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还陶醉在那些音当中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他的嘴唇。它使我想起了管乐器的打磨精细的音键。张开闭合时空气都不会漏气。多亏这种数学般的精密才使声音获得了一种独特的准确和纯净。在托尔佐夫所练就的这个完美的说话器官中,嘴唇的发音动作是通过让人难以置信的轻快、迅速和准确来进行的。
而我的情形则不是那样。就像不好的工厂生产的廉价乐器的音键那样,我的嘴唇不能足够紧密地闭合。它们漏气;它们会弹回,它们没能被很好地打磨。
由此,辅音达不到必要的精确和纯净。
我的嘴唇的发音功能不好,离完美还差得远。连说话快些都实现不了。音节和单词就像岸上疏松的土壤被冲散、崩塌、掉落下来,这就造成了经常性的元音泛滥,舌头也不听使唤。
“当你们对此的理解达到我现在的理解程度时,你们自己会有意识地想锻炼发展嘴唇、舌头及能清晰地释放和形成辅音的所有部位的发音功能。
“著名的歌唱家和声乐教师波林娜·维阿尔多说,应当用‘avecleboutdeslevres’(嘴角)唱歌。因此重视发展嘴唇的发音功能吧。这个过程中肌肉起到很大作用,而肌肉需要系统的锻炼和时间才能练好。
“我现在不讲这项工作的细节。你们会在‘训练与练习’课上知道的。
“现在,作为本节课的结尾,我告诉大家另一个应该预防的普遍缺点,这个缺点经常在人们发两个以上合在一起的元音或辅音时出现。
“具体错误如下。许多人的元音发自发音器官的一个位置,而辅音则发自另一个位置。所以这些人就不得不经由一个‘通道’把辅音从下面的某个位置提上来,以和元音结合构成和声。
“这时两个字母发出的就不是像Ба,Ва,Да等的一个音,而是完整的从不同处拿来的两个音。比如,他们不发Ба,而先是闭着嘴在喉咙里哼哼гммм……这个音,然后从喉咙到嘴唇,嘴唇打开,经过慢吞吞的爆破,才发出了Ааа……гммм———буА这个音。这是错误的,是难听和粗俗的。
“辅音的响声应当在元音产生的地方积累和共振。在那儿元音同辅音掺杂、融合在一起,在经过嘴唇的爆破后分成两股从口腔和鼻孔里飞出,在和元音相同的地方产生共鸣。
“就像在发音器官的不同部分产生的元音的杂乱很不好一样,从发音器官不同中心发出的辅音也不好。
“拿打字机打个比方。字母表的所有字母也都是被敲打在同一位置上,从而被印在了纸上。”
19××年×月
今天,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继续他的讲述,他说:
“在掌握了练声、吐字和发音的主要规律后,我每天晚上都哼唱不同的字母或者唱出歌词来。
“然而远不是所有辅音的训练都那么顺利。很多辅音,比方说嘘音、唏音和卷舌音,我就发不好。看来,问题在于天生的缺陷,我不得不适应这一点。
“首先应当明白,当口腔、嘴唇和舌头处于怎样的状态时能发出正确的辅音。为此我求助于‘样板儿’,就是说我招来了我的一个吐字清晰的学生。他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使我能够连续几个小时看他的口腔,观察他的嘴唇和舌头在发那些我发不好的辅音时的动作。
“我当然明白,不存在两种完全相同的说话方式和方法。每个人都应当按自己的方式去适应自身的条件。然而我还是试着把我从‘样板儿’身上发现的东西运用到自己身上。
“但所有忍耐都是有极限的。被我选中用来观察的学生坚持不住了。他找各种理由再也不到我这儿来了。
“我只能向有经验的吐字教员求助并同她一起研究。
“复述我在那些课上学到的内容并不属于我今天的任务。到时候吐字专家会告诉你们该知道的一切。
“暂时我只能据个人经验局限地谈几点看法。
“我那时首先明白了,要练声和矫正吐字仅仅靠课上时间是不够的。
“声乐课绝对不是要教学生仅仅在上课的时候进行练声或矫正吐字练习。
课上时间应当被用来很好地掌握那些应当在‘训练与练习’课上做的事情。开始要在有经验的教练的指导下训练,然后就要自主地,在家和所有地方——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训练。
“当新的说话方式还没有融入到生活之中时,绝不能认为已经掌握了它。
我们应当注意使自己在舞台上和生活里始终说得正确而优美。要加以运用,养成习惯,在生活中注入新的东西,将它变成自己的第二天性,并保持终身。只有这样才能养成习惯,习惯才能变成第二天性。我们也不用在舞台表演时把注意力分散到吐字上。如果恰茨基或哈姆雷特的扮演者在扮演角色时还要考虑自己的嗓音的所有缺陷和言语错误,那这一定不会对他主要创作目的的实现起帮助作用。所以建议你们现在,在一二年级时,就要达到吐字和声音的基本要求,并永远保持下去。至于那些可以帮助我们艺术地、优美而准确地表达难以捉摸的情感和思想的说话艺术,你们就要用一生来探索了。
“我如此沉迷于练声,以至于忘记了我寻找的主要目的——舞台言语和朗诵方法。
“但我记起了我的目的,并努力地像以前学习歌唱那样来说话。令我惊讶的是,声音跑到‘zatiloc’(后脑勺)去了,我怎么也不能把它移到‘morda’(脸)上来。当我终于成功做到这一点时,我谈话的嗓音和我的言语却变得不自然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我迷惑地问自己。——似乎,应当用不同于唱歌的一种方式来说话?难怪一些专业歌唱家们会这样做:用和说话不同的方式唱歌!
