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茶走过来,胸脯随着每一步的节奏而轻轻颤动,波浪一般。青春女性的特征表露无遗。她的脸、手、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肤是那么白皙,那衣裙里面又藏着一个怎么摄人魂魄的胴体呢?!人们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他宁愿做一条鱼,在她温柔的怀里,自由地吐纳芬芳。
当然,这一瞬间的念头,是不可能让她发现的。他喝着茶和她闲聊。他们之间仿佛没有陌生和距离,就象老朋友的重逢。谈话是从墙上的一幅油画开始的,不久前他曾看了一本有关油画的书,正好拿来卖弄。他旁征博引,滔滔不绝,侃得她直发愣。从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简直就是崇拜的眼神。他暗自得意,心想:征服一个女人比拍死一只蚊子还容易!
临走时,他对她说,我家有很多书,各方面的都有,如果需要,随意去拿。她爽快地答应了。
除她以外,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出入她的房门。她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独自生活在这里?她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吗?一个个疑团加重她的神秘感。
她这样做,无疑是自投罗网。过了两天,她真的来向他借书。他发誓一定要把她追求到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装作谦谦君子,彬彬有礼。说实话,对于爱情,他有一套完整的理论,足以让他在情场上游刃有余。欺骗别人的感情,尤其是美女的感情,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快感和成就感。不断的征服,不断的抛弃,周而复始的游戏,其乐无穷。
他就象一个绅士,把她请进屋里。她好奇地看着凌乱的屋子和到处乱丢的书籍。单身男人的窝,总有点与众不同。邋里邋遢,给女人留下可以改造男人的余地,能满足女人天生爱做救世主的虚荣心。
她的目光在一堆书上扫来扫去,最后挑了一本古典爱情小说。他狡黠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她是个重感情,耽于幻想的女人。渴望所谓真正的爱情,是女人的同性。他投其所好,跟她聊爱情小说。她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独特的见解有相当的深度。他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以他的经验,美女多庸俗,而她不仅容貌可人,而且思想深刻。他终于相信,良好的气质正是深沉思想的外化。
他趁她兴致高涨的时候,问她,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她微笑说,你经常问陌生女士的名字吗?
自我保护意识还挺强!难怪,毕竟他们刚接触不久。
他辩解说,当然不是,不过,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如果我们在大街上相遇,那么我只能‘哎,哎’地叫,既不礼貌,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还以为我有病呢。
她呵呵地笑,问他,那你叫什么名字?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我叫###,自由职业者。”
“噢,我叫陈雅秋。雅是淡雅的雅,秋是秋天的秋。”
多美的名字啊,“淡雅的秋天”,蛮有诗意的。有的女人也算漂亮,名字却俗不可耐,什么“红”呀,“艳”呀,“萍”呀的,土得掉渣。陈雅秋这个名字如同一枚铁钉,深深钉进他的心里。
他试图继续探问她的情况,无奈她无意久留,飘然而去。看来要想彻底了解她,尚需一番努力。他心里暗自盘算,下次见到她,应该说什么,用什么样的口吻,表情,举止……爱情阴谋至此正式拉开序幕。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转眼,夏去秋来,中秋佳节到了。他邀请她到我家过节,她没有反对,但情绪有点低落。古诗云“每逢佳节备思亲”,不知道她是否因此而难过?他买了一瓶果酒,两盒月饼和一些葡萄,并自告奋勇烧几样拿手菜。陈雅秋闲不住,替他拾掇屋子。忙活完了,他们对酌起来。
他说,你好象有心事?
“没什么。”
“把苦闷说出来会舒服一点。”
“别说这了。”她语气坚决。
他不再言语,这时候需要沉默。
她端起酒,主动与他碰杯,一饮而尽后,凄然地说,对不起,其实……,有你陪我一起过节,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很感动。
他为她斟满酒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我是个到处打工的人。漂泊是绝对的,停留是相对的。说不定明天就辞职,离开这里。
他故做姿态,似乎满怀惆怅,为了套出她的心事,他说,今天是中秋节,我很想念我的父母,但我们远隔千里,只好把思念寄托明月了。
“可以打电话的?”
