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心月何处:欧阳自远与中国嫦娥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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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阿波罗计划(2)

休斯敦航天指挥中心的大厅里,回响着阿姆斯特朗传自外太空的声音:

“休斯敦,这里是静海基地,‘鹰舱’已经登陆了。”

随即,又响起奥尔德林的声音。他在惊叹自己看到的第一眼,两名宇航员肯定是在第一时间扑向舷窗的——

有各种各样的岩石,有的棱角突出,有的光滑,随着观察角度的变化,岩石的颜色迥然不同。壁岩、碎石举目皆是,五彩缤纷各有特色……

母船将在两小时后飞临“鹰”的上空。在这段时间内,“鹰”必须检查舱内的仪器是否正常,着陆点是否能长时间停留,宇航员的健康状况怎样?如果有任何一点意外,“鹰”将马上起飞与母船对接,NASA坚决实行“以人为本”。

各项检查下来,一切正常,可按原计划进行。

在原计划中,“鹰”将在月球上停留22个小时,其间,宇航员应先用餐、睡眠,再出舱活动。人类踏上任何一片新鲜土地时,其心情的兴奋、急切,估计都是一样的。很难设想,除了外交、外贸人员,中国人去了美国、欧洲,头一件事是关在房间里睡觉。去月球上睡觉,那就更是“国有资产”的严重流失了!

休斯敦航天指挥中心的大厅里,再次响起阿姆斯特朗的声音:

“我们可不可以省去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现在就出舱?”

停顿了一会,休斯敦问答:“我们支持你们的行动。”

电视实况转播时间要提前了,一时间,大抵除了苏联、中国等十几个社会主义国家“冷眼向洋”,各国的电视台、电台都花汛时节蜂巢般忙作一团,谁都不愿失去这个实况转播机会,谁都明白,此刻就是上帝也在睁着眼等着!

电视里正播着的是,一名记者来到阿姆斯特朗的老家俄亥俄州,找到他少年时代一位叫吉尼的邻居。记者要吉尼谈谈对阿姆斯特朗的印象,他说:“这孩子好啊,一向都不爱说话,很害羞。他从小对天文感兴趣,我记得,在他十岁时,他和一班小孩子,喜欢在晚上到我家用天文望远镜。其他孩子看不了一会儿就跑去别处玩,只有他,一直望着天上的星星,夜深了都不肯回去。当年尼尔就说,长大以后要坐太空船飞到天上去,我叫他别做梦了。没想到,现在他真的‘飞’了……”

吉尼全家人已经一连四天都守在电视机旁,看“阿波罗11号”升空后的进展。吉尼还问记者:“怎么说登月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太危险了。听说,连尼克松总统都如坐针毡,白宫为他准备了两份讲稿,一份是登月行动成功的,另外一份则是失败的,你听说了吗?我真有点为尼尔这孩子担心!”

此时,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在忙着出舱的最后检查,尤其是反复检查已穿在身上、造价达30万美元的月面宇宙服。其维持生命系统是否通畅?该系统在输送氧气和冷却水的同时,还不断吸附去人体排出的二氧化碳。月面没有空气,无法传播声音,两人间的联络也得通过月面宇宙服里安置的通讯系统……哪一项出现问题,都将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一切正常,准备出舱了。如果这是在地球上,出舱只是一提腿、一迈步的事儿,可这是在月球,门外面是一片无极的真空,舱内空气的压力紧紧地压着舱门无法打开。两位宇航员打开宇宙服的呼吸装置后,舱内的空气开始抽出,当舱内压力降至地面大气压的1/6时,内侧舱门打开,当压力降至1/10大气压时,通往月球的舱门打开了。

格林威治时间上午11时51分,阿姆斯特朗第一个出来,在5米高的门廊上,他呆了几分钟,为的是安顿一下他怦怦跳动、宛如脱兔的心情。

黑黝黝的太空,白光闪闪的月面,亘占如斯的静寂,亘古如斯的庄严。

背朝外的他,开始从九级的梯子缓缓地退下来,在第二级阶梯上,他拉了一根绳子,绳子连着电视摄像头的开关。

几秒钟过后,在俄亥俄州吉尼家中的客厅里,吉尼喊道:“看到了,看到了,尼尔出现了!”

