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场残杀是散原山一个响马在意外中看到了。
突然之间地上就溅了血,一大片,像倒出来一桶漆,红的。他后来对燕道天说。动作真的很快,我还从没看过用那么怪的兵器杀人的人,手法根本没看见。他用手搔了搔秃头,那上面是一层油似的汗。
是宁王府的人?燕道天问。
是,是宁王府的,秃子说:那个子高的就是宁王,我没看错。
你是说他们在打猎中遭到伏击?
对,就是这样。
伏击他们的是什么人?
都蒙着脸,有三、四个,不要命地扑出来把宁王围住。
宁王怎么样?
都是拼命,人马全乱了,可隔着树林,没看太清楚。
伏击的人又全被王府的人杀了?
是被一个使怪兵刃的武士杀的。
这就对了,那个武士肯定是宁王的贴身护卫残夕。还有,看到老宋没有?
老宋?当时除了厮杀的人,一旁确有书生模样的,谁还留意他们,杀得正紧呐。
得得得,还是我去瞧瞧!
燕道天策马入林,赶到秃三叙述的事发现场,只看到黄土坡上几摊发黑的血迹,马蹄踏起尘土,也惊飞一群嗡嗡的血蝇。
燕道天看四周,这是一片黑林。一条黄色的土道通向黑林里,是一个剪径的地方。
当时日头刚悬上来,散原山得知有一行人马将路过此地。
别错过了收买路线!
一干响马便准备在这儿劫道。
天干物燥,空气好像拧干了水分,林里的鸟叫声都有些干涩,风也像散了架似的晾在树梢,懒得动,黄色尘土似的阳光无精打采地撒落在树林上。
黄土道上,一个手掣板刀的汉子立在道中央。光秃的头像只秋天的橘子,黄中泛红。他眼盯着鞋尖,那里有一队蚂蚁正行进着,前呼后拥的,驮着东西,中途遇到庞然大物的脚,布鞋,陈旧而满是泥垢。蚂蚁绕道,继续走,像是对那只脚很是不屑。领队的大头蚂蚁为绕道的成功得意,回来检阅它的队伍。一泊酽痰当头砸下,把它和蚁队,全泡在又黏又稠的液体里。秃三咧嘴,恶作剧地笑。
来了,来了,三当家,买卖来了——既兴奋又紧张的声音,从前面的一棵开权的树上传来。
知道知道,别叫得屁响屁响的。
秃三脚一撇,将酽痰及蚂蚁全置于布鞋底下,一脚踏了。他跑到树后,脚铆树身的疙瘩,手就掰到了那个开权处。小厮撩开枝叶,说:你看,有十几人,全骑马的。
吾操,这买卖做不得!
啥?
啥个屁,没看清么,是王府进山打猎的。
哎哟,是呐。
叫弟兄们撒!
嗯。
秃三眼见一帮兄弟贼头贼脑而又很不情愿地消失在树林里,自己却不打算立即离开,他抄小径,爬到一个既隐秘又好观察的地方,盯着进山来打猎的王府队伍。
2
秋天,是个狩猎季节。宁王豪记得三岁那年,他第一次被祖父玄带进散原山打猎。祖父将他稳稳安坐在自己身前,骑着高头大马。背靠祖父的胸甲,三岁的豪有一种踏踏实实的安全感。豪记不清祖父那次猎获了什么,但记得林子里回荡着狩猎画角,那声音既急邃,又浩荡,像是一匹很大的布被风扯着,扯着,就破了。又像一个人蹩了屎,肚痛,攒劲屙,鼓腮帮子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十分憋闷。
打完猎回来,他蹲在王府门口就屙了一通屎。
祖父玄在一边哈哈笑。武士们抬过野猪、豺狗、獐狍,拎着野鸡、野兔等。
豪记得那头又黑又大的野猪被两个武士抬过时,血滴在地上,野猪的两眼睁着,——豪觉得它还没死,其实早断了气。
祖父说西山有虎,也有金钱豹。樵夫砍柴常逮到虎崽。祖父一直总想亲手射一头虎,但印象中祖父是没射到的,据说只听过虎啸,却没亲眼见过。樵夫碰过,也是听说。看看王府进山打猎的阵势,仿佛就是冲着老虎和豹去的,还不把它们吓跑了。
七岁时,祖父送给豪一张弓,说:你可得给我射一头豹哇。
豹?