是啊!他怎么忘了!他的谎言竟然出现纰漏。幸亏他思维敏捷,不至于慌乱,“这个嘛,是这样的。我父母都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习惯节俭。不怕你笑话,他们还住在乡下,那里根本不通电话。我何尝不想听他们的声音?”
“那你怎么联系?”
“写信。无论我到哪里,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写信。”
骗取她的同情,早已纳进他的计划。一个寒门之子,顽强奋斗,个中辛酸,最容易博得女人的同情,进而产生信任感。
他开始用悲戚的语调说,所以我拼命挣钱,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父母过上好日子。有很多事不是象你这样女孩子能够理解的。过去,我们的生活何止一个‘苦’字,我父亲为了供我读书,腰都累断了。当时我就想辍学,早点挣钱,早点让他们吃上一碗真正的白肉,可是父亲打了我一个耳刮子,骂我没出息。他说就算累死了,也要供我上学。我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积劳成疾,已经卧床几年了。我永远忘不了,她说的那句话‘孩子,不管遇见啥事,千万别给你爹丢脸,活得象个男人。’
他声泪俱下,也许,他被自己的谎言感动了,真的掉下一滴眼泪。
陈雅秋的眼圈红了。他忽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愧疚吗?他这样欺骗一个善良的女人,到底能带来什么好处?是不是太卑鄙了?不,不,反正是一场游戏,谁会真的在乎呢!
她沉默好久,一直喝闷酒,脸上渐生红晕。她说,我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父亲。日子苦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否则,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幸福。
吃完饭,他提议去外面走走,中秋之月不可不赏。她同意了,但因为喝酒的缘故,走路微晃。他问她可以吗?她说,没关系,到外面吹吹凉风会舒服一点。
他们走在湖边的小路上。皓月当空,湖区的景色完全不同于白天,统统抹上了月色。植物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她说,你知道哪些关于月亮的传说?
他说,广寒宫,玉兔,蟾蜍,还有吴刚捧出桂花酒,猪八戒调戏嫦娥。
她扑哧一笑说,以前,听妈妈讲嫦娥偷食仙药升天的故事,那是一段很凄美的悲剧。
他感慨地说,是啊,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们止步湖前,她仰头望月,他侧身看她。月光在她的身前流淌。他真想牵住她的手,拥抱那柔软的身体。他要占有她的灵与肉,她的一切一切……
之后,他开始频繁地约她。看电影,吃饭,逛商场,跳舞。她好象并不反感,而且很开心。
欲望在无障碍状态下,迅速膨胀。他常常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冷笑与得意。
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他不甘心过平凡的生活。俗话说“人穷志短”,没有钱,就会被人歧视。他需要金钱来改变贫穷的处境。打工的活不好干,薪水低不说,光是整天看老板的脸色就够呛了,在别人指手画脚下劳动,永远没有出息。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自己做老板,经营属于自己的产业。但空有雄心壮志,没有资金等于纸上谈兵。
世界上那么多人,蠢得象猪,脑满肠肥,生活奢靡,暴殄天物,可是金钱让他们高高在上,无论走到哪,他们都是焦点,是中心。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教他既恨又妒。金钱是万能的魔法师,它能改变一切,傻瓜变聪明,乞丐变国王。为什么老天偏偏把穷困加在他的身上?他有思想,有才华,有抱负,为什么命运如此残酷?难道真的象《俄底浦斯王》一样,命运是不可改变的?他不相信命运,所以他要抗争。至于采取什么手段达到目的,他不是很在乎,总之以实用为准。
世态炎凉,人情冷漠,“贫穷使男人潦倒,饥饿使女人堕落……”这就是现实。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陈雅秋是贪图享逸的女人吗?以前同他来往的女人,都是嫌贫爱富的寄生虫。有的做了有钱人的情妇,甘心充当****;有的嫁给干瘪老头,原因很简单,老头腰缠万贯,财大气粗。她们一个个离他而去。他没有伤心,反而坦然面对,任何人都有追逐幸福的权利,尽管每个人对幸福的认识和理解不尽相同。
如果他发财了,首先包装一个绝代佳人,搂着她招摇过市,陈雅秋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其次买房产,购轿车,让那些曾经歧视他的人来不及欣赏就眼红。哈哈,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快感呀!
