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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瑞(1)

题解

所谓“瑞”,《说文》:“以玉为信。”段玉裁解说:“瑞,节信也。”又说,“引伸为祥瑞者,亦谓感召若符节也。”这说明,“天瑞”,就是天(自然)的符号,即天的信物。

《天瑞》涉及几个问题。关于自然的本原。这里指的是所谓“玄牝之门”、“天地之根”——“道”,用《天瑞》的范畴就是“太易”,即宇宙尚未由气形成之前的迷蒙、浑沌情形。关于自然形成的阶段性。《天瑞》分为四个阶段:一为“太易”,其特征是“未见气也”;二为“太初”,其特征是“气之始也”;三为“太始”,其特征是“形之始也”;四为“太素”,其特征是“质之始也”。四个阶段由阴阳统制,万物“未相离”,有着密切的关联。有关变化发展,着重几点:其一,变化发展都出于“机”和入于“机”;其二,均有穷尽,顶点为“九”,九以后“复变而为一”,是循环往复的变化发展;其三,不变者为“道”,道能促使万物“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其四,基本态度是顺其自然,任何强制都只能适得其反。

《天瑞》的人生观是从自然观建立和发展起来的。万物“损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亏于彼”,所以基本的人生态度应该是“乐天知命”。又认为社会人生不可能全备,不可能十全十美,这就应该能乐则乐,不应“营营而求生”,否则只能忧苦终老。对于个体生命,以“处常得终”为基本原则,必须按照常规常情生活,然后随着客观规律以尽天年。因此,人要有保持“静”和“虚”的态度。《天瑞》认为人生有四个阶段,“婴孩、少壮、老耄、死亡”,以“婴孩”阶段最为完美,乃“和之至也”。

原文

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国君、卿、大夫视之,犹众庶也。国不足,将嫁于卫。弟子曰:“先生往无反期,弟子敢有所谒,先生将何以教?先生不闻壶丘子林之言乎?”子列子笑曰:“壶子何言哉?虽然,夫子尝语伯昏瞀人,吾侧闻之,试以告女。其言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黄帝书》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谓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

注释

壶丘子林:应为“壶丘林”,“子”为尊称,复姓壶丘,据说为列子的老师,春秋郑国人。

伯昏瞀人:曾与列子同学于壶丘林。

女:同“汝”。

谷神:谷,山谷,空旷;神,神秘莫测,非神灵之神。谷神,空虚莫测的奇妙作用。

玄牝之门:这里是说“道”产生万物的门户(途径)。

天地之根:根,根本,本原。天地万物的本原在于“道”。勤,劳作,不懈怠。这里引申为停息。

译文

列子住在郑国圃地,四十年来没有人了解他。郑国国君及公卿对待他,如同对待普通百姓一般。有一年郑国出现饥荒,列子想去卫国。他的弟子说:“先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弟子大胆请求临别赠言,先生准备用什么来教导我们?难道先生没有听说过壶丘子林的教诲吗?”列子笑着说:“壶子先生哪里说过什么呢?不过,壶子先生曾经对伯昏瞀人说的时候,我在旁边听到了,我就姑且告诉你们吧。壶子先生这样说:有一样东西也就是道,它产生万物而自己不被事物所产生,它使万物发展变化而自己不受事物的发展变化所控制。产生万物而不可能不产生,使万物发展变化而不可能不使它发生变化,所以万物经常在产生并发展变化。这样万物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并在发展变化。这阴阳二气,这四季,不因为万物的产生而独立凝固,不受万物的发展变化而一直不断地交替着。永无终结,凝固而独立存在,这种道理不易研究。《黄帝书》上说:空虚莫测的奇妙作用永恒地存在着,这就是道的神妙莫测的作用。

道产生万物的门户就是天地万物的本原。道绵延不绝,似有似无,其作用永无穷尽。因此产生万物的,不为外物所产生;使万物发展变化的,不被外物控制而变化发展:万物都是自然地产生,自然地发展变化,自然地形成,自然地着色,自然地应用智慧,自然地使用力气,自然地消亡,自然地生长。说它是有意识地产生、变化、发展,有意识地形成、着色,有意识地应用智慧、使用力气,有意识地消亡、生长,这种观点是不对的。

原文

子列子曰:“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穷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注释