对,金色的豹子。
豪当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用祖父送给他的弓所射到的,是一只豺。射中的,是后腿。一拐一瘸,跑得仍挺欢,几条猎犬一窝蜂追上,才把豺咬住。
豪记得当他和武士们赶到中箭的豺身边,猎犬环伺的豺负痛缩身顽抗,眼里全是绝望的光,像是一汪冰凉的雪水。豪又射了三箭,豺伏地不动。
武士发出有些夸张的欢呼,豪听得像野兽的怪叫。祖父过来,没说什么。那次祖父放过了五只豺,两只鹿,一头野猪和四只獐子。但他发现了一堆老虎屙的屎,软湿的,还挺新鲜。结果,祖父的猎绩却是个零。这使七岁的豪射中的那只豺就显得很不一般,甚至有些象征意味,豪的脸上也就很牛皮。每当想到这里,豪脸上就会露出不易觉察的笑,那笑自然不是得意,而是觉得幼年的单纯是一种幸福,狩猎季节的阳光也就有些早年的灿烂。
这是第几次来散原山打猎了,豪不愿去想,他一出城门,就觉得这次进山打猎与以往有所不同,说不出什么原因,或许只是一种感觉。除了宋之白和残夕、拾夜、洛昼等一行武士,豪还带上了两个以前没有带过的人。
就是妹妹颜和诗者寅。豪让颜跟着拾夜,进山别跑散了。
寅只随宋之白,宋之白随豪进山打猎的次数也数不清了,虽没打过什么像样的猎物,野兔野鸡,大至豺和獐是打到过的。
老宋虽是文士,一进山,骑马拎弓,身跨腰刀的,混在武人里,也就像条汉子了。颜也是武妆,背弓佩剑的,别有一番不让须眉的英武与动人之处。只有寅不伦不类的跟在队伍里,纯粹一个看客模样,手中还捏一把纸扇。老宋总提醒他,跟在我后面,就没事。
寅就笑,问:不会真碰上老虎吧?
豺狗多,也吃人呐!老宋说,不是吓唬,也是提醒:不要掉以轻心喽。
豪只说:没事。便由那条惟一的土道,卷起一蓬黄色的灰尘入了林。马就散开来走,踏着松软的或绿或枯的草,在树当里穿。日影也就在人背和马屁股上斑驳起来,武士们驱犬纵马,放飞猎鹰,都来了精神。
画角,犹如从树梢响起。
马蹄与犬吠,武士的阔声吆喝或嚷叫此起彼伏,左呼右应。
有动物被驱赶了出来,在马前,在一箭之遥,在人与犬的视野和箭镞的锋端上,逃得没命似的。
残夕的马,动起来很轻快,像影子一样贴在豪身边。
宁王豪猎兴很高,出手就射中一头鹿。
寅喝了一声彩。老宋也牛皮哄哄张弓搭箭往茅草、树丛里瞄,总不见他发射,或根本就没寻到目标。寅倒看见有野兔,眨眼便窜没了。他有时想向老宋借弓过来试试,看见老宋紧紧张张完全投入的样子,又不好开口,只有撵在后头:呀,跑了!嘿,在哪——不停地叫,不由自主地叫,汗流浃背地兴奋。
寅的大惊小怪,更把老宋弄得东张西望,眼花了似的,像只没头没脑的苍蝇。穿过几片林,狗屁也没打到。
两人停下擦汗,老宋便说:寅兄,看你嚷得,动物都吓跑了。
寅便说,好好,我也累了,到这里歇会儿,你先去打吧,回头我追你。
好嘞,老宋一拍马,屁颠颠地跑了,好像有猎物在前头等他手到擒来。寅瞧着他的背影,只发笑。
3
宁王豪策马林中,紧追一头鹿。武士们都落在后边,宁王骑的是铁青马,奔跑起来树木都成了刮过他身旁的虚像。那头鹿刁,绕着树奔,铁青马也就绕着弯子撵,阔大的马屁股在不断的转弯中,显得健硕而强悍。鹿在前面突然停住,像只木雕。大动中的骤静。宁王赶紧夹住马,一支箭直指前方。
鹿的头,慢慢侧向一边。箭镞上的目光也跟着鹿头转。
寅在一抹树影后喘气,他的马随便地系在树上。宁王豪的箭不由转向了他,正巧是背部,衣衫还被汗浸湿了一片,箭尖瞄住他的背停顿。
箭镞上的目光好像也蒙了一层汗,有些模糊。寅的脸,侧面。他在瞧什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树影挡住了宁王豪,被箭瞄准的人浑然未觉。
——王兄,射中了吗?
