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开车回家,内心洋溢着喜悦。
隔天晚上,我又在供应站轮班。有两名警察走进来,他们想了解一个女人的消息。他们拿那个女人的照片给我看,原来就是我给了她袜子的那个人。我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告诉我,她是个老寡妇,没家人也没什么朋友。她住在一间没暖气的简陋房子里,就在两条街外,有位邻居偶尔去看她时,才发现她死了。
我倒咖啡给警察时,我说“真悲哀!”警察抬起头来告诉我说:“你知道吗,验尸官处理尸体的时候,我也在场。很奇怪,我看到她一脸祥和。她面部的表情既安详,又平静。我希望我走的时候也能看起来像她那个样子。”
那晚我开车回家,心里想着那位老妇艰苦的生活,她所度过的辛酸与孤独。我想起了我把袜子穿在她脚上时她所说的话:“如果有什么是我最爱的,那就是晚上睡觉时有双暖和的脚。”在物质上我并没给这名老妇很多东西,然而在内心里,我不禁觉得在她活在人世的最后一晚我给了她小小的温暖。
树枝与名片
文/西村寿行
少年时代,我家住在濑户内海一个无名小岛上,我常常和父亲一起下海捕鱼。
我们撒网的地方是轮船的主航道,客船货轮往来不断,这给我们艰辛的捕鱼生活蒙上了阴影。为安全起见,每当夜色浓重的时候,我们就点亮一组红灯,以使迎面开来的轮船有所避让。
我因为是新手,所以担当着监视轮船往来、举灯告急的任务。
冬天的夜海,风刀霜剑,寒风刺骨。我特意多穿了几件衣服,但它吸尽了海上的潮气,感觉更加沉重冰凉。
小船摇荡于波涛中,吃力地在波峰浪谷里跃动。
父亲睡去了,我继续监视着海面。倦怠中,突然发现涌动的海面泛起粼粼波光,定睛一看,一艘彩灯闪烁、装饰豪华的客船迎面开来了,它看见了我举起的红灯,似乎在回避着我们。
当客船临近我们时,那上面的红男绿女纷纷涌到船舷,倚着栏杆俯视被彩灯烛照的小小渔船。他们穿戴时髦,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珠光宝气。他们瞪着好奇的眼睛鸟瞰一个小渔夫,就像鸟瞰动物园中的小猴。一个贵妇人笑着扔下了一截枯萎的树枝,那树枝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却像火一样炽烈地灼烧着我的脑海。
我仰视客船上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向他们传达着愤懑与烦躁,可他们看不见我的表情,他们无动于衷,专心致志地和彩灯一起装饰着客船。留在我脑海里的,是一种冷艳冷酷的印象。
客船远去了,但它蓄意制造的小山一样的怒涛经久不息地向我们袭来。
我目送着豪华客船消失在黑暗中,不知道它要驶向何方……哦!我想起来了,前面有一座繁华的大都市呢!那是一座多么辉煌灿烂的都市啊!
