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个例子是,2006年9月3日,经过绕月飞行两千多圈,圆满完成各项探测任务后,欧洲航天局三年前发射的月球探测器“智能1号”,以每秒两公里的速度,及与月球表面几乎平行的1度角,在月球上被称为“完美之湖”的火山岩坑着陆。由于这一撞击过程与石片在水面上打水漂相似,英国《泰晤士报》评论说,这次撞击过程是人类历史上迄今最大的一次“打水漂”游戏。“智能1号”以身“殉职”的这最后一撞,为的是在月球表面“撞”出高达十九公里的尘埃,以利天文学家们对月球表面物质作进一步的观测研究。
第三期工程是用小型采样返回仓采回月球样品,这部分美国、俄罗斯亦取得相当成果,而中国要进入第三期工程并完成它,怎么样也得花上十几年的工夫。
而且,至今,无人驾驶的探测器,已经访遍了太阳系里的八大行星及它们的一些卫星,还有“先锋10号”向着太阳系的边缘一往无前、视死如归地飞去。除了在探月上中国人正在奋起直追外,在其他方面还都是空白。
再有,即使在浅太空的地球轨道上,在已有的八百多颗正在运行的卫星里(其中用于军事、间谍目的占到了70%以上),美国就拥有四百多颗,比其他国家拥有数量的总和还多。俄罗斯有八十多颗,中国发射的还不到四十颗,几乎与日本相当…
此外,中国还没有航天飞机,没有空间站。可以比较的是,美国将在2014年前首次发射新一代太空飞船。旧有的“奋进号”、“发现号”、“亚特兰蒂斯号”三架航天飞机,已决定在2010年前退役。在此之前,它们会总共进行十六次发射升空,以全部完成国际空间站的运输、装配任务。该空间站正是为着日后美国再次登月与探索火星服务。
国人实在没有将“嫦娥一号”发射成功当成一面华美的旗幡高高摇在头上的道理。
我们的欣慰应该远多于豪情,这份欣慰就是,在人类活动的领域又一次向太空拓展的节骨眼上,中国没有像前两次那样耽误太多的工夫,总算挤进了国际太空俱乐部。
我们内心的清醒与焦灼,更须一扫外在的骄浮之气。
世界著名黑洞研究者、英国科学家斯蒂文·霍金最近指出,地球目前面临着许多意外的危险,如自然灾害、全球变暖、核战争、遗传变异病毒等人类目前还不知道的其他危险,这使得人类的灭亡可能是相当突然的。
英国的另一位著名科学家克里斯宾一基希尔也支持霍金的观点,他认为,仅仅由于全球气候变化,两百年后地球上将只剩下二十三亿人口。
整日坐在轮椅上、全身只有眼皮可以动弹的霍金,脑力却是可以穿透水泥墙和钢板的核弹头。他预测:解决上述问题的主要办法是尽快开发太阳系的其他星球。人类二十年后可能会在月球建立永久基地,未来四十年内将在火星上建立移民地……
倘若一切真如两位英国科学家所预料的那样,五十年后的中国会怎样,两百年后的中国又会怎样呢?
现在不好说。好说的只是,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历史不可能再让一个无视或延误了向太空拓展的大国有机会站起来。
对待中国,出于各种眼力,或出于各种心机,国际上唱衰者有之,唱盛者亦有之。
2004年,美国高盛投资银行一份重绘未来五十年全球经济地图、编号为99的报告出台。在这份报告里,巴西(Brazil)、俄罗斯(Russia)、印度(lndia)和中国(China)四国的英文名称的第一个字母被联在一起,组成“BRICs”一词。由于“BRICs”的发音与砖块(bricks)相似,结合报告有关四国未来辉煌的经济发展前景,故其创造了一个新的名词“金砖四国”。
高盛称,根据其对“金砖四国”的经济增长前景的最新预测,中国的GDP将在2040年超过美国,印度的GDP将在2033年超过日本。届时,中、印、巴、俄四国将与美国、日本一起组成新的六大经济强国。
恍若高盛成了阿里巴巴,打开了一扇藏有巨大宝库的山门,在成山成谷、耀眼逼人的无数金砖里,中国拥有最大的体量。
这是不是神话呢?若不是神话,只比较国家间的经济总量GDP,又有多大的意义呢?