太易:太,极至;易,生而又生,不断更新之意。太易,这里指万物的本源。

太初:初,元初,原始。太初,指天地元气萌发时的状态。

太始:元气业已形成,有了形态之时。

太素:形成了物质特性。

浑沦:混沌,天地万物无界限,混合为一体。

埒:界域。

一:这里指万物变化的最开始形态。

七:七为阳数,六为阴数。单言阳数,如七、九,而不言阴数,如六、八,表不阳力无向阴相随,所以阴数从略。

九:极数。下一句之“九变”,指阳气变化的最大限度。古代以“九”为极限。

冲和气:冲,通“中”,即中和之气。

译文

列子说:“古代的圣人以阴阳二气来统制天地。有形态的天地万物都产生于无形态的阴阳二气,不然天地从何处而来?所以说,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就是还未形成元气之前的状态,太初就是元气刚开始形成的状态,太始就是形体初始形成的状态,太素就是性质刚开始形成的状态,元气、形体、性质都具备而且结合为一体不可分开,这就叫做浑沦。浑沦就是说万物浑然一体且不可分离,要看又看不见,要听又听不到,要摸又摸它不着,所以称它为易。易无形体无边际,易化而为一,又经一衍化为七,七再衍化为九。九是变化发展的极点,于是又归回到一,一是万物变化发展的开始。这时气体清而轻的上浮则为天,气体浑而重的下沉则为地,元气中和便形成了人类,所以天地充满着精气,万物便得到变化而生长。”

原文

子列子曰:“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故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然则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何则?生覆者不能形载,形载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违所宜,宜定者不出所位。故天地之道,非阴则阳;圣人之教,非仁则义;万物之宜,非柔则刚:此皆随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声者,有声声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尝终;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皆无为之职也。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羶能香。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注释

职:专主,职责。覆:庇护。

形载:形体负载(万物)。

否:六十四卦卦名,“否”为坏卦,“泰”为好卦。这里当“缺陷”讲。

位:位置。

道:这里当“法则”讲。

无为:这里系指顺应自然,不勉强地盲目地而为。

玄:黑色而略带红。

羶:“膻”的异体字,牛羊的臊气。

译文

列子说:“天地没有完整的功效,圣人没有完整的才能,万物也没有完整的用途。所以天的职能在于庇护生命,地的职能在于承载万物,圣人的职能在于教化人们,各种事物都有着各自适合的职能。如此说来,天有它所不能及的,地也有它所擅长的,圣人也有不是,事物之间有着相互通融的方面。为什么呢?庇护生命的却不可以负载万物,承载万物的却不可以去教化人们,教化人们的圣人却不可以违背各种事物的恰当用途,恰当的用途又不可以跃出各自的位置。所以天地的法则不是阴,就是阳;圣人的教化,不是仁,就是义;事物的性质,不是柔,就是刚。这些都是依从着它们的本性而不可以跳出本性之外的。所以有生命的事物,就有形成生命的事物;有形体,就有产生形体的事物;有声音,就有产生声音的事物;有颜色,就有使事物显示颜色的物体;有滋味,就有使事物形成滋味的物体。所产生生命的物体消亡了,而产生生命的因素并没有终结;所产生生命的物体已定形了,而产生生命的因素就不会显现出来;所产生的声音已被听到了,而产生声音的物体并没有发出声音;所产生的颜色已明显了,而产生颜色的物体并没有显示出来;所产生的滋味已被品尝到了,而产生滋味的物体并没有呈示出来;这些都是‘无为’的职能。可阴可阳,可柔可刚,可短可长,可圆可方,可生可死,可热可寒,可浮可沉,可以唱宫,可以唱商,可以出没,可以黑黄,可以甘苦,可以膻香。它们无知无能;然而它们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原文

《黄帝书》曰:“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形,必终者也;天地终乎?与我偕终。终进乎?不知也。道终乎本无始,进乎本不久。有生则复于不生,有形则复于无形。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生者,理之必终者也。终者不得不终,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而欲恒其生,画其终,惑于数也。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归也,归其真宅。黄帝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

