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普里斯考斯的描述:要经过一个露天前厅,才能到达阿提拉住的有巨大房梁和铺有木板地的屋里。匈奴人当中有能做木工活的能工巧匠,这可以从他们由木工装饰的墓室以及制造木马鞍和其他木工活中得到证明。阿提拉的营地:他的士兵们肯定睡在帐篷里,一个用许多木头搭成的塔状物(蒙古包)。阿提拉的皇后的寝宫也是由木头修建的,拱门装饰精美,大厅里铺着地毯。据普里斯考斯说,地毯上坐了许多年轻的女子,她们在绣匈奴人十分喜爱的亚麻布。匈奴人惟一的豪华房子是奥纳格修斯命人修建的石制的希腊式浴室。阿提拉的这位最信任的人显然不想放弃他那个时代舒坦的文明生活。
普里斯考斯在给东罗马皇帝的报告中这样写道,“端到我们和其他匈奴人面前的是盛在银盘子中的精美菜肴,而阿提拉却用木盘子吃饭,他一直表现得极有节制;客人们用金的或银的高脚杯喝酒,阿提拉还是用木酒杯。他的衣服也很朴素,惟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衣服不加任何染色。无论是他悬在腰间的剑,还是他的凉鞋,或是他的马具都不像在匈奴中流行的那样,用黄金或宝石来装饰”。
对他的族人来说,阿提拉是一位平凡的像父亲般的国王。在军队里,他就像普通一兵。他执法严格,奖惩分明。在这一点上,他与那些脱离百姓,过着奢华生活的罗马皇帝们正相反。阿提拉这种给人印象深刻的简朴也许只是一个策略。他的生活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节制的,比如他喝酒的习惯以及不断用新的美女来填充后宫的行为。
“他身材矮小,胸部很宽,大脑袋,小眼睛呈灰色,鼻子扁平,皮肤黝黑。他的步子很沉,眼珠到处乱转,他身体的动作反映了他的意志力,他的癖好就是发动战事争。这是约丹内斯在哥特人历史中所描述的阿提拉。接下去他又写道:“这是一个生来就让各民族震撼,让整个世界都惊惧的人。每个人在他面前都会因为那些关于他的可怕传说而感到害怕。”普里斯考斯作为使节曾有机会深入了解阿提拉这个人,他写道:“他傲慢地走过来,眼睛奕奕发光,通过他的举止人们可以感觉到他的权力的存在。虽然他喜爱战争胜过一切,但他行事还是再三考虑的,大部分情况下他都受理智支配。在别人乞求他时,他表现出对他们的同情;对所有臣服他的人,他都宽宏大量。他既充满智慧又心存狡黠,当他威胁别人时,从不让人感觉到他是在威胁。”
阿基塔尼亚的普罗斯佩尔说他“表情温和”。然而没有一幅可信的阿提拉的肖像传世。在许多有关他的肖像中,从他那个时代的钱币上的头像到德拉克鲁瓦或威廉·冯·考尔巴赫等画家笔下的阿提拉,无一不是欧洲人的脸部特征。在意大利帕尔马的卡尔特修道院的外墙上有一块刻有这位匈奴国王肖像的大理石浮雕,头像下有这样一句题词:“Attila,flagellum dei”,意为“上帝的惩罚”,这是好几个世纪以后人们才冠以他的称呼。
权力的极限
447年1月一场强烈的地震把君士坦丁堡的大部分城墙都毁坏了。阿提拉认为这是攻占东罗马的一个时机。他把所有的匈奴士兵以及日耳曼附庸国的军队都召集起来,形成强大的攻势。一开始就打了败仗迫使阿提拉认识到,他一贯使用的突然袭击的战略这次无法再帮他赢得胜利了。他没有认识到的是,他的军队由于规模庞大,行动已经很不灵活。虽然匈奴人又把从巴尔干半岛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地区洗劫一空,但这却给君士坦丁堡的居民赢得了时间。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把倒塌的城墙又修砌好了。这对进攻君士坦丁堡的匈奴人来说很危的险。于是阿提拉准备与敌人媾和,历经几年的谈判终于达成协议。450年当和平协议就要签署的时候,东罗马的皇帝狄奥多西二世却发生了意外,他从马上掉了下来,因伤势过重去世了。
王位继承人马斯亚乌斯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不打算用金钱换取和平,哪怕是一分钱。阿提拉被直截了当地告知,假如他愿意停战,东罗马将会送给他一份象征友谊的礼物;否则,就让战争来决定。这是阿提拉再熟悉不过的语言了。当时的匈奴面临的是极大的困难,因为阿提拉急需一大笔款项来支付附庸国的佣金。他对东罗马这个金驴子太习惯了。东罗马人现在已认识到,他们是在给自己的掘墓人付钱。