刹那间,我感到一阵悲哀,悲哀得想哭。
我是一个有着古铜色粗糙皮肤的贫穷渔夫的后代,那些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的红男绿女和我无缘,那远方辉煌灿烂的都市也和我无缘,只有贵妇人丢弃的枯萎树枝靠近了我,我感到无限的悲哀。
20年后,我奇迹般地在那座辉煌灿烂的都市东京居住了下来,我当上了作家。
我是海的儿子。每天晚上,我都要沿着妙正寺河散步,然后带一身水的气息回家去。河水流速很慢,两岸璀璨的灯光悠悠地落在河面上,好似闪烁的银带随风起伏。它唤起了我少年时代的回忆,拽住我的脚步让我伫立岸边久久地凝望。我觉得,河面上粼粼波光竟和20年前我的故乡的河面毫无二致,而其中的一部分似乎还吐露着鲜明的濑户内海以往的气息。
忽然间,一阵冷风吹过,仿佛一件沉重而冰凉的衣服裹在了我的身上。
当我惊异于冷风的肆虐时,蓦地瞥见河面上荡漾着一条小渔船。渔船上,渔夫正在撒网。和20年前不同的是,渔夫的儿子并没有从事我少年时的工作,他正在为父亲撒网搭着手,他们合力探寻着妙正寺河对城市的奉献。
过了一会儿,那少年开始仰视我了,使我蓦然间处于20年前豪华大客船上红男绿女的位置。我看不见少年细致的表情,却可以揣摩出他面对岸上的“西装革履”是如何地感到卑微和不安。一时间,我以作家的名义深深地体味出底层人民的悲哀是怎样沉重地浸润着从濑户内海到东京妙正寺河的每一段航线!我掏出以作家的身份印制的名片向少年扔去——我想会有那么一天,少年循着名片的地址找到一个渔民出身的作家。我看见,那张名片在昏黄的夜空中飞舞了一会儿随即落到了少年瘦削的肩头。
我希望少年能读懂名片,读懂我抛下名片的意义,就像20年前我读懂了那个贵妇人丢弃在我肩头的枯萎的树枝一样。
抚摸
文/凯文·威廉姆斯
下午5:30。现在我知道躺在手术台的那一头是什么感觉了。我是一名外科医生,腹部刚刚做了紧急手术。他们说我会好的。但躺在这间无菌的手术室里,我感到燥热,浑身发抖,一生都好像没这么疼过。
我理解我的病人眼中的那种忧虑和些许的害怕,还有他们有的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的本能。这是我头一次理解。然而,陌生人触摸我或是我触摸陌生人总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只有病人在熟睡时,我才能专心地对付一根骨头或是一根血管,全神贯注的做手术而不必在意那个人。触摸病人是每日例行的公事之一,我按照在学校里学的那样做:职业性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动作尽量短而明确。现在我受到的就是这种触摸。
晚上7:20。他们熟练地护理我。每个人都有板有眼,都很有效率。
有多少次都是我站在病人的床头,下巴剃得光光的,沐浴得干干净净,处在控制的地位,命令别人而不是接受命令,向下看而不是向上。
但是今晚,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液气味的柠檬黄色的病房里,我不是医生,只是一个普通人:结婚了,有三个孩子,平时打网球,最喜欢的季节是秋天。以前疼痛从不是我经常性的伴侣,现在我生活的目标是沦为不靠别人给自己洗澡。
我害怕了,对别人处理自己感到了厌倦。
凌晨2:15。另外一间阴暗的病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时我年轻,是住院医生,正面对着我第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她瘦成了一把骨头,面色灰白,神志不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轻轻的叫喊一个调子,持续不断,伴着抢救器械的“嗒嗒”声。那晚我做了“医生”该做的一切,没有用。
早晨6:22。在过去黑暗中的那几个小时里,他们不停地拨动我、检查我,现在来的是早班护士,她上了岁数,长得像株可爱的圆白菜。她拉开窗帘,给我换床单,检查脉搏,一步步做完自己的工作后,向门口走去。然后,她转过身,走到水槽边,蘸湿一条干净的毛巾,轻轻地擦我没刮过的脸,说:“这一定很难熬。”
