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办事以国为重,有以国事为儿戏者,即使是天子也不轻饶。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昭帝病逝,因无子嗣,霍光等拥立昌邑王刘贺继位,岂料刘贺是个狂纵无度的人,嗣位后专喜游猎,淫乱无行。霍光规劝无效,很是气恼。一次,他召集群臣到未央宫会议,说:“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众臣唯唯诺诺,不敢发言。霍光见状,厉声说:“如今天下纷扰不安,我理应任劳任怨,负起责任来。”众臣知道霍光心有大计,纷纷叩头道:“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于是霍光率众臣一同去见太后,陈述昌邑王的恶行,请求废立刘贺。太后同意了霍光所言。接着霍光请太后上朝召见刘贺,霍光同各大臣联名参奏他,说他淫逸无度,即位才27天,就做了千余件坏事,因此没有资格为民父母,应当废立。太后听后当即准奏,并怒斥刘贺:“为人臣子当悖乱如是邪!”霍光将废帝送回到昌邑王府,临别时说:“王行自绝于天,……臣于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
霍光当政期间,勤政纳谏,轻徭薄赋,百姓富足,四方归顺,国家出现升平景象,宣帝本始元年(公元前73年),汉宣帝下诏表扬霍光“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秉谊,以安宗庙”,加封霍光食邑1.7万户,赏赐黄金7000斤,钱6000万,绸缎2万匹等。宣帝本始二年(公元前72年)三月,一代名臣霍光病故。太后和皇帝亲往送葬。
然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专制制度历来如此,霍光也不例外。霍光在朝时,他自己被封为司马大将军,他的一个儿子、两个侄孙俱被封侯,四个女婿、甚至连孙婿以及姐姐的女婿也都位居显要,举朝之中,无人能与霍氏家族的势力相抗衡。
霍光之妻霍显居然还不满足,还要与皇帝联姻,想将宣帝的皇后许氏挤掉,将自己的小女儿霍成君送入宫中为后,便趁许皇后怀孕之际,指使女医将她毒死;不久,霍成君便被立为后。霍光虽然不曾参与这次阴谋,当事后知道时,为了避免灭门之祸,不只不肯出首认罪,反而替那位女医掩饰,逃脱罪责。由于他大权在握,他生前这件勾当始终没有败露。
两年以后,霍光死去,其子霍禹继任大将军、大司马,侄孙霍山为丞相,外孙女上官氏为皇太后,小女儿霍成君为皇后,他们以为霍氏家族权势依旧如磐石之固,毫不收敛。霍显出入皇宫不分昼夜,如同自己家中一样;母子兄弟叔侄联成一气,广修府第,盛饰车马,纵情游乐,不问朝政,不敬皇上。当汉宣帝将其早年所生的儿子刘奭立为太子时,霍显气得吃不下饭,口吐鲜血,愤愤地道:“刘奭是皇帝微贱之时所生的儿子,怎么能够立为太子?我的女儿是皇后,难道将来她生了儿子反而只能封王吗?”霍显想故伎重演,又指使皇后霍成君去毒害太子,幸有乳母保护,未能得逞。殊不知霍家的擎天柱已经倒了,早有人在暗中窥伺他们了。
霍光执政这么多年,自然得罪了不少人,霍光生前,他们敢怒而不敢言,如今霍光死了,便有人想要摧毁霍氏家族的权势地位,何况汉宣帝本人对霍光的专权也早心怀不满呢!首先出面发难的是御史大夫魏相,他已经打听到了霍显毒害许皇后之事,便秘密奏知皇帝。宣帝以霍氏在朝年深日久,势力盘根错节,不好一举擒拿,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霍氏所控制的部分权力。
霍家子弟依然飞扬跋扈,一次,霍氏家奴与魏相的家奴由于争抢道路发生了冲突,霍家奴倚权仗势,竟然闯入魏相的御史府,大打出手,扬言要踏平御史府,迫使魏相即头谢罪,这才罢休。