宁王豪猛然惊醒似地将箭调向鹿的所在,已是空空如也。
跑得好快,豪回首对颜说,拾夜紧随其后。
我再到前面瞧瞧,宁王豪拨马便往林里钻。寅和颜在后头搭话。寅好像称赞她打的一只野兔,哈,挺肥的,一当俩。
颜问:你呢?
……
残夕距宁王不远,他的马时缓时急,像是有意和宁王保持一段距离,让他专心打猎。残夕看见宁王豪的箭由一头鹿而转向寅,他瞄准,他停顿。
便满脸诧异,心道:这书呆子怎么跟宋先生跑丢了?正焦急。见两骑朝宁王那儿去,是颜和拾夜。
残夕松了口气。
宁王挟铁青马奔得也就蹊跷。发疯似的往林里奔,不像是个猎手,倒有点失落与仓皇。残夕觉得。
林里有鸟,嘎嘎地叫着飞。
宁王一拉缰绳,察觉与自己的人远了,勒马头回转,马竟嘶鸣。马的直觉比人的眼睛更敏锐地察觉已身处险境。事实上宁王豪在这处林中坡地上,陷入了前堵后截的四个蒙面刀手的伏击里。
——残夕!宁王豪就叫——拾夜!拾夜!
没有人应。在铁青马惊嘶的间歇,显得死静。
——你们在哪?宁王的声音有些虚,乃至颤抖。因为他感到了四把刀的嗖嗖寒气。不远有小鸟在啁啾着,尖细、清脆、欢快,好像这里即将发出的一切与它无关,它只属于啁啾——一种好听,而显得山林空寂的声音。这种声音往往听得使人心慌,感觉到一座巨大的山林对一个渺小之人的嘲弄,像是对他说:看我怎么收拾你。宁王发现过去进山从没注意小鸟的啁啾之音,此时听来却刺耳惊心。
你们……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四把刀,是宁王豪在林中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凶险事实。他本能地发问,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一把弓在手上也如同无用的道具。
四把刀不答话,它们以猎杀为目的。作为杀人的工具,刀是无言的——它需要的是越过阻碍,接近目标,在天空划开弧线,让阳光预先测试一下它的冷酷与锋利——它在光芒中转身,姿式优美地将刀的意念表达出来,急邃将物体切开。如果那物体是个人,它就将人劈成两半,如果那人是宁王豪,它就砍落他的首级。
四把刀,要用宁王的首级去回话。
这也就是刀作为杀人的工具,而在突杀时不能回答被杀者问话的原因。
四把刀是要用沉默的方式去拿掉一个人的声音。那样,世界或许会安静一些。刀永远是以可怕的沉默与人的声音相对的。
最快的刀,像僵卧在月亮里的一条龙,杀人的时候悄无声息,其锋利与冷酷,都是对月亮实行的一种绝妙模仿。或许月亮与刀,它们是相互仿制,并在这种相互的仿制里完成了自己。但是月亮可以像一把刀,杀人的刀却永远不会是月亮。
高大威猛的马匹,也在刀下露出了恐慌。它踢踏着,在四个刀手的包抄中,不断扬起张狂的前蹄,试图向危险作出有效的一击。
四个刀手在铁青马拼命护主的举动面前,不得不有所闪避,同时又将刀口紧绕着宁王的身子转,只是在高扬的马蹄下,他们很难准确地将刀接触到砍杀的目标。
宁王豪也只顾控驭忠实的马匹,他甚至觉得马已成为自己此时脱险的惟一指望,伏在马背上的宁王乃至忘记了拔出腰上的剑。