泪水涌上了我这个一向漠然、克制的医生的眼睛。她竟停下来体会我的感受,用那么一句准确而又简单的话来分担我的痛苦:“这一定很难熬。”
她并不是仅仅检查脉搏或是换换床单,她真正抚摸了我。有那么一刻,她变成了上帝之手。
“你对我微不足道的兄弟所做,即是对我所做。”当我下定决心以后不是去“触摸”一个躯体,而是去“抚摸”一个人的时候,《圣经》上的这句话在我耳边响起。
寒冬里的温暖
文/斯科斯·若兰斯
丹佛的早晨相当寒冷,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待在家里,适合感冒,然后等着妈妈端上一碗热汤。当然,整天听着新闻,想像自己被暴风雪困住也不错。一天就该这样过。
但碰巧这天我要在丹佛会议中心向几百人发表演说,这些人跟我一样,无法因感冒鼻塞留在家里等妈妈端上热汤。我的无线麦克风因我一时偷懒,少装了一个电池。更糟糕的是,我竟然也忘了带个备用电池。别无选择之下,我只得竖起领子,缩头缩脑地钻进寒风中,以普通的薄皮鞋疾步而行去买电池。
每走一步,强风都把单薄的裤管拖向背后。这种布料不暖和,如果让母亲知道我穿得这样,她铁定不让我走出大门。
我在街角看到不远处有家7-11(便利店),只要我能快步走,放宽脚步,我就可以大气不喘一下地到达商店门前,免得冷风刺痛肺部。便利商店里有两个人。站在柜台后面的人戴着一张工作牌,她叫罗贝塔,说不定她就希望能留在家里,为孩子端上热汤,说些安慰的话。然而,她却在几乎无人的丹佛市中心,站在商业的前哨过一天,对在这种天气出门的少数人而言,她就像是个避难所。
另一个来避寒的是位高挑的老先生,他看来怡然自得,一点儿也不急着踏出商店门。我不得不想这个老人不是疯了就是迷路了,不然谁会在这种天气出门,到7-11买东西呢?
我无暇关心这个老人,我只需要一个电池,而且还有几百个重要的人在等我回会议中心,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但不知怎么的,老人竟比我早站在柜台前,罗贝塔露齿而笑,他却一语不发,罗贝塔拿起他买的小东西,把价钱打入收款机,天啊!这个老人走入丹佛的寒冷早晨,竟然只为了一个小蛋糕和一根香蕉,多么不值呀!
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小蛋糕和一根香蕉,一个正常人会等到天气好的时候再漫步到街道上选购物品,而这个人不是,他在大风雪中拖着他那把老骨头上街,好像没有明天似的。或许他真的没有明天,毕竟他已经很老了。
罗贝塔结完账后,老人干瘦的手伸进雨衣口袋搜寻着。快点,我想,你可能还有一整天的时间闲荡,可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老人终于掏出一个跟他一样老旧的零钱包,在柜台上丢下几个硬币和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纸钞。
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放进塑料袋后,奇妙的事发生了。老人一语不发,干瘦疲惫的手慢慢伸向柜台,起先颤抖,然后稳住。罗贝塔把塑料袋轻轻地挂在老人腕上。罗贝塔微笑着。
她把老人两只疲惫的手包住,放在脸上捂热,从上到下。
然后她伸手去抓老人的围巾,此时围巾几乎快掉下他的肩膀了,她把围巾绕在他的脖子上,老人仍然一语不发,只是僵立不动,似乎要将此时此刻凝结在他的记忆里。
罗贝塔又帮老人扣上一颗扣子,然后看着老人的眼睛,似乎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责备他:“琼森先生,你要小心点哦。”
她顿了一下,接着诚恳地说:“明天我们再见。”
老人听到最后几句话,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蹒跚地伸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再跟上,再次踏上丹佛寒冷的早晨。
这时我才终于了解,他来这里不是为了一个小蛋糕和一根香蕉,而是为了获取心中的温暖。
我说:“哇!罗贝塔,这顾客真是特别呀!那是你叔叔或是你邻居吗?”