可此时魏相深为宣帝所信任,很快便被提拔为丞相,经常可以单独会见皇帝,经过他和宣帝的谋划,一系列削夺霍家权势的措施付诸实施:首先,收回了霍禹审批奏书的权力,令臣僚百姓上书直接交由丞相处理,于是,霍家的种种劣迹便源源不断地反映到宣帝那里;其次将握有兵权的霍氏子婿分期分批调出朝廷,而由自己的亲信所取代。
霍氏这才感到皇帝日甚一日的抑制和削夺,心怀怨恨;尤其当得知毒杀许皇后的事情已经败露时,更是惊恐万状,于是有了谋反之心,密谋由上官皇太后出面,召请魏相及许皇后的父亲许广汉赴宴,而使霍光的两名女婿在席间杀掉这两个人,然后拔掉汉宣帝,而立霍禹为皇帝。
这是一个绝大的阴谋,如果真的得以实现,汉家的汉山便要完蛋了。可它很快被发觉,惩罚降临了,霍氏一门自杀的自杀,斩首的斩首,霍光的儿子霍禹被腰斩,老婆霍显被暴尸成阳街头,已经当了皇后的小女儿霍成君被废黜,并终于自杀。
从霍光之兄霍去病算起,霍氏家族在西汉前期政坛上前后盘踞达六十余年,立过殊功,建过伟业,兴盛之时,名动天地,威逼日月;一朝败亡,如土崩瓦解,冰化雪消。
早在霍氏极盛之时,茂陵人徐生就预言道:“霍氏必亡。权势太盛了必然不再谦逊,不谦逊必然会欺慢君上,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权势超过了别人,总是压人一头,必然遭到众人的忌恨、反对,专权的时间越久,反对的人则越多;天下的人都反对你,你又行大逆不道之事,又怎么能够不灭亡呢!”
《资治通鉴》的作者司马光在论及霍氏之败时有一段话,大意是说:霍光辅佐汉朝,可以说是一个大忠臣,然而最后却未能保全其家族,这是为什么呢?权力,这是国君的武器,而大臣掌握着,长期不归还国君,很少会不遭祸的。昭帝、宣帝都很聪明,了解民间疾苦,完全可以亲政,而霍光长期专权,不知避让,又安排家人亲属充塞朝廷,使在上的国君满怀愤怒,在下的官吏百姓充满了怨恨,举国上下切齿痛恨,侧目而视,就等着他失势倒台以便惩处,霍光本人能躲过这一关,已经很侥幸的了,他的子孙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这怎么能够不垮台呢?不过,汉宣帝也有错,如果他只给霍光以丰厚的利禄,众多的赏赐,使其富有,也可以报答霍光拥立的大德了。他却委霍光及其家人以重任,授他们以兵权,等到矛盾越来越多,冲突越来越尖锐,便加以强制性的制裁、削夺,使他们由怨恨而恐惧,终于铤而走险,皇帝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司马光对霍氏及皇帝各打五十大板。不过他认为权臣败亡、君上有责的意见,却是很有见地的。大臣之所以具有凌驾一切的权力,或者由于国君的昏庸,或者由于国君的纵容。曾经有过这样的掌权者,有意将某个大臣抬到了至高无尚的地位,利用他去除掉另一些异己者,达到自己的某种政治目的。然而权力如同潘多拉匣子中的魔鬼,一旦放了出来,再要收回就十分困难了。当最高掌权者发现这种权力已经构成对自己的威胁时,便要对权臣采取断然措施。那羽翼已经丰满的权臣未必肯那么乖乖就范,他要反抗。君臣之间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一场火拼,也许权臣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最高掌权者也难辞其咎。
李德裕是唐代后期的著名宰相,是李吉甫的儿子,牛李党争中李党的领袖。他历任四朝,很有作为。
会昌年间,德裕为相,深得唐武宗李炎信任。这时回鹘被黠戛斯所破,部落南移。武宗采纳德裕意见,发粮赈济回鹘,同时又严加备御。会昌三年(843),回鹘乌介可汗大掠云朔北边(今山西北部及内蒙古境),德裕命河东(今山西太原西南)节度使刘沔与幽州(今北京)节度使张仲武协办招抚。刘沔部将石雄率骑夜袭乌介牙帐,乌介遁走,唐军取得重大胜利。同年,泽潞(今山西长治)节度使刘从谏卒,侄刘稹擅称留后,意图继位。德裕力主讨伐,武宗支持他,组织诸镇军队进击;同时让李德裕起诏书给成德(今河北正定)、魏博(今河北大名北)二镇,说明朝廷对河北的政策不变,允许子孙世袭,两镇遂奉命出兵助攻刘稹。经过一年的战斗,泽潞平定。在这次战役中,德裕从流配军人中提拔起来的石雄为泽潞西面招讨,首破刘稹军。
