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种气息里,罗便臣悠哉地生活了好几年。但如养在水中的鱼一样,鱼儿大了,水却觉浅了。
罗便臣养大了自己的肺叶,他觉得香港委实太小了。那么多粘稠的人们挤压在香港岛窄小的空间,就像沙丁鱼罐头。香港就是一听沙丁鱼罐头。
罗便臣在寻找扩张的机会。机会终于来了。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了。战争仅进行了200余天,大清帝国便千疮百孔,大厦将倾,不得不委派重臣李鸿章东渡日本,与日本签订了屈辱的《马关条约》。
日本是弹丸岛国。数千年来,它一直隐在中国文化山峰的暗影里,默默品尝着邻国文明河流引向日本本土的潺潺细水。它们是在中国文化浸泡中长大的民族。它委实太小了,太不起眼了,因此,几乎没有谁能注意到它。但近代以来,它却迅速膨胀起来,借助先于中国发展的工业力量开始向中国挑衅。它们开始不把中国放在眼里,不买中国政府的帐,甚至对中国的附属国大打出手,出兵平壤,抢吃中国席上的美餐。然而中国出兵平壤,日军不但不退却,不避让,反而和中国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并且将中国军队打得大败而归。这次甲午海战,竟将中国海军舰队彻底摧毁。从此,中国政府不但怕西洋,而且怕东洋。《马关条约》里向中国索要23000万两白银,加上日本以中国库存银两成色分量有问题等借口,实要增赔5000万,总赔款竟高达28000万两白银!这个数字可折合当今人民币130亿元。为还清这笔赔款,年收入仅为9000万两白银的清政府,不得不向列强借债,为此借款本息超过了6亿两白银,它相当于清朝当时八年的全部财政收入。
不仅如此,日本人还强行割占了台湾和澎湖列岛。中国经此一战,已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于是俄法美等国趁火打劫,纷纷向清政府提出各自的要求,逼其就范。
罗便臣当然不能放过天赐良机,他在此间曾两次写信给本国殖民部,建议夺取中国更多的领土,扩大香港殖民地的现有地盘。
他说:香港的地盘应该推进至大鹏湾,再推进到后海湾,至少也得从东北方向的白鲤鱼门海峡扩展到九龙背后的山顶,包括珠江口汲水门在内。加普礁、横栏、大屿山和香港三海里以内的海岛,都应割让给英国。如果女王陛下有意在适当的时候介入这场战争,我冒昧地恳求上述建议受到认真仔细的考虑。罗便臣的信函在英国内阁受到重视。实际上,早于罗便臣之前,关于占领新界的企图,在一些军界和远东商界就已经酝酿许久。和香港岛和九龙半岛相比,新界实在肥美和辽阔了许多,这里有山有水,有大片的农田,有甘蔗林和荔枝树,这块土地要比那些岛屿有趣和实惠许多。于是他们纷纷向英国内阁要求割占这块土地。但是,他们的主张受到了首相兼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的狙击。索氏认为,数十年来,英国在中国已经拥有至高无尚的地位,它主要表现在政治、经济的影响,对华贸易一直居高不下,同时英还在中国最富庶的长江流域享有特殊利益,英国人还长期把持中国海关总税务司等要职,这些是别的西方国家难以企比的。况且英国已经拥有了香港,已经在中国身上剜却了一块肉,如果再事展拓,势必会引起列强效尤,反而会削弱英国的在华影响和既得利益。这是个不太稳妥的主意。于是索尔兹伯里就没有采纳。
而今天,罗便臣又一次提出新界展拓一事,朝野上下立即沸扬起来。
军界的一些人以不满的口吻说,新界一事早该排上议事日程。现在,由于我们的退让,已使别的国家逐渐占据了中国舞台的中心。在人们的心目中,英国不是什么日不落帝国,而是日落西山的模样。这样的局势,大概是我们在新界问题上不思进取的缘故。
商界方面的代言人也说,香港目前的淡水供应和禽畜、蔬莱供给不足、人口短缺及缺少工业依托,已经大大限制了它的经济发展。它很可能变得无所作为。以这样的态势,它很难完成女王陛下赋于它的贸易使命和军事使命。更危险的是,由于它没有土地和人口支持,将来中国在50年之后成为一个军备充分的强国之时,香港不但不能再行展拓,反而岌岌可危。
这股由罗便臣刮起的风潮对索尔兹伯里的前政含有不满。因此,内阁各部碍于首相之故,均反应冷淡。新界展拓一事又一次悬置起来。但是,军界并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