这是场一触即发的、将会给整个欧洲都带来灾难的战争,因为一个爱情阴谋变得更复杂了。西罗马皇帝瓦伦铁年三世的妹妹霍诺里娅与一个随从私通并怀了孕,于是愤怒的瓦伦铁年把霍诺里娅送到东罗马他的表兄那里,将她软禁了起来。年轻的母亲于策划了出逃计划。她送了一封信和一个戒指给阿提拉,希望他能伸出援助之手。霍诺里娅不在乎阿提拉的后宫中已有相当争的女人,也不在乎这个或那个日耳曼王侯为了与阿提拉攀亲,而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他的后宫去。她只想从这里逃出去。
阿提拉得到了他急需的借口。于是他让西罗马皇帝知道,他想与霍诺里娅结婚,并向西罗马皇帝索要“半个罗马帝国”作为嫁妆(“半个罗马帝国”指的是高卢)。这时正是狄奥多西二世去世,马斯亚乌斯继任的时候。这位新皇帝知道,只有用强硬政策才能有机会解救东罗马。马斯亚乌斯的强硬态度使瓦伦铁年三世觉得也很有压力。皇太后普拉丝迪娅(西罗马的幕后操纵者)派人将霍诺里娅接回罗马。在事先未征求这个年轻母亲意见的情况下,将她嫁给一个有地位的人。然后瓦伦铁年告知阿提拉,他的请求被拒绝了。此外西罗马还停止支付阿提拉作为“罗马帝国统帅”而发给他的佣金,阿提拉一下陷入了困境。
在这之前,他所有的愿望和计划都得到了实现,他对自己过高的评价已经到了无法衡量的地步。他把高卢作为嫁妆的要求太过分了。罗马为此拒绝了他,并做好了战败准备。
阿提拉于是决定用武力把高卢夺过来,他希望能很快找到帮他取胜的政治形势。高卢一直在爆发反对罗马的起义,阿契斯不得不用铁腕来维护稳定。阿提拉心存希望:最好能把一直与罗马人激烈交战的西哥特人拉到自己这一边来。但这个打算实现不了。
西哥特人这时也站到了敌人那一边。西哥特国王特奥德里希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对阿契斯说了以下这一番话:“你们罗马人的愿望实现了,你们终于成功地让我们和阿提拉反目为仇。无论他到哪里,我们都将追踪他。假如他还因为他那诸多的胜利而吹嘘不已的话,哥特人知道要和这个傲慢的人进行一场战争。”
最后,阿提拉的敌人中甚至还包括了法兰克人和勃艮第人,在上一代之前他们还受打着罗马人旗号的匈奴人无情的杀戮。阿提拉最大的敌人还是阿契斯,罗马的这个穷兵黩武之人。阿契斯和阿提拉,年轻时在拉韦纳是好友,曾经长期并肩作战,现在却成了死敌。两个人的政治目的彼此相异。直到成为死敌前,阿契斯在只有匈奴人的帮助下,才能确保罗马这个多民族的国家不至于分崩离析,假如没有他们的帮助,他就会注定立即完蛋,但现在他却为了获得哥特人的军事援助而玩弄阴谋。“阿契斯……实际是西罗马帝国长达40年的摄政王,但仔细看来,情况不妙”,历史学家蒙森写道。
与阿契斯一样,阿提拉在想到他们将在战场上决一雌雄时一点也不伤感。这时,人们很容易联想到阿提拉毫不顾忌地杀害他哥哥一事。此外,这两个人都是带兵打仗的。他们想的只是眼前的目标。宣战与否取决于阿提拉,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次小小的军事行动就能填满腰包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卡太隆尼之野战役
451年2月多国大军在阿提拉的领导下抵达了莱茵河。为了造木筏和渡船,周围所有的森林都被砍伐光了,骑兵和步兵借此越过了莱茵河。站在阿提拉这一边有日耳曼的盟友,他们期待着与罗马大战一场。东哥特人在狄奥多米尔的率领下摧毁了巴赛尔和科尔马,吉匹特人在阿达里希的率领下占据了斯特拉斯堡,施佩耶尔,沃尔姆斯和美茵茨。接下来他们向西进军。阿提拉把梅斯洗劫一空。这一天作为复活节星期一被载人史册。接下来遭到浩劫的是兰斯、鲁昂和卡昂,就像《约翰启示录》中的骑土,匈奴人及他们的盟友袭击了这些毫无抵抗能力的城市。
兰斯城的大主教为了企求匈奴人能赦免该城,唱着《旧约》中的诗篇,手中拿着圣器,穿着全套法衣向匈奴人走去。他还没有唱完,脑袋就被砍了下来。
吉诺维瓦——巴黎城的保护神,请求赛纳河边这座城市的居民不要离去,他相信敌人会在虔诚的赞歌和祈祷下撤退的。妇女们躲进了教堂。传说吉诺维瓦穿着全白的衣服向阿提拉走去,向他预言了他们的灭亡,“在撕裂良心的谴责下,你将带着你的骑兵、军车、人员与追随者尖叫着向东撤退。”
奇迹发生了:阿提拉让步了,即使这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也许他不想为了围攻一座城市而浪费不必要的精力,因为阿契斯及他的盟友西哥特的大军正从南面步步逼近。他放弃了进攻巴黎,向奥尔良继续进军。但事情的变化令人无法想象。奥尔良五月遭到围攻,经过激烈的战斗,于6月底被攻陷。正当匈奴人庆祝自己的胜利时,被征服者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阿契斯带兵来到了奥尔良。于是在城外进行了一场战役,结果是阿提拉败北。在接下来进行的谈判中,阿契斯保证阿提拉的人身自由及安全,但条件是阿兰人不得追随匈奴人向东北撤退。阿提拉接受了这个条件,这是战略上的妥协,为的是在失败后重新集结剩下的部队。阿提拉在位于今天法国约讷河和埃纳河之间香槟地区的平原上把他的部队集中了起来。