他马上在胸口画起十字:“神啊!你要帮帮尼尔啊……”

阿姆斯特朗双腿并拢站在最后一级阶梯上。他脚上一双九号半的月面靴的特写镜头。镜头转向月面,月面看上去像是由无数细小、泛着微光的颗粒组成,起降架的支脚已陷进去3—4厘米。阿姆斯特朗用左脚蹭蹭月面,看来不陷也不滑,接着右脚也迈向了月面,离开了“鹰”。

电视机前的亿万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眨眼,在这时成为最大的奢侈,最大的“犯罪”。各种肤色的人们听到了他站在月球上传来的第一句话:

对一个人来说,这不过是小小的一步,可是对人类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飞跃!(That’s one small step for (a)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

以此,这句话成为不仅是二十世纪,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经典名句之一。

阿姆斯特朗在月面上走来走去。他说,“月球表面是纤细的粉末状的东西,它像木炭粉似的,一层一层,黏满了我的鞋底和鞋帮。我一步踩下去不到一英寸深,也许只有八分之一英寸,但我能在细沙似的地面上看出自己的脚印来。”

他北极熊似的弯下自己粗壮的腰,用巴掌撮了一把细粉,放在他太空衣的裤袋里,接着,又捡了几块石头。在他下舱后十九分钟,奥尔德林也出舱了,地球上的人们听到了他一声发白肺腑的赞叹:美呵,美呵,无比壮丽的凄凉景色!

阿姆斯特朗把一根标桩打人土哩,将一部电视摄影机架在上面。插着各式天线、模样有些像蜘蛛的“鹰”,离镜头约六十英尺远,正处于电视图像的中央,它后面就是外层空间的永。陋的夜,月球上的重力是六分之一个G,仪及地球L重力的百分之十六点六。电视观众们看到两个宇航员像羚羊似的跳来跳去,并听到奥尔德林说,“当我要失去平衡的时候,我发现恢复平衡并不难。”

他们一共收集了23公斤的月球岩石标本。又摆开太阳风测试仪,收集太阳粒子。展开太阳电池阵,架起月震仪,记录月球震动。还架起激光反射镜,其结果将自动送回地球上的望远镜。最后,两人树起了一面三英尺长、五英尺宽的美国国旗,它是用铁丝缚在旗杆上的。奥尔德林向国旗行了一个礼。再在月面上存放了一个装有76国领导人拍来的祝贺电报的容器,以及一块不锈钢的标板,上面用英文镌刻着一来自行星地球的人于纪元1969年7月第一次在这里踏上月球。我们是代表全人类和平地来到这里的。

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在舱外活动了2小时21分,在月面上总共停留了21小时18分。

此后,他们与在五百公里高空之上飞行的同胞柯林斯汇合,后者将“鹰”舱与已被地面指挥中心称为“哥伦比亚号”的指挥舱对接在一起。前者从管道里爬过去,又回到指挥舱,“鹰”舱则被放走而飘人太空,最后将坠毁在月球上。

“哥伦比亚号”头部朝向地球后,柯林斯发动了引擎。回程需要六十个小时。

当天晚上,电视观众看到了一张地球的照片,这是宇航员在离地球二十八万公里的距离拍摄的。在月球上最壮观难忘的景象就是地球。在月球上遥望地球的感觉是很奇妙的,一个你生活的星球,还有和你有着精神、物质,血缘、社会等全部联系所在的星球,却在几十万公里之遥的你的一片视野里呈现出来……