但做生意没有本钱的事实,不时困扰着他。陈雅秋可能象其他好逸恶劳的女人一样,投入有钱人的怀抱。他不能再失去她,为了她,他可以不择手段。根据他的计划,他准备在春节的时候,向她表示爱意。节日里人的心情好,比较宽容。估计她不会拂他的意。
春节期间,到处洋溢着节日的美好气氛。他邀她陪同上街买衣服。男人在这方面天生有缺陷。女人则不同——心细,挑衣服就象挑伴侣,而且还会侃价。他着实地恭维她一番,她喜形于色,说,那有没有劳务费呀?
他眼珠一转,心想:傻丫头,还要劳务费呢,小心把你自己也赔进去。他说,当然有了,但没有现金,你喜欢什么,我可以送给你。
“真的?”她半信半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雅秋说,我喜欢一样东西,正愁没钱买呢。那我可不客气了。
他暗暗叫苦,装什么大方呀?用赞美的话赠人还可以,花钱他真心疼呀。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听她要什么了。
陈雅秋背着手,肩部微微扭动,象个顽皮的孩子,笑嘻嘻地说,我,我看见一块玉石,光华润泽,好漂亮呀。
玉石并不贵,她真的买不起吗?他看是存心讹他。他笑着说,是吗?很漂亮吗?我送你。
他们一起去商场,他把买衣服的标准一降再降,就想省点钱。平时生活节俭惯了,自己都舍不得花钱,为一个女人掏腰包,简直比割他的肉还疼。
陈雅秋显然是购物高手,她帮他挑选的衣服,不仅款式好,而且价格低。买完衣服以后,他们来到玉石专卖店,那里琳琅满目。陈雅秋指着一颗很普通的玉石说:“就是它,我早早就看中它了。”他看它很一般,但价钱便宜,只有100多块钱,他心里塌实了。腰杆一挺,“买了,就买它了。”他把玉石送给陈雅秋,她爱不释手,笑容灿烂。
回到家,他一直沾沾自喜,仅用100多块钱就博得一个女人的欢心,天才啊,我!上帝居然安排象聪明的男人和愚蠢的女人相遇,真是一出优美的滑稽剧。女人也许是聪明的,但她们的心一旦被爱情占据,智商便迅速下降为零。
陈雅秋来了,带来一个礼品盒,看样子很精美,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她说,我是无功不受禄,你送我礼物,我也送你一个,这叫‘礼尚往来’。
他接过一看,吓了一跳,是世界名牌的领带。这种领带起码要几百块钱,她说连一百块钱的玉石都买不起,怎么忽然出手如此阔绰?莫名其妙!
她说,你……不喜欢?
他赶紧收起心思,“我非常喜欢,但是不是太昂贵了?”
“只要你喜欢就行了。我记得中秋那天,你扎的那条领带和西服不是很相配。这条领带的颜色不错,尤其配你那件西服,你扎上它一定更潇洒,更……”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眼神慌乱,脸也羞红了。
原来如此,他鼓足勇气,拉她的手,深情地说,谢谢你。
她的脸羞得更红了,把手轻轻挣脱开,“哦,我还在煮饭,我回去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得意地笑了。距成功还有一步之遥,他决定在除夕之夜向她发起最猛烈的进攻。
除夕之夜,两个失意的人又聚在一起,他们一起下厨房,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他们到湖西路上放烟花。湖西路已经涣然一新,街灯通明。远远近近,鞭炮声不绝于耳,天空上绽放眩目的烟花。陈雅秋只是催他放,自己却躲得远远的,捂着耳朵。他笑她是胆小鬼,拿一个大爆竹让她试着放,她不服气的说,放就放,我才不怕呢,刚才是让你先玩。
她嘴硬,点火的手却抖得厉害。他大声喊:“爆了!”吓得她“妈呀”跑开了,待回头看时,爆竹安然无恙立在地上,根本没点燃。
陈雅秋白了他一眼,娇嗔地说,坏蛋。
放完最后一支彩珠筒,我们意犹未尽。陈雅秋指着天空时时绽放的烟花,不停地说,你看,好美呀……
他知道,她的欢乐已经达到顶峰。机会可能稍纵即逝,他不再犹豫,单刀直入,一本正经地说,我有三件事要对你说。
“说啊,干吗那么严肃?”
