人都不作声了。
她们来到市郊的一片树林旁边停了车,于敏真从汽车的后背箱里拿出小铁锨,宋文宜从车里抱出死猫,在树林中找了块地方,掘坑把猫埋了,上面还堆起一个小坟头,宋文宜坐在猫坟前没有再哭,而是默默地在叨咕什么,也许是在跟心爱的花花告别,也许是跟花花诉说关于附体和特异功能的事情……
于敏真离开猫坟,独行踽踽地向树林深处走,地上落满枯黄的树叶,幽雅清寒,四周极为安谧,目之所聚一派平和与恬静。
忽然微风拂面,有林木的清香流溢其间,浸润着她的眼和鼻,从前面传来沉厚悠远的钟声,心里为之一动,不由自主地寻着乐声走去,她找到一座基督教教堂,在教堂外站了一会儿,忽然被一种奇妙的宁静感动了,空灵飘渺,神魄怡和,顿觉心里舒朗了许多,她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天黑下来,拆迁现场也安静下来,大家集中在办公室边吃晚饭边开碰头会。晚饭是由饭馆送来的盒饭和汤,这有点像野营,像一个气氛融洽的大家庭,这种气氛本身就让年轻人们兴奋和情绪高涨,也体现了九河公司的风格和实力--他们非常辛苦,盒饭也相当高级,每天不重样,而且免费。碰头会则是总结这一天特别值得记取的经验教训,提请以后注意的事情,三言两语,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但无话的时候很少,话说不完的时候多,因为每天都有新鲜事,新鲜事不一定非得是好事,恼人的烦心的事也是一种刺激,给人以挑战,让人紧张。
程蓉蓉上午没有来,给叶华打电话说是去医院看病,要叶华代她向简业修请假。下午一露面让同事们吓了一跳,她原本就是个小个子,一下子又缩了一圈儿,脸色惨白,身子虚弱,大家都问她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怎么就能病成这个样子?她躲躲闪闪,只说有点贫血……她不愿意多说,别人自然也就不便多问,到吃晚饭的时候分给她的盒饭也基本没有动,一个人躲到旁边去清理下午收上来的房本,简业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端着饭盒坐到她跟前,小声问:“你是怎么了?”
程蓉蓉满眶都是泪,不抬头也不支声。真是烦,简业修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主儿,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啦,不行就快回家吧!”又过了许久,程蓉蓉才嘤嘤说道:“我上午是去做流产了。”
简业修肃然动容,心里一拱一热,有多少风流韵事的败露都是因为女方怀孕,并借机要挟男人,致使两败俱伤,声名狼藉,想不到这个小小程蓉蓉竟是这么的艮!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敬重和感激,就用一种火炭般的目光盯着对方,程蓉蓉被他看得脸颊上泛出一丝潮红,恹恹疲损,更觉多情,她乘机把一个小纸块递给简业修。
简业修起身用筷子敲敲饭盒,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先把夏晶晶介绍给大家:“这位夏晶晶小姐大家都很熟悉了,美国生美国长,目前正攻读硕士学位,主修东方文化,想在咱们这儿呆一阵子,做一点考察,谁有可派给她干的活儿就不用客气,也要多关心一下她的安全,别让她碰着伤着。”大家热情地拍了几下手掌,都以为她是放假跟着父亲来旅游,图好玩儿才留下看热闹,想不到这个看上去还像个高中生的女孩儿,竟是个硕士研究生!
下面就是大家碰情况,叶华抢着说:“一般的拆迁户捣乱、弄虚作假还好对付,今天有个姓刘的警察,就是三义里派出所的,造了个假户口本,想多要一问房,态度还挺横。”杨静插嘴:“警察也是人,你没听到顺口溜是怎么编的吗?刑警队案子没破先喝醉,治安队赶走嫖客自己睡,交通队站在路边收小费,防暴队认识的都是黑社会。”他见夏晶晶往自己的小本子上飞快地记着什么……“哎,晶晶,你可不能把我说的这些拿到国外去发表啊!”夏晶晶俏皮地一笑:“我如果拿去发表一定会先购买你的版权。”叶华没有心思跟他们逗嘴:“简主任您说怎么办?”
简业修反问:“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当然不能给他办。”
“他自造的那个假户口本扣下来了吗?”
“没有,他不给我。”
“没有关系,警察是有严格的组织纪律的,怎么也比老百姓好办。他再捣乱就及时告诉我,找公安分局,或找到他的派出所,一下子就解决了。谁还有问题?”