时下中国GDP的体量已经很大,但是十三亿人口一除,人均GDP才刚刚超过一千美元,还属于国际援助国的范围。GDP虽是衡量一个国家经济高速成长的指标,但是它不能衡量的东西太多了。至少有,它不能衡量这个社会为高速成长付出的生态成本;它不能衡量社会财富的分配是否公平;它不能衡量社会福利的增长。所谓社会福利的增长是三大要素: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与义务教育。
今日古巴的GDP约为二十亿美元,人均不过两百美元。古巴却拥有社会主义标淮的社会福利制度,国家负担了人民最重要的支出,社会保障体系覆盖率达到了百分之百。专家分析,如果加上由国家完全承担的费用,古巴人平均月工资的购买力水平至少在两百美元以上。在古巴上学和医疗全部免费,百分之九十的古巴人拥有统一分配的住房。(2006年8月io日《南方周末》赵凌《“迷人”的卡斯特罗》)
我想,这该是已经八十岁的卡斯特罗在掌控这个与美国咫尺之遥的岛国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无数次暗杀没有得逞,外交孤立没有得逞,经济封锁也无法得逞,最后唯有时间和自然规律能打败他的根本原因。
在中国当下社会,社会福利对许多人来说还很不够。
看起来,银行里居民的储蓄量一直在上涨,究其深层原因,却是社会保障体系至今没有建立起来,人们只能自己给自己上保险,不敢轻易去消费。而且,老百姓本来钱就少,高达十几万亿的储蓄量里广大的一般民众只占五分之一。据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孙立平先生证实,落到每个普通民众储户头上的,平均只有2700元。这意味着,在北京一个三口之家的存款,只够买三环之外一平米的房屋面积,四五户人家的存款加起来,或许能买一个巴掌大的卫生间……
据《中国青年报》报道,中共中央党校社会学教研室教授吴忠民曾经测算过,中国在基本民生方面的投入占GDP的比例在全世界排名倒数第一。
GDP更不能衡量人民是否快乐、祥和。不妨看这样几个数据——
2000年,世界卫生组织在对成员国卫生筹资与分配公平性的评估排序中,中国位居第一百八十八位,在191个成员国中排倒数第四位。有数据还显示,每年有接近50%的病人应该到门诊看病,30%的人应该住院,却因各种原因得不到救治。
从绝对数字上看,世界上大学学费最高的是日本,一名大学生一年费用折合人民币约为十一万元。但日本的人均GDP是中国的三十多倍,从支付比例看,其国民支付这笔费用仅相当于我国居民支付三千五百多元!而我国现阶段大学费用支出,包含学费、住宿费等所有开支,平均每年在一万元以上,有的仅学费每年就超过一万元。
还有一个案例。据《新京报》2006年6月24日报道,一男子在北京龙潭公园东侧护城河野泳时溺水身亡,尸体沉入河底。闻讯而来的警察经过询问后,让遇难者的哥哥陈某拿出八千元打捞,警方才能联系打捞队。由于付不出这笔钱,陈某在河边苦苦等候了一天一夜,直到弟弟的尸体浮出水面……
国内的许多政府大院有着世界各国政府中最显赫的办公大楼,最气派的大小车队,最高昂的运行成本。可在首善之区的一级政府,却不愿从自己兜里掏出区区八千元来,打捞一名显然是穷人溺亡的尸体。这是对公民生命尊严的漠然,还是公共服务体系的严重缺失?