小时候学剑,他也想成为一个好的剑士。但当他将所要学的剑术都学到手时,仍敌不过师父——一位南方剑士的三招。在他第十四次被击倒,祖父玄将他扶起来,面对他的沮丧,祖父说:一位王者或许是一个好的剑士,但一个剑士却不一定是一个王者。王者之剑,只是一个象征。他不一定要亲手杀敌,却要指挥千军万马在这把剑下厮杀,并且取得最后的胜利。也就是说,剑士之剑,充其量只能对付七八个、乃至十几个人。而王者之剑,却要横扫千里。
祖父的话,说得荡气回肠,令豪顿悟了一种很高的剑理。
但豪知道,祖父年轻时却是位了不起的用剑好手,他的剑技和智谋与才具一样,深得太祖皇帝的赏识。豪承袭宁王后,剑之于他,只是一种虚设,或一个象征。他只在梦里舞剑,砍杀过数不清的头颅,那些头颅和象征性的剑其实没有区别,幻象而已。
4
四把吐着寒气的刀,不是幻象。
四个蒙面的刀手都是矢志要夺宁王豪性命的。他们把宁王团团围住,任铁青马怎么踢踏、跳跃都不肯退。灰尘、泥土、草皮、树叶炸起来。
一星泥蹦入一个刀手的眼,他左手捂上去,右手气怒地朝马蹄狠命挥斩过去。铁青马也机灵,前蹄竖起,后蹄急退,马屁股重重撞上一棵树,树上铁硬的尖枝正刺中屁股,马负痛,全身一振,前蹄落地。
刀,照准了几乎是同时落在马脚上。两只马脚像折下的木棍,双双斫断。巨大的马身前栽,朝一边侧倒。
豪的左腿压在马身下,使劲拔,再使劲。拔。拔。拔。
四把刀撂下马,剖开空气,像是平稳低飞的雁翅,朝他滑翔过来。
童年,豪看过在阳光中飞翔的羽毛,羽色和阳光接近一体,向他滑翔的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雁翎刀。
过去豪曾听说过,这回才真正看见并且明白了雁翎刀是什么样子。杀人的东西,总喜欢配个好听的名字。
是不是被好听的东西所杀,是对死者的一种安慰。
豪觉得那四把像雁翅一样滑翔而来的刀,充满对他的嘲笑和蔑视。
他闭上眼睛。腿有些疼。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中飞。
残夕在不远的山冈上,平静地观看到整个过程。他一开始就听到了马的惊嘶,继而是宁王豪在呼喊他的名字。他的坐骑影疾在马嘶的那刻就不安地动了一下,残夕却像个静物。他的表情甚至也是冷漠的。甚至他的心比表情还冷,像阳光下的一个冰人。
仿佛觉得自己并不存在,他不是宁王豪眼里的忠诚侍卫残夕——他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愿去想知道。他的躯体内仿佛一片空无。
灵魂像在他头上飞翔的一只鹰,他的躯体仅仅是一副壳。宁王呼喊的残夕,好像是别人的名字。
残夕——那个名字飞过来,又被空气撞回去。
他坐在马上的这副躯体很不真实,不属于任何名字、也不带丝毫情感。他不知道那个曾是这身躯体所有的残夕到哪里去了。
他眼里所看到的宁王遭伏的情景与己无关。
他仿佛还听到了另一个名字,拾夜。是两声,一声长,一声短,但这两声加起来,还不如呼喊残夕的那一声悠长急切,与期盼。后面的两声,几乎是一种无奈的呼唤。宁王知道拾夜是跟着颜的,这是他的亲口吩咐。
残夕发现宁王豪是想射死寅的。
他看清了什么,反而使自己的内心迷失了。
他觉得宁王与寅,自己与宁王,这之间总有一些残忍的事会发生——早晚会发生。
与其在自己手上发生,不如看着它发生在别人手上。
他一点也不怀疑每个人的心中都隐藏着一种恶,即使在阳光下释放出来,也会使周围黑暗。他不知道灵魂是什么颜色,但他是倾心于黑夜的人。头顶上空的那只鹰,在青天白日里飞翔,也是黑的。