杨静嘴里正嚼着东西,连汤带水地说:“主任,现在的进度太慢,这样下去肯定会误我们的大事,我建议分片包干,两三个人一组,每组负责200户,深入到户里去,有人扮红脸,有人扮白脸,限期完成动迁。”
“不错,大家认为怎么样?”一阵电话铃响打断筒业修的话,他拿起听筒原来还是卢定安打来的,习惯性地张口就问:“您有事?”卢定安似乎心情不错:“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干嘛哪?”简业修告诉他正在开碰头会,一会儿就完。卢定安约他到铁山新村去一趟,他哪敢怠慢,大事说完就离开了,打开车门坐在了后面,而没有按往常的习惯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位子上,并叫司机小常打开车篷子上的灯,说是要看个材料。他从口袋里掏出程蓉蓉的纸块,打开来是一封信,没有头也没有尾:我感到疲劳极了,我想躺下来好好歇一歇,但又害怕一躺下便永远不会再起来了,那将是永久的平静的安眠。我生于大地,还要回到大地,那是我的归宿,我渴望着它。但在这之前我仍然思恋着一位最知心的爱人……“
这次怀孕不是一次失误,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因为我想在自己的体内孕育你的骨血,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地拥有你,但我又怕激怒你或因此而失去你。我是那样地爱你,非常非常地爱,没有你的爱我没法活。
与你接触越多,你的形象越美好,感到你的爱是那么真挚,那么切骨,那么毫无保留,我简直是在无情地榨取你的爱,变得那么贪婪,连自己都十分吃惊,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我找到保护人了,突然产生了被有人保护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真好,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两个,生命重新开始,那是一个混沌初开的时刻,真美!我感到你既强大又渺小,小到我可以把你一口吞下。大到能致我于死地!人就应该这样,这才叫人的生活,我恨不得把你整个揉进我的肌体里。啊,亲爱的,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地可爱!那时我也感到自己非常庞大雄壮,你是在我的魔爪之下,我吸取你的精华,你使我进入那个无与伦比的境界,我们在那里又相逢了,那里只有我和你,谁也进不来,谁也无法进来,连上帝都没有办法分开我们!我的嫉妒心在那一刹那问才得到升华,我想对一切宽容,包括所有的罪恶。然而,当我们又回到现实的时候,虽然你面对着我,我却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那么遥远,像隔着一道天河,我对你又可望不可即了,我的心开始发慌,自己跟自己开始语无伦次地嘟囔些什么。当然,你仍是那么高大、英俊,可是已经变得十分神圣了,我想改变这一切,扑到你的怀里,证实我抱着的仍然是你本人,可是不行,你仍然离我是遥远的,似乎失去了实体之感。多么可怕!我感到无助,心酸。恐怖!亲爱的,是我的神经出了毛病吗?没有,我好好的,多么令人揪心的感觉,所以我想让自己活在你的血液里,让你活在我的生命中,这就是怀上你的孩子。我就可以经常地倾听你的心声,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我可以在自己身上延续你的生命,使两个人的生命合成一个,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但我最后还是决定将自己渴望得到的孩子打掉……
程蓉蓉的感情似乎是控制不住地流淌而出,简业修只看得忽而感动忽而后怕,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当吉普车一闯进铁山新村,他赶忙把手上的信叠好放进口袋,然后跳下车。
夜静如冰,空气冷沁。卢定安已经在铁山新村工地等着他呢,看来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急事,就是想找个能谈得来的人聊一聊,他们随意在建筑工地上转悠……城市的天空白天不白,黑夜不黑,新月似钩,若隐若现,星群散落,迷蒙无光。卢定安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总算也起动了,现在就剩下城厢区了,他们动得最早,却走得最慢,你要多往城厢区跑一跑,不能老扎在三义里。”
“好的。”简业修感觉得出市长今晚的兴致很好,“这段时间您的精神不错。”
卢定安的确心情舒朗:“最近的工作比较顺。”
“来头儿一不在就风调雨顺一顺百顺六六大顺,只要他到哪里,哪里空气就紧张,搞得所有人都不自在。不如我们市里多出点钱,就让他成年在国外转悠算啦。”
卢定安高兴,嘴上却故意说:“你这家伙,我发现在检察院呆了几个月学坏了,嘴变得刻薄了,什么话都敢往外扔,不像以前那么老实厚道了。”
“这要感谢党的信任和栽培,正应了《易经》上说的,变则通,通则久。其实我说的是大实话,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老干共产党打八路军的事,您放眼五湖四海,各地两个党政一把手有多少是能尿到一个壶里的?”
“这就叫平衡,大自然中有天地、日月、阴阳、生死等相辅相成,相反相成。美国有民主、共和两党,西方大国基本也都是两大党轮流坐庄,中国有党有政也属自然,全世界各地的正常家庭都是一男一女的夫妻店,这就叫相互制约。”
“您乐意接受这种制约?”
卢定安忽然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位置的代价很高,负的责任越大被制约的因素就越多,当一个人受到公众信任时,他就应该把自己看成公共财产。”
“哎哟,那可就太惨了,现代人已经不怎么爱护公共财产了!这种理论是不是有点陈旧了?”
“陈旧?那什么才是新的?其实,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旧元素,新组合。”
简业修点点头:“嗯,这话新鲜。”
卢定安今晚的谈兴确实很高:“比如危改工程,刚开始的动机就是为老百姓办好事,我们住过危房,体会最深,无家可归、或归的不是家,是人的真正困境。后来有人一反对,而且是激烈反对,直至上街闹事,他们不再是对事,而是对我这个人来的,各种手段无不用其极,这就等于较上劲了,为百姓办事有了个人成败的因素,就更要干成这件事啦!”
“全梨城的人都看得明白这变成了一场较量,到目前为止您至少已经有了七成的胜算。”
卢定安转头看着他:“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要我说说依据吗?”
卢定安却忽然把话岔开:“你知道眼下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简业修茫然不知从哪里猜起,没有接茬儿。卢定安突然用手指点着他说,“是你!”
“我?”简业修心头一震。
卢定安站住了脚:“不错,你是不是跟老婆分居啦?”
简业修恼怒:“于敏真又跑封您那儿去告我的状了?”
卢定安耐着性子训诫劝导:“还用敏真告状吗?社会上关于你的传言可不少,不用我一个个地数给你听了吧?”
简业修想打马虎眼:“传言怎么能相信呢?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您就别往耳朵里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