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咂咂嘴,不舍得的看看怀里的银钱,抱得更紧了。钱他是舍不得的,可他也不是个坏心肠的人。劝他道:“不如我陪你去秦王府打听一番,若只是什么夫人太太的请他算命,不日便放道人出来,你再去请他,也算是交差了。”
白鹿听着有理,和张三一起前往秦王府打听。这回白鹿听张三的建议,不去找什么首领士兵,而是寻了个不起眼的换班小兵,贿赂他几两钱,果然得了一些消息。
原来是那个闹事儿的怀璧公子突然对秃头道人感兴趣,悬赏千两银子被别人抢了先,心中大为不爽快,便动用了官兵硬去拿人。
“哎呦,我哪里晓得他是公子要的人啊,我若早知道,何必麻烦兵大哥,我自己个儿亲自送他来。”白鹿试探问:“小哥可知道公子何时能放他出来?我们太太还等着呢。”
“这可说不准,公子的性情比那天上的云彩还会变幻莫测。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几年几十年也是有的。早前那十八个和尚,被公子弄过来住了多少年了,至今还在呢。”
“啊?”白鹿和张三齐声惊叹,二人张大嘴互相看,心里各自合计着不同的忧心事儿。
“这位主儿不会把这道士也留下‘同吃同住’吧?”张三哭丧着脸问白鹿。
白鹿更瞅得慌,脸跟苦瓜似得,仰天长啸:“老天保佑啊,千万别玩什么‘同吃同住’,‘一时兴起’最好,最好!”
白鹿和张三等到了晚饭时候,仍不见王府放人,各自垂头丧气的回去。白鹿瞧不起张三的为人,他拿着五百两银子不走,反而装烂好人陪他,亏心不亏心啊。
白鹿是提着胆子进的侯府,单从小西门走到二太太房里,他身上的冷汗发了五六回了。硬着头皮去见二太太,却被告知二太太去了老太太房里。白鹿没了办法,只得坐在院子口等着。没一会儿,见老太太身边的常婆子来请她过去。
这常婆子素来严厉,白鹿不敢多问,闷着头跟着走。心里合计着二太太何时跟常婆子关系好上了,让这么个老辈分的人来替她传话。到了屋门口,常婆子板着脸训话,嘱咐张氏进去后老实交代,不得有半点谎话。白鹿这才反应过来,这事儿八成被老太太知道了,常婆子是在替老太太跑腿。
白鹿吓得差点尿裤子,心里头早逃到十万八千里去,不得不抖着脚迈步进屋。白鹿低着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屋子当中坐着威严的老太太,两侧依次站着四姑娘、五姑娘和七姑娘,大二太太和三太太在左侧坐着,右侧则坐着大太太和抱着杉哥儿的大奶奶。
白鹿心惊胆战的依次请安,而后低着头等候问话。
老太太特意往后瞅了瞅,不见有其他人,便问白鹿:“你请的人呢?”
白鹿不安起来,试探性的向二太太望去,二太太阴沉着脸没看他。恰这时候老太太咳嗽一声,白鹿吓得哆嗦,连忙跪地磕头。
“有什么话你就说,看她作甚么,难不成我这老婆子能把你吃了不成?”老太天话中严厉不言而喻。
白鹿是见识过老太太威名的,她连亲孙女儿都下的去手,何况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磕头赔了错,老老实实地将请人的经过交代清楚。
吕氏听说白鹿事儿没办成,反赔了五百两银子,心像被刀划了个口子似得,生疼的滴血。激动地有些顾不得场面,拍案起身骂他:“你个没用的东西,人没给我请来,反倒叫个贱民白得了便宜。这还了得,速速将那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告知我,明儿我便差人去府衙告他欺诈之罪。”
老太太听这话大笑起来,惊得吕氏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说什么,低头向老太太赔罪。老太太没看她一眼,眸子扫着众人道:“你们先前有了约定,对方既然按照约定完成,自然该得这银子,不光是五百两,余下的他也是该得的。市井小民尚且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我们堂堂信远候府岂能失信于人。白鹿,回头你去找张三,把剩下的五百五十两银子给人家补齐了。”
白鹿愣了一下,赶忙磕头应下。老太太再没问他什么,摆手让他走了。白鹿这才松口气,缓缓地退出去。正欲回家吃饭,又想起老太太交代的事儿,顿觉得麻烦起来。听老太太的意思,这剩下的银子是要二太太出的。可二太太刚才的神情,已经想要是把他吃了似得,再损失五百五十两……白鹿全身毛孔都张开了,吓得心都不敢跳,要死了要死了。还是赶紧回家跟爹娘商量,为他出了府谋个出路。
虽说白鹿人走了,可事儿还没了。老太太屋里头的气氛依旧讶异,最害怕心惊胆战的要数吕氏。