注释

与我偕终:天地万物同自身一起终结。同归于一起终结,表明万物从本质上说没有什么差别。

进:通“尽”。

久:当为“有”。

不生者:这里是指先有其生,然后这生达于死灰。

无形者:这里是指先有其形,然后这形便离散不存。

画:截止,停止,终止。

数:这里指事物的理数、法则。

真:本源,本性,这里指“道”。

真宅:太虚之域,道家所谓人去世后的真正归宿。

根:本质,即“道”。

译文

《黄帝书》说:“活动形体时不出现形体却出现影子,响动声音时不产生声音却产生回响,‘无’在运动时不产生‘无’却产生‘有’。”有形之物,必然会终结。天地会终结吗?天地与我一同终结,终结是否有尽头是不得知的。道说它终结了而本来就无开始,说它完尽而本来就不存在。有生命存在的东西就会回归到无生命的状态,有形体的事物就会回归到没有形体时的状态。没有生命之物不是本来没有生命;没有形体之物不是本来没有形体。生命按照自然规律来说必然会终结。该终结的不能不终结,就像该形成的必须形成一样。想使生命长久地保持下去而不终结,这就是对自然规律的不理解。精神是属于天,形体是属于地。属于天的清澈而离散,属于地的浑浊而凝集。精神离开了形体,就各自回归于本原,所以称之为鬼。鬼的意思就是归复于太虚的境界。黄帝说:“精神回归于门里,形骸归复于根本,我还怎么存留?”

原文

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其在婴孩,气专志一,和之至也;物不伤焉,德莫加焉。其在少壮,则血气飘溢,欲虑充起;物所攻焉,德故衰焉。其在老耄,则欲虑柔焉,体将休焉,物莫先焉。虽未及婴孩之全,方于少壮,间矣。其在死亡也,则之于息焉,反其极矣。

注释

耄:年老。

间:通“闭”,安,息。

之:指代生命形体。

极:尽处,这里指“道”之所在。

译文

人由出生到死亡,要经过四个大的变化阶段:婴孩时期,少壮时期,老年时期,死亡时期。在婴孩时期,心志专一精气归一,全身心处于高度的和谐;不受外物的伤害,德行达到最高境界。少壮时期,血气充盈于体内且飘溢而出,欲念思虑充满于体内,容易受外物的伤害,德行便开始衰退。到了老年时期,欲望和思虑就少了,体力处于歇息状态,不受外物的诱惑;虽不能回归于婴孩时期的纯正,但比少壮时期安静得多。死亡之期,人的精神形体都该休息了,各自返回到原本该去的地方了。

原文

孔子游于太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何忧哉?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

注释

太山:即泰山,位于今山东境内。

荣启期:据传为春秋时的隐士。郕:古地名,位于今山东宁阳县东北。

鹿裘:鹿皮衣服。

带索:用绳子作腰带。

不见日月:指婴儿在母腹中夭亡。不免襁褓:不免于襁褓中夭亡。襁褓:婴儿的包被。

译文

孔子在泰山游览,看到荣启期在鄘地的原野上行走,荣启期穿着粗糙的鹿皮衣服,腰上系着绳子,弹琴唱歌。孔子对他问道:“先生这么高兴,为什么呢?”荣启期答道:“我高兴的原因很多。上天产生万物,在这万物之中惟有人最尊贵,而我得以做人,这是第一大快乐。人又有男女的区别,男尊女卑,我是个男人,这是第二大快乐。有的人出生时没见过日月就夭折了,有的在襁褓中就天亡了,我却活到了九十岁,这是第三大快乐。贫穷是读书人的经常现象,死亡是人的最终结果,我经常处于贫穷之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还有什么值得烦忧的呢?”孔子说:“好啊!这才是自我宽慰的人。”

原文

林类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遗穗子故畦,并歌并进。孔子适卫,望之于野。顾谓弟子曰:“彼叟可与言者,试往讯之!”子贡请行,逆之垅端,面之而叹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类行不留,歌不辍。子贡叩之不已,乃仰而应曰:“吾何悔邪?”子贡曰:“先生少不勤行,长不竞时,老无妻子,死期将至,亦有何乐而拾穗行歌乎?”林类笑曰:“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子贡曰:“寿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恶。子以死为乐,何也?”林类曰:“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子贡闻之,不喻其意,还以告夫子。夫子曰:“吾知其可与言,果然;然彼得之而不尽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