“对于这个问题的探问和谈话表明,很多声乐家都这么做,目的是防止在说话时损坏自己歌唱声音的音色。
“但我觉得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这是一种多余的谨慎。因为我们练唱正是为了能用优美的音色说话。
“在弄清这一道理之前,我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很多探究。一次偶然事件帮助了我。一位以自己的嗓音、吐字和朗读而著称的著名外国演员告诉我:‘一旦声音练好了,就要完全像唱歌那样来说话。’
“自那以后,我的工作有了明确的方向并热火朝天起来了。我把唱和说交替进行:我唱十五分钟,然后用练好的音也说这么长时间。再唱再说。这样持续了很久,但没有什么结果。
“‘没什么奇怪的!’——我认定。——几个小时的正确言语和一整天的不正确言语相比算什么,又有什么作用呢!我将时刻注意调整自己的嗓音!将我的生活变成密集的课程!通过这种方法我就不再会不正确地说话了。
“然而要适应这样的做法并不容易,但我尽我的注意力所能坚持做了。
“最终我感觉到了日常言语中的变化。开始出现正确的单音和完整的句子,我注意到,正是在这种时候,我将练声时找到的东西运用到了日常言语中。
我在这种时候说话像唱歌一样。不幸的是,这样的言语在我身上持续不了很久,因为声音总是试图跑到软腭和喉咙里。
“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不认为我已经练好了声音,达到了时刻能像唱歌那样正确地说话的程度,并能保持下去。我必须在每次演出和彩排前,借助事先的练习将自己的嗓音调好。
“然而成就是不容置疑的。它表现在,我能随时迅速、轻松、任意地将嗓音移到面罩上来,无论是在唱歌时还是在说话时。
“我的工作的最重要的结果是我的言语里出现了声音的不间断的线,就像我在练声中练出来的一样,没有它就没有真正的语言艺术。
“这是我长久寻找的,一直都幻想的东西。它不仅将优美和音乐性赋予了简单、日常的言语,也将这些特性赋予了特别崇高的、朗诵的言语。
“现在,我在实践中了解到,只有当元音和辅音本身都像在声乐艺术中那样歌唱时,言语中才能产生这样的声音线。如果一些音——元音——很婉转,而后面的辅音却很刺耳,那就会形成裂缝、间歇、空虚,结果形成的不是无边的声音线,而是断线、碎片和喊叫。很快我还明白了,不只是有声辅音,其他辅音——噪声辅音,即唏音、嘘音、З音、Ц音、Х音、Р音——都应当以自己的声音和噪音参与到不间断的线的构造中来。
“现在我的日常言语时而是歌唱,时而是鸣响,时而是絮絮叨叨,时而是高声尖叫,通过这种方式构成了不间断的线,根据所发元音和有声及无声辅音而改变声调和色彩。
“我还没来得及为已取得的成就感到高兴,就出现了令人沮丧的事。
“问题在于,我继续在那儿工作的歌剧院里,我的几个学生遭到了声乐学家和音乐家的严厉批评,说他们为了追求无边的声音线和辅音的发音,把应该唱出洪亮的Б、В或者М、Н的音,唱出了一些类似Ббб,Ммм,Ннн等的音。由此,辅音的延长占用了元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