阿提拉在一个古凯尔特的草地上安营扎寨,今天人们还能在香槟地区见到这个环状的墙。阿提拉和他的部队已经走了好几个月,沿途从城市的教堂和修道院中又抢劫了大批财物。当罗马人在高卢土兵强大的支持下又要进攻时,怎么才能将这些宝藏放置到一个安全所在?阿提拉一筹莫展。但这时,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已经在等着他了。
一场血战开始了。众所周知,吉匹特人是阿提拉忠实的盟友,他们被法兰克人大规模地屠杀,大约有1.6万人死去。这是一个不祥的开端。在血腥的屠杀后阿提拉把部队召集起来,匈奴人和东哥特人在东边,其他的盟友包括幸存的吉匹特人在西边,阿契斯守在侧翼。与匈奴人不共戴天的勃艮第人,在西哥特骑兵的帮助下步步紧逼阿提拉。但双方的运气都不好。
对载入史册的“卡太隆尼之野战役”,约丹内斯是这样描写交战双方的:“那一定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场面。用矛作战的哥特人、驾驶笨重战车的萨尔马西安人、盛怒地使剑的吉匹特人,速度奇快的斯维登人、卖弄自己弓箭的匈奴人、穿着笨重铠甲的阿兰人、带着轻武器装备打仗的赫鲁勒人。”但史学家们发现,这场大屠杀并不像讹传的那样发生在马恩河畔沙隆的卡太隆尼平原,而是在特鲁瓦市附近的一个叫莫里亚科姆的小村庄。
据说,在战役的第一天晚上,奥布河就被受伤者的鲜血染红了。香槟地区成了欧洲的屠宰场,地被鲜血浸湿,浓烟弥漫,就像一座火葬场。四处都是尸体,显得格外的寂静。15万人阵亡,甚至有人说阵亡人数达到了50万。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写道:“lci la Champagne dévora les Huns”,意思是“匈奴人在这里被香槟(地区)吞噬”。传说每年的这一天人们都能听见战场上的厮杀声和伤者的呻吟声。
直到夜间,罗马人和西哥特人,吉匹特人和匈奴人还在掩埋他们死去的战友。双方的军队都精疲力尽了。天快亮的时候,匈奴人用剑挖了一个巨大的坑,他们用双手将泥土刨出来,然后用他们裹着皮革的木马鞍堆了一个火堆。阿提拉在土兵面前发表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演讲,他发誓宁愿自己被活活烧死也不愿向敌人投降。但事情并没有发展到这一步。世界上当时最大的战役以没有任何一方胜利而宣告结束。
罗马人的盟友,西哥特国王特奥德里希在战役中阵亡了。西哥特人带着他们国王的尸体从战场上撤走。据说,特奥德里希被埋葬在卡太隆尼之野附近的一个小树林中。当地的居民把这个浓密的小树林称为“特奥德里希之墓”。在距此不远的布斯堡村里,平地上矗立着5座小山丘。按照当地的传说,这些小山丘是由在这场战役中阵亡将士的遗骨堆成的。
阿提拉在这场战役之后不知所措,于是遵循了萨满的预言。他甚至没有重新整理一下他的部队就渡过了莱茵河,下令向班诺尼亚撤退。罗马人眼瞧着他们的敌人撤退了,在战争还未决定停止时就开始了庆祝。
促使阿提拉撤退的仅仅是那个预言吗?从军事的角度看,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用尽所有的力量进行了最后一击,要么是为了让掠夺来的物品不至遭受危险而进行的战略撤退。阿提拉选择了第二个可能。连阿契斯也对阿提拉的撤退感到震惊。尽管再给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一次重创,也许就能将匈奴人很轻易地从欧洲的历史舞台上永远地赶出去,但阿契斯并没有这样做。他考虑的可能是这个草原上的民族,也许会牵制住对罗马人很具威胁的日耳曼人,无论他们作为匈奴的附庸还是敌人。
走向覆灭
如果说阿提拉在掠夺了高卢之后,用撤退来承认了他的失败,那么为了洗去这段耻辱,第二年他就再次发兵罗马。这时,上次所遭受的损失俱已忘却。令人吃惊的是,阿提拉能在冬天很短的时间里再一次集合起他的部队。看起来他想孤注一掷。阿契斯再一次感到了这支重新组建起来的匈奴人的强大力量。就像一年前进攻高卢一样,这场来自东方的风暴现在掠过了意大利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