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所研究员余晖先生在一篇评论中说——
我们的理想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悲哀的是,在许多地方,我们放弃了好的社会主义,却学到了坏的市场经济,或者说我们保留了坏的社会主义,却没有学到好的市场经济。
——(2006年8月17日《南方周末》《写在电视剧[诺尔曼·白求恩]开播之际》)
在如此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独步天下”气象里,除了那些拥有着太多灰黑色收入的贪官污吏,那些年薪和收入动辄七八百万,乃至上千万,换起豪宅、名车来如同换件衬衫一样方便的老板、明星,还有一些极力制造大众文化狂欢的泡沫以掩盖社会性的某种精神危机、道德危机的精英们,广大的老百姓能够快乐、祥和,并有好的心情唱“今天是个好日子,明天是个好日子,天天都是好日子”吗?
歌声,本应汩汩流自心田。歌声,却也可能出自某种操演,某类反讽。
倘若总视操演者、反讽者为由衷者,那就如同将一个眼看就要破口的脓肿,看成了一只色彩艳丽的壮硕桃子。
“盛世”之调可以休矣!
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和中国的月球探测事业一样,日后还有艰难、曲折的道路要走。在这条道路上所需要的不是气馁者、沮丧者,更不是空谈者、骄奢者,而只能是风集影从却又不嚣行色的实干者。
他们身上能体现理性意识是一个民族最为可贵的品质。在一个民族的发展进程中,不管会涌起多少非理性的泡沫,但它们都是昙花一现,终归还是要回到理性的轨道。
同时,他们还表现了自己身上一种最可贵的品质,那就是沉静。尽管这份沉静常常只是像一次次在无名僻壤的道路上举行的漫长、艰难的长跑,而不是在欢呼的人群面前进行的激动人心的冲刺;但这份沉静是有力量的,它就像润物无声的水,滴水穿石的水,造就千姿百态的钟乳石的水,默默地改变着世界。
他们之中,毫无置疑的有栾恩杰、孙家栋,和本书的主人公欧阳自远及其团队的人们。
还在2004年,一位记者采访欧阳自远:完成绕月计划后,那一年您多大年纪?
欧阳自远:我大概七十二岁。
记者又问:第二期如果做出来的话,这个时间会到什么时候?
欧阳自远:第二期做出来,我大概七十七八岁。
记者:我估计做完了第二期,您还会考虑第三期?
欧阳自远:是的。第三期,包括以后的载人登月,可能都得在我八十岁以前要设计好。这是我的责任,我要把它准备好,尽自己的能力去做好这件事情。除了老天格外施恩,我很难看到中国人登上月球了,但我可以让后人在我的肩膀上走得更顺当、更好……
此外,中国的火星探测现在正在做规划,欧阳自远估计,在2010年前后,中国可以进行首次火星探测。
1935年农历十月初九。南方的早上已经有些凉意了,可处在罗霄山脉怀抱里的吉安,秋阳似酒。禾水两岸,松树、柏树和香樟依然一派苍翠,满山的油茶树正是花开季节,雪白的茶花开得素净而又含蓄,仿佛藏有一个不小的秘密,尚不想现在就告诉世人……
这一天,县城里一户人家就要添丁了,年轻的母亲难产,已经痛了一天一夜。最后接生的医生动用了产钳,孩子被钳了出来,随着“哇!”的一声啼哭,是个胖乎乎的男孩。其时,正在侧房里念书的舅舅,正念到《论语》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舅父当即对家人说,这孩子出生这么艰难,肯定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就叫他“自远”吧。
犹如绿叶红花、抖珠落玉的江南荷塘,常常是文人骚客们的精神栖息地;
一个远行者,几乎用了一生的精力奔走在地月间,月球将是他灵魂的安息地。我记得“二战”后担任法国总统的戴高乐先生讲过这么一句话——
世界上什么人能够堪称伟大?就是那些能在成年后实现自己童年梦想的人。
2006年3月30日—8月11日一稿
9月3日—9月16日二稿
11月定稿于南昌大学胡平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