老太太眯着眼重新打量她的儿媳妇,近来她不仅少了往常的灵巧劲儿,做人开始蠢上了,可以说蠢到家了。人笨点也就罢了,竟然敢做这样欺上瞒下的事儿。吕氏突然大费周章的,甚至不惜花费千余两银子来买一次和秃头道人见面的机会,这其中若没有一些不认为人知的猫腻儿,也太奇怪了吧。
秃头道人,老太太听着这四个字儿就恨得牙直痒痒。她们侯府能和这个道人有牵涉的地方,也只有十二年前那桩往事了。
当年周岸被派去戍守边关,上阵杀敌,老太太这个做母亲的担心的不得了。每日只得以诵经念佛来聊解她的思子之心。那时候她和三媳妇的关系还不算太僵,毕竟二人同样心系一人,每日难得有个共同的话题。况且三媳妇肚子里怀着孩子,老三不在,她自然要代为关照。偏偏那一****和三媳妇去法华寺上香,途径望峰观,突然冒出个秃头道人,指着三媳妇的肚子大喊“此子乃扫把星转世,要不得!要不得!”。老太太立即差人去问缘故,那秃头道人反倒不肯说了。回府之后,因惦记着这事儿,不管说的是真是假,讨个破解之法图个安心。她便叫二媳妇去办,果然请来了秃头道人。那道人直说三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不吉利,必须立即打掉,否则将累及家人。老太太自然不信他,把那道人打了出去。谁知没几日,竟然传来三子身亡的消息。老太太悲痛之余,想起了秃头道人的话,因念及三子临走前对他的嘱托,才没有真的去打掉魏氏肚里的孩子。只得再去寻秃头道人,花费三千重金来换个妥帖的解法。那道人告知她从今以后,只当没那个孙儿,事事冷着她,方可保信远候府一世平安。老太太本来不大信这个,但因痛失爱子,又是她不喜欢的媳妇,加之道人的话,便再也喜欢不了七丫头那个遗腹子。
如今吕氏把秃头道人翻了出来,老太太不得不怀疑当年这桩事儿里,是不是有人闹了鬼。吕氏嫉妒心强,极爱贪财,这些老太太早看在眼里,因瞧着她办事还算是个利索的,有些小便宜的事儿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果吕氏果真因当年嫉妒魏氏,编造谎言诓骗钱财,她绝不会轻饶了她。
“这秃头道人必要请来的,老身正有些话要问他。”
吕氏听这话吓了一跳,也忘了为损失的银子心疼了,陪笑着劝老太太:“是呢,是呢。原本我是图当年他算得灵验,有心请他来给六丫头看看的。母亲您是知道的,她近来气不顺,身子常抱恙,我想着会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她。我这佛也拜了,药也抓了,眼见着六丫头日渐瘦下去,怎能不心疼。便突然想起他来,起了请他的心思。”吕氏说着掉下眼泪来,哀戚戚的哭着,好不可怜。
老太太听她的话脸色有些动容了,似乎觉得吕氏的话在理,或许是她多想了。正预备开口将此事就此放过去,忽然听见初晨说话了。
“他当年算得灵验?什么灵验?算什么了?二婶子快给我们讲讲。”初晨满脸好奇地看向吕氏。
吕氏嗤笑一声,鄙夷的看眼初晨撕。真够傻的!算谁?当年算得就是你这个扫把星!偏这事儿被老太太压着不能说,若不然看七丫头此刻还笑得出来么。
提起秃头道人,魏氏的脸色一直不好过。听初晨问起当年的事儿,生怕事情穿帮,碍了她女儿家的名声。故而训斥初晨道:“就你话多,不好好读《女戒》,关心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女儿知错了。”初晨对魏氏一笑,转而看眼二太太。您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传话的来告老太太,周逸、周辽、周送、周进、周遨五位爷刚下学回来,说要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摆手让孙儿们进来。见他们一个个神情体壮,精神抖擞的,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招呼周逸在自己身边坐下,另分别问了周送、周进两人的课业。
周逸问老太太:“我刚才听见七妹妹认错,可是她调皮惹祖母生气了?”
老太太笑着摇头,和周逸说他二婶子请秃头道人给初虹算命之事。“七丫头不过是多嘴问问。”
“秃头道人?”周送呆呆的转头问周进:“这可是你刚才说的望峰观的秃头道人?”
老太太挑眉:“怎么,你们也知道秃头道人?”
周进老实回答道:“恐怕二婶子是被什么人骗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秃头道人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