武宗尊信道教,鉴于佛教长期盛行、寺院经济恶性膨胀,严重影响国家的课役征发,会昌五年决定废佛。早在浙西观察使任上,李德裕就奏请制止徐州出卖度牒,以免减损州县户口。此时,他积极支持武宗的废佛行动。
李德裕是个有作为的宰相,但度量不宽,二十余年间,他和牛僧孺等相互排斥。会昌时,他当国用事,僧孺和李宗闵都被贬黜到岭南。会昌六年,武宗死,宦官拥立武宗叔光王怡,是为宣宗。宣宗即位,德裕罢相为东都留守,牛党白敏中、崔铉等为相。不久,德裕又被贬为潮州司马,再贬崖州(今海南岛琼山东南)司户。
霍、李在曾国藩的心中都是英雄人物,但又常常引以为戒,主要是戒“骄妄”。霍光废君另立,李德裕结党自固,曾国藩认为都是不足取的。
自恃功高,骄横傲慢,也终将自损其身。骄矜,是指一个人骄傲专横,傲慢无礼,自尊自大,好自夸,自以为是。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经常能看到的,具有骄矜之气的人,大多自以为能力很强,很了不起,做事比别人强,看不起他人,由于骄傲,则往往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由于自大,则做事专横,轻视有才能的人,看不到别人的长处。
骄矜对人对事的危害性是很大的。这一点古人认识是十分清楚。
《管子·法法》中说:“凡论人有要:矜物之人,无大士焉。彼矜者,满也。满者,虚也。满虚之物,在物为制也。矜者,细之属也。”这段话告诉我们,评价一个人,是有一定的标准的,凡是能够做出一番伟大事业的人,没有一个是具有骄矜之气的人。那些骄傲矜持之人,是自满的表现,是空虚的表现,这不是什么好事。
《尚书·革命》中这样阐述道:骄傲、荒淫、矜持、自夸,必将以坏结果而结束。同样的看法在《说苑·丛谈篇》中也有:“富贵不与骄傲相约,但骄傲自然而然地随富贵出现了,骄傲和死亡并没有联系,但死亡也会随骄傲而来临。”
一代名君唐太宗对侍臣说:“天下太平了,自然骄傲奢侈之风容易出现;骄傲奢侈则会招致危难灭亡。”
宋朝名将狄青任枢密使的时候,自恃有功,十分地骄横傲慢,得罪了一些人。当时文彦博执掌国事,建议皇上调狄青出京作两镇节度使,狄青不服,向皇上陈述自己的想法说:我没功,怎么能接受节度使的任命?我没有犯罪,为什么要把我调离京城呢?皇上宋仁宗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就没有再怎么样,而且称赞狄青是个忠臣,文彦博对仁宗说:“太祖不也是周世宗的忠臣吗?太祖得了军心,就有了陈桥兵变。”仁宗听了这番话,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同意了彦博的意见。狄青对此毫无所知,就又到中书省去为自己辩解,仗着自己的军功还是不想去当节度使。文彦博则对他说:让你出去当节度使没有别的原因,是朝廷怀疑你了。狄青
一听此话后退数步,惊恐不安,只好出京。朝廷每月两次派使者去慰问他,只要一听说朝廷派人来了,狄青就恐惧不已,不到半年,就发病身亡了。可见骄矜不忍是难以成大事的。
狄青自恃有功,于是骄傲起来,结果是什么呢?是自损其身。人要忍骄,不自以为是,要克骄防矜,谦恭待人,礼贤下士,才能获得他人的支持和拥护。
唐代的杜审言,字必简,是杜甫的祖父。唐中宗时做修文馆学士,为人恃才自傲,曾对人说:“我的文章那么好,应该让屈原、宋玉来做我的衙役,我的字足以让王羲之北面朝拜。”杜审言有些太自不量力了,所以被后世的人们所嘲笑。这样骄傲自夸只能是显出了他的见识的短浅,并没有人认为他的才能真的有那么大。骄矜不忍只能是贻笑大方。
《劝忍百箴》中对于骄矜这个问题这样说:“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诸侯骄人则失其国,大夫骄人则失其家。魏侯受田子方之教,不敢以富贵而自多,盖恶终之衅,兆于骄夸;死亡之期,定于骄奢。先哲之言,如不听何!昔贾思伯倾身礼士,客怪其谦。答以四字,骄至便衰。斯言有味,噫,可不忍欤!”