“第一,考你一个问题,除夕之夜和中秋之夜有什么不同?”
陈雅秋眨着大眼睛,懵住了,“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一个在秋天,一个在冬天。”
“错,中秋之夜月圆,而除夕之夜没有月亮。”
“噢,我以前没注意过,原来真的没有月亮呀!”
他们相视一笑,他说,能和你共同度过这样美好的夜晚,我感到无比幸福。
她呵呵地笑说,你好夸张呀。
我趁热打铁,说,第二,自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被你优雅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你知道吗?你的美丽不是因为容貌,而是源于气质。今夜虽然美,但今夜的你更美。
这是违心的话,如果她仅有气质,没有脸蛋,胸脯,屁股,他是不会欣赏他的。她避开他的眼光,默然不语。
“第三,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她局促不安,“对不起,我玩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说完,匆匆走了。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陈雅秋人间蒸发。对于她的失踪,他一点也不奇怪。从前,在他追求女人的过程中,类似情况不胜枚举。女人之所以逃避,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讨厌对方,二是考验对方。前者是真正的逃避,后者是故作的矜持。凭他玉树临风的洒脱,尚无任何女人声明讨厌他,陈雅秋岂能例外?用不了几天,她一准回来。
果然,在消失一个月后,陈雅秋又出现了,精神疲惫,憔悴了许多。他以为她会继续吊他的胃口,没想到很快就来访,他热情地接待她,询问她去哪了?
“我回长春了。”
“去长春干什么?你家在那里?”
她神情凄然,“不,只是半个家。”
他不知道这个话题是否该说下去,尽管他想了解实情,但她必有难言之隐,他不忍追问,惟恐那也是一种伤害。
他怜惜她,关切地说,你好象很疲倦,要多休息,注意身体。
“谢谢。”她看着他,沉默一会,说,除夕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他信誓旦旦,象个圣徒。
“你能永远对我好吗?”
他斩钉截铁地说:“能!”
“我答应你。”她突然用手抚着前额,长发垂到面前,哭了。
他抓起她的胳臂,“怎么了,你?”
她把头顶在他的胸前,“我妈,她,她走了……太……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征兆,就……呜呜……”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原来她的“躲避”不是为了他,他怅然如若失,长久以来自以为是的积习,随着她悲痛欲绝的哭声而慢慢碎裂。甚至她的接纳,也不能让他欢喜片刻。
追求女人的快感被良心的谴责取代,当一个女人将终生托付给男人的时候,怎能不唤起男人的责任心?但他最初追求她的出发点是证明自己的魅力,目的是获得****的满足。他的思想是肮脏龌龊的,根本不配得到她纯真的爱情,于是他陷入了矛盾,要是她了解了真相,即使他真心付出,她也不会原谅他的,是的,任何人也不会原谅我的。就象现代人能以宽容对待某些特殊群体的****,却不能见容于劣迹人的真心忏悔。就象小资女人对摇尾乞怜的宠物呵护备至,而对街边的乞丐视而不见。
他和陈雅秋的母亲不认识。按理说,她的去世不会引起他的伤心,但他为什么哭了?他紧紧搂住陈雅秋,两行泪水不觉淌下,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流泪。
他说,雅秋,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陈雅秋情绪激动,越发哭得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