那只鹰在阳光里也像是窥破了人心的黑暗,它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发出尖厉的凄叫。像是要将一颗带在高处飞翔的灵魂,还给那副躯体——它是从他肩头起飞的猎鹰。黑鹰的爪子触碰在残夕肩头的一瞬,他的大脑顿感清晰。左手抖缰,右手就去拔背上的兵器。
坐骑便风一般刮下山岗。残夕的第一招,是挑破了一个刀手的肚子。
刀手的肠子从裂开的肚皮里曝出来,其本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感觉宁王的脑袋已置于自己的刀下,只稍一挥就完事了。但他听到扑哧一声,像是挂破了衣服,又像是闷响的屁,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另一个同伴就看见他的肚子被风也似冲过来的骑士挑破了,他甚至没看清那人使得是什么兵器,自己的头就会那东西御了下来,在跌落尘土的间隙,头颅看见,失去它的身体像揭去了一个盖子,血飚溅而出。无头的身体还没有方向地迈了几步,才扑倒,正压在宁王身上。
其余两个刀客对突发的变故惊呆了。
甚至根本没有抵抗,他们便血溅当场。四个刀手无不死得鲜血淋漓,他们怎么可能想到自己会丧命于那样一件嗜血的兵器手里,他们死也不知道那件兵器叫非戈。
宁王也被眼前的残杀所震骇,以至忘记了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没有脑袋的尸体,血从那个御掉盖子般尸身的缺口里狂喷,仿佛就是对准了宁王豪的脸释放的。
拾夜和众人赶来,把铁青马搬开。
宁王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腿没有被沉重的马身压伤,铁青马甚至根本没有压到他,他的腿只是被马镫绊住了,是惊恐,吓软了腿。
没有人注意到树林后头的一双响马眼睛。
那双眼睛只是看到了惊心动魄的情景,却永远看不见其中的真相。
5
残夕没有想到,这天晚上做了一个很怪的梦。
梦的开始,他看见宁王和娄妃坐在山下的绿荫里乘凉,坐的是竹制的榻椅。绿荫里有一条从山上流下的清溪,溪水里似乎有鱼游动。宁王与娄妃的样子很悠闲,娄妃好像还在赏鱼。宁王则平和有度,两手安然地摆在榻椅扶手上。残夕与寅,老宋,还有颜等一行人,经过他们,沿溪流边的山石往上爬。
出现了枯死的古树,灰色的枝干,曲折狰狞。树枝上有火红色的狐狸和拖着长尾巴的黄鼠狼。树下是泥沼,水是黑的,里面有长着四只脚的怪鱼。
好不容易越过了泥沼,爬到山腰。茅草,岩石。枯树下卧着一头虎。
残夕不由高兴地说:终于找到老虎了。宁王要找的虎,原来躲在这里。再看,茅草间还隐伏着好几头。残夕一边接近,一边向后面的谁——好像是宋之白,要过弓箭。
他张弓搭箭瞄准那头虎,倒惊骇了。虎爪正攫住一个女子,几头老虎玩耍似地将她拨弄于足爪之间。
残夕看那女子,心里一紧。拿住弓箭的手颤抖起来,这一箭过去射不中老虎,就可能射杀那女子。老虎肯定一箭射不死,女子却又怎样去救。
他的心在痉挛,因为残夕看见了那个虎爪下的女子竟然是娄妃。
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