这段话意思是说,金玉满堂,没有人能够把守住。富贵而骄奢,便会自食其果。国君对人傲慢会失去政权,大夫对人傲慢会失去领地。魏文侯接受了田方子的教诲,不敢以富贵自高自大。骄傲自夸,是出现恶果的先兆,而过于骄奢注定要灭亡。人们如果不听先哲的话,后果将会怎样呢?贾思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客人不理解其谦虚的原因。思伯回答四个字骄至便衰,这句话让人回味无穷,咳,怎么能不忍耐呢?
确实是这样。现代人最大的问题,就是骄矜之气盛行。千罪百恶都产生于骄傲自大。骄横自大的人,不肯屈就于人,不能忍让于他人。做领导的过于骄横,则不可能很好地指挥下属,做下属的过于骄傲则会不服从领导。做儿子的过于骄矜,眼里就没有父母,自然不会孝顺。
骄矜的对立面是谦恭、礼让。要忍耐骄矜之态,必须是不居功自傲,自我约束,克制骄傲的产生。常常考虑到自己的问题和错误,虚心地向他人请教学习。
要克服骄傲自大,培养谦恭礼让的品质方面,古人为我们做出了不少榜样。
据《战国策》记载:魏文侯太子击在路上碰到了文侯的老师田子方,击下车跪拜,子方不还礼。击大怒说:“真不知道是富贵者可以对人傲慢无礼,还是贫贱者可以对人骄傲?”田子方说:“当然是贫贱的人对人可以傲慢,富贵者怎敢对人骄傲无礼?国君对人傲慢会失去政权,大夫对人傲慢会失去领地。只有贫贱者计谋不被别人使用,行为不合于当权者的意思,不就是穿起鞋子就走吗?到哪里不是贫贱?难道他还会怕贫贱?会怕失去什么吗?”太子见了魏文侯,就把遇到田子方的事说了,魏文侯感叹道:“没有用田子方,我怎能听到贤人的言论?”
富贵者、当权者自身本来就容易有骄傲之势,看不起地位不如自己的人。但是作为统治者,如果不能礼贤下士,虚心受教,他就可能因为自己的骄矜之气而失政权,富贵者则可能因此失去自己的财势。
相同的例子还有《左传》中记载的在成公二年发生的一件事。当时鲁国和卫国忧虑齐国会来攻打他们,都到晋国去搬兵要讨伐齐国。晋国派邰克率领中军,士燮为上军之将的辅佐,乐书带领下军,去救鲁国和卫国,在华泉打败了齐军,俘获了齐国的车右逢丑父。齐国用甑和玉贿赂晋国,并答应把侵占鲁国和卫国的土地还给他们,以此作为求和的条件。于是晋国部队班师回朝。晋景公慰劳将士们说:“都是你们的功劳。”邻克回答说:“这是你教导有方,更全凭将士们的努力,我又有什么功劳呢?”士燮回答说:“是荀庚指挥得好,是邻克控制全军,我又有什么功劳?”作为臣子的,如果都能如此谦虚,不居功自傲,那该多好,后人听了,都将称赞他们贤明。三位将军能够获胜而归,最重要的怕是他们谦恭相让,精减团结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