这一晚,宇航员们睡得很香。临睡前,哥儿们扯了几句——

奥尔德林说:坐在这里,看着地球变得越来越大,而月亮变得越来越小,这情景,除了咱们哥几个,有谁看得着呵。

阿姆斯特朗说:只有在这里,你才知道什么是家,而且不管你混得怎样,回家总是好事。

柯林斯也说了一句:跟我同届毕业的中学同学,至今都没能走出家乡,我却一走,走到了太空……

7月24日,“哥伦比亚号”在太平洋夏威夷西南海面上空近一百公里处重新进入地球的大气层。

服务舱和指挥舱分离。服务舱穿越大气层后坠毁。守候着的航空母舰“大黄蜂号”上的雷达,探测到了正降落的“哥伦比亚号”的位置,它在二十多公里外,正由三朵飞云般的橙色和白色的降落伞引领下疾降。

很快,指挥舱溅落在海面上,它重达5.6吨,激起几人高的大浪,并倾翻了。舱内的三人打开充气阀门,舷边的气袋立时充满了气,指挥舱恢复了平衡。

“大黄蜂”号上起飞的直升机在头顶盘旋,引导“哥伦比亚号”开往目的地。随即,舰上的乐队吹奏起有着欢快旋律的《哥伦比亚,你是海上明珠》。

尼克松总统出现在舰桥上,他挥动着双筒望远镜致意。

此时,在美国境内,城市和小镇里,无数教堂钟声四起,惊起雨点一般的白鸽、灰鸽,雨幕一样地遮住了蓝天。原野上列车汽笛长鸣,组成了“二战”胜利后美国规模最为壮观的汽笛长阵。大街和高速公路上,驾驶汽车的人们都死着命地狠按车上的喇叭,让五十一个州的汽车零配件商,这一天一个个腆着沉甸甸的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与此同时,从澳洲到北欧的挪威,从战后的废墟上已经崛起的东京,到被视为社会主义阵营“叛徒”的贝尔格莱德,人们将耳朵贴近收音机,或从电视上收看这一划时代的重大事件。据估计,仅电视观众就达到六亿人,占地球上当时人口总数的五分之一。即使在亚洲、非洲一些对美国持有敌意的国家,“阿波罗11号”登月的新闻,也由报纸、电台以赞赏的态度或者客观的态度进行了报道。

对此,北京一片寂静。

仿佛月球上那片荒寒的土地没有卧榻之侧的赫鲁晓夫,没有如灰尘一样“扫帚不到,它就不会自动跑掉”的阶级敌人,因而,这一切与中国无关。

莫斯科也一片寂静。

它却有新闻与月球有关,也在向世界播送。就在“阿波罗11号”登陆月球时,苏联也派出无人驾驶的“月球16号”登月,采集了月球上的土壤。

说实在话,“尤人”驾驶在当年亦堪称壮举,就是近四f,年后的今日,中国也没有无人驾驶的飞船登月,“嫦娥工程”还只是探月;但苏联人此举与美国佬的“有人”驾驶相比,当年对于世界的反响,便如以下的两句话对于人生的反响——

一句话,是一个男人对一个额头发烫的女人说:宝贝,我爱你;

另一句话,是医生对一个手术后的病人说:祝贺你,你身上的肿瘤是良性的。

在“阿波罗”登月的历程巾,共有六次成功登陆月球,分别为“阿波岁”11、12、14、15、16、17号。共送上十二位宇航员登陆月球,带回月球岩石及土壤381.7余公斤,对于研究月球的岩石组成和演化历史很有价值。通过对月球岩石的分析,使人类初步了解到月球的年龄及其与地球之间的关系。

“阿波罗14号”飞船登月舱驾驶员埃德加·米切尔从月球返回指挥舱时,有一种被某种东西注视的奇怪感觉,他仿佛感到自己和宇宙中的智能生命产生了一种心灵的接触。回到地球后,米切尔开始研究神秘的超自然现象,他离开NASA后,在加利福尼亚建立了一个“抽象科学协会”,专门研究人类意识和各种超自然事件。

