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说:“仁能战胜不仁,就像水能战胜火一样。而现在一些行仁的人,好比用一杯水去浇灭一车木柴燃起的大火;火不熄灭,就说水不能战胜火。这反而助长了那些最不仁的人,而他原来那点仁最终也会丧失的。”
孟子说:“五谷是庄稼中的好品种,假如不能成熟,那还不如稗草的籽粒可吃。仁,也在于使它成熟罢了。”
孟子说:“羿教人射箭,一定要求把弓拉满;学射的人也力求自己把弓拉满。高明的工匠教人手艺,一定要用圆规和曲尺;学手艺的人也一定要使用圆规和曲尺。”
告子日:“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
孟子日:“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桮棬也?如将贼杞柳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杞柳是树名,枝条柔韧,可以编制箱、筐等器物;桮棬是器名,先用枝条编成杯盘之形,再以漆加工制成杯盘。
孟子主张“性善”,认为人的本性与“仁义”并不违背,所以不同意告子“毁伤人的本性来成就仁义”的比喻。据《墨子·公孟》的记载,告子是墨子的晚辈而年长于孟子。
告子日:“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
孟子日:“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孟子认为人性天生趋向于善,而不善则是因为人性受到了逼迫的缘故。
告子日:“生之谓性。”
孟子日:“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
日:“然。”
“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
日:“然。”
“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告子日:“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孟子日:“何以谓仁内义外也?”
曰:“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
日:“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
日:“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
日:“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然则耆炙亦有外与?”
在这一段对话中,告子认为人的本能就是性,所以仁爱的情感是内在的,而义则是外在的。孟子继续就“义”是否是外在的问题与告子进行辩论。与前面的论述一样,孟子没有正面阐明“义”是内在的理由。只是驳斥了告子立论的缺陷,这个问题在下面还有具体的论述。
孟季子问公都子日:“何以谓义内也?”
日:“行吾敬,故谓之内也。”
“乡人长于伯兄一岁,则谁敬?”
日:“敬兄。”
“酌则谁先?”
日:“先酌乡人。”
“所敬在此,所长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
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
孟子日:“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日:‘敬叔父。’日:‘弟为尸,则谁敬?’彼将日:‘敬弟。’子日:‘恶在其敬叔父也?’彼将日:‘在位故也。’子亦日:‘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
季子闻之,日:“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果在外,非由内也。”
公都子日:“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
关于孟季子,朱熹认为可能是孟仲子的弟弟,也有人认为是任国国君之弟季任。“弟为尸”的尸是指古代祭祀时,代死者受祭,象征死者神灵的人,以臣下或死者的晚辈充任。后世改为用神主、画像。
这一部分主要辩论义的内在性。“仁义”是孟子道德学说的核心。在本书《公孙丑》篇中,孟子曾强调“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他的“性善”说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
公都子日:“告子日:‘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日:“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好善;幽、厉兴,****好暴。’或日:‘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今日‘性善’,然则彼皆非与?”
孟子日:“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侧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日:‘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
公都子是孟子的学生;幽、厉,指周幽王、周厉王,是周代两个暴君;象,是舜的异母弟,品行不善;瞽瞍是舜的父亲,品行不善。
这是孟子论述性善观点的核心部分。孟子认为。人的本性已经具备了仁、义、礼、智的本质,后天的修养只是对这些东西加以提高、发扬罢了。
孟子日:“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璘麦,播种而耰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故龙子日:‘不知足而为屦,我知其不为蒉也。’履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日,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
龙子是古代的贤人:易牙是春秋时齐国最擅烹调的人,齐桓公的宠臣;师旷是春秋时晋平公的乐师,目盲,善辨音律;子都是传说中的古代美男子。
孟子认为,人心对于仁义都有天生的本质,这一点是人人相同、毫无二致的。后来之所以有区分,除了受到环境逼迫外,还有先知、先觉的原因。但这只是次要方面,主要还是后天的发挥、养护问题,并非说本性有不同。
孟子日:“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复,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日:‘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睢心之谓与?”
这一段说的是对天生善性的养护问题。善心的保有,在于适当的、应有的养护。
孟子日:“无或乎王之不智也。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今夫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日:非然也。”
这一段是就养护善性问题的进一步发挥。孟子认为。善性不但要养护,而且还要用心专一,否则,一暴十寒是不会有成效的。文中所举的例子,因而成为著名的寓言。
孟子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这一段是《孟子》书中最为精典的内容之一,已经成为中学课本中的篇目。孟子认为,人的本性虽然善,但有时候也会迫于情势与欲望(告子认为它也属于本性),做出非善的行为来,这样就失去了自己的本心,因此“君子不可顷刻而不省察于斯焉”(朱熹《孟子章句集注》)。
后人对这段表示欣赏,主要为其中的正气所感动,“舍生取义”曾鼓舞了许多志士仁人为自己的理想而献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成了常用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