罗贝塔有点生气,因为我以为她只给特别的人提供特别的服务。事实上,对她而言,每个人都是特别的。
格丽丝的“快乐处方”
文/纳迪·坎皮恩
我随丈夫迁到一座新城市定居以后,心情就一直非常沮丧。从前的朋友遥不可及了,心爱的房子属于他人了,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尽管我有一个家,但我始终有一种漂泊不定的感觉。
一日,我在收拾屋子时,从一只旧箱子里发现了一个羊皮纸做封面的本子,封面上写着“我的日记”四个字,这是姑奶奶格丽丝留下的日记本。在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格丽丝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她的生活应该是孤苦的,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她似乎总是快乐无比。她从不抱怨,脸上也从不失去笑容。格丽丝总是看到事情好的一面,人们这样说她。
我翻看着这本日记。从日记的日期可以看出,这本日记写于她生命的最后三十年。一开始我只是随意的浏览,后来不知不觉地就被吸引住了:
自从亲爱的泰德从山上摔死以后,三年已经过去了。然而。每天我仍然生活在痛苦之中。我还能重新快乐起来吗?
泰德?我一直以为格丽丝是一个老处女,原来她也曾有过心上人!我继续往下看:
我的痛苦挥之不去,我知道我必须快乐起来。我现在与我哥哥的家人生活在一起,我不能让我的坏情绪影响他们的生活……我一定要有所改变,否则我会闷出病来的。可是,问题是怎么变?我对我遭遇的痛苦想得太多,我想制定一个能让我忘掉痛苦的计划,把它当成每天必须完成的事来做。
格丽丝的计划非常简单。她规定了她每天要做的事情:
1、为别人做一件事情;
2、为自己做一件事情;
3、做一件不想做但必须要做的事情;
4、做一点体育活动;
5、做一点脑力劳动;
6、做一次感恩的祷告。
格丽丝在日记中说,她把计划内容定为6条,是考虑到切实可行,下面就是她每天的计划完成情况为别人做一事情:她买了三只牛蹄,在炉子上用文火煨了四个小时,烂熟之后,送给了一位生病的朋友。
为自己做一件事情:她给自己的一顶蓝色旧帽装饰了一些绢花和彩纱,受到了许多人的好评,她感到为此花的三十五美分很值。
做一个不想但必须做的事情:她拆洗了所有被单和被套。
做一点脑力劳动:她读了狄更斯写的《匹克威克外传》的一个章节。这本书大家都说很有意思。
第6条是格丽丝完成起来最有困难的,她在日记中写道:在教堂里我注意力难以集中,我只注意到各种各样的帽子。最后她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当我独自坐在河边,望着清澈的河水,我就变得心绪宁静,这时我就向上帝祷告,感谢他赐予我一个亲爱的哥哥及其家人,他们使我不至于孤单地度过余生。
我放下日记本,心想快乐的格丽丝,实际上也是经历过心理上的黑暗的。这个处方能不能对我有所帮助呢?
我决定从处方的第1条开始。我有一个邻居,82岁了,身体很差,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格丽丝日记中有一句话在我脑海里回响: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解脱出来。我感到这句话很有道理。我沉溺于忧郁之中,就是因为自己想得太多。我立即给菲梅西老太打了电话。她请我到她家喝茶。
那一天,菲梅西老太非常开心,也许已经好久没有人与她促膝谈心了。从与她的谈话中,我还听到了一个与格丽丝处方的第三条相仿的说法:一个人害怕做的事情,实际上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自从搬家以来,我一直害怕收拾衣橱,有些衣服甚至仍裹在包袱里。我花了半天的时间收拾衣橱,把包袱里的衣服也挂进了衣橱,一切变得井井有条起来。我做了我不想做的事,我的感觉很好。
起初,做一点体育活动我总是不愿意。我试过跳舞和早晨跑步,可是坚持不下来。后来,我发现晚饭后和丈夫一起散步心情很好,因为散步还可以做一些交谈。这几年,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我根据快乐处方,为自己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尝试了格丽丝在日记中介绍的洗浴疗法。她说:浴池是放松的最好的地方。在浴池里放入柠檬膏、薄荷、熏衣草、天竺葵,再加入开水泡过的干树叶,然后合上眼睛,仰面躺在池水里,排除一切杂念。
菲梅西老太从她的花园里给我提来了这些药草,一些给自己用,一些则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别人。这样,为自己做事情又转化为替别人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