同样被某种神秘感觉笼罩心灵的,还有“阿波罗l5号”登月舱驾驶员詹姆斯‘欧文。登月舱降落在月球卜的亚平宁山,正是在那儿的一处岩石上,他发现了一块日后被认定有着四十五亿年历史、起名为“起源石”的矿物晶体。欧文当时的感觉是,这块“起源石”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正在等待他的到来。欧文返回地球后,开始信仰宗教……

美国国歌的首句是“上帝保佑美国”,上帝却没有给美国人登月铺上一条布满了玫瑰花的坦途。

在“阿波罗计划”的历程中,被称为“英雄的失败”的,是1970年4月发射的“阿波罗13号”。

它也载有二名宇航员,原准备也登陆月球。在驶离大气层时,飞船剧烈震颤,被高速摩擦大气层引起的火焰所包围,瞬间与地面控制中心失去了联系。

电视屏幕上顿时一团漆黑,实况直播停止了。一家疗养院里,一名宇航员的母亲坐在轮椅上收看实况直播,正大惑不解时,两个年轻人赶来,他们的任务是千方百计转移老人的视线。纽约有几千名市民聚集在时代广场上,迟迟不去,死死盯住一面巨大的屏幕,目光里满是焦虑与不安。

美国参众两院召开紧急会议,号召全体国民当晚在家里为太空人祈祷……

不仅是美国万箭穿心,在罗马,梵蒂冈教皇率五万名教众集会,为太空人平安归来而祈祷。以色列首都著名的哭墙边,也黑压压地伫立着上千名忧心如焚的民众。电报、电话潮汛般涌向白宫,许多国家表示,如有需要,愿提供一切可能的协助……

终于,美国人听到了电视里传来的起死回生的声音——

“休斯敦,这里是‘奥德赛号’,很高兴再见到你!”

“这里是休斯敦,美国人都在等着你们回家!”

三位宇航员在死神的利爪已经搭在了双肩的时刻,沉着,冷静,与其凉飕飕的黑影对峙了十几个小时,操作原本已经失控的指挥舱,掉进了南太平洋,并被附近游弋的“硫磺岛号”上的海军直升机救起。

随即,全美到处是一片泪光,一片掌声,一片口哨声,一片拔出酒瓶塞吉……

几个月后查明,是氧气槽中的一个线圈受损,在飞船低温滚动时自燃,并造成爆炸。

根据这一事件,好莱坞拍摄了气势宏大、情节跌宕的大片《阿波罗13号》,历经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此片一直在美国和世界各地长盛不衰地上演。

最后一位登月者是尤金·塞尔南,他和另一位宇航员乘坐“阿波罗17号”,于1972年12月6日登上月球。指挥舱降落的地点是一个很大的峡谷,看起来比美国亚利桑那州西北的著名大峡谷还要壮观。这次,他们在月球上呆了三天,主要的任务是对月球表面大量存在的陨石坑进行探索,并搜集月球土壤。

站在远看像是一层美丽的雪光,细看像是沙子又似炉灰的月壤上,塞尔南有了诗人般的冲动,他想写下点什么。思索了几分钟后,他在月球上留下的是自己女儿名字的缩写:TDC。

当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行字竟然成了二十世纪人类留在月球上的最后一个印记。回到地球后,塞尔南宣称宇航员可以从太空中用肉眼看到中国长城,引发了持续至今的“太空肉眼看长城”争议。2002年,他曾亲自爬上中国长城,圆了自己的长城梦。

“阿波罗计划”开始于1961年5月,至1972年12月第6次登月成功结束,历时约11年,耗资255亿美元。在工程高峰时期,参加工程的有两万家企业、两百多所大学和八十多个科研机构。先后有三十万人直接、四百多万人间接地参加了这项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