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雪隐寻踪——厕所的历史经济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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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善良美丽的厕所女神(3)

更重要的是,文人的介入让迎紫姑活动和活动中的紫姑发生了很大变化,活动本身多了文化意味,紫姑则变成了一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才女。书法家紫姑

先来看看作为书法家的紫姑。

政和二年,襄邑民因上元请紫姑神为戏。既书纸间,其字径丈。或问之曰:“汝更能大书否?”即书曰:“请用连黏襄表二百幅,当为作一福字。”或曰:“纸易耳,安得许大笔也?”曰:“请用麻皮十斤缚作,令径二尺许,墨浆以大器贮,备濡染也。”诸好事因集纸笔,就一富人麦场,铺展聚观。神至,书云:“请一人系笔于项。”其人不觉身之腾踔,往来场间,须臾字成,端丽如颜书。复取小笔书纸角云“持往宣德门卖钱五百贯”文。既而县以妖捕群集之人,大府闻之,取就鞠治,讫无他状,即具奏知。有旨令就后苑再书验之。上皇为幸苑中临视,乃书一“庆”字,与前书“福”字,大小相称,字体亦同。上皇大奇之,因令于襄邑择地建祠,岁祀之。(宋·何蘧:《春渚纪闻》卷四『中华书局,1983年1月第1版,64页)

一丈大小的字已经很壮观了,再用二百张一般的纸粘起来只写一个福字,难怪要用十斤麻皮捆成二尺多粗的笔来写了。书写的场面也很壮观:一个大户人家的麦场上铺一张硕大无朋的纸,紫姑的神灵附着在一个人身上,那人顿觉身轻如燕,颈项上系着那支如橼之笔,在纸上腾挪跳跃,健步如飞,顷刻间字已写成,字体清丽端庄,活脱脱一个颜真卿。感动得皇帝老儿也要给紫姑建一个祠堂,让她有个安身之所来享受人间祭拜。能诗文的紫姑

苏东坡“见到”的那位紫姑:“诗数十篇,敏捷立成,皆有妙思,杂以嘲笑。问神仙鬼佛变化之理,其答皆出于人意外。坐客抚掌,作《道调梁州》,神起舞中节,曲终再拜。”能言善辩,幽默诙谐,会写诗,会作文,通玄理,知人情,懂礼数,能歌善舞,这样的神仙当然得到人们的欢迎。还有更厉害的紫姑。

景祐中,太常博士王纶家因迎紫姑,有神降其闺女,自称上帝后宫诸女,能文章,颇清丽,今谓之《女仙集》,行于世。其书有数体,甚有笔力,然皆非世间篆隶,其名有“藻笺篆”、“茁金篆”十余名。纶与先君有旧,予与其子弟游,亲见其笔迹。其家亦时见其形,但自腰以上见之,乃好女子,其下常为云气所拥。善鼓筝,音调凄婉,听者忘倦。尝谓其女日:“能乘云与我游乎?”女子许之。乃自其庭中涌白云如蒸,女子践之,云不能载。神日:“汝履下有秽土,可去履而登。”女子乃袜而登,如履缯絮,冉冉至屋,复下,日:“汝未可往,更期异日。”后女子嫁,其神乃不至,其家了无祸福,为之记传者甚详。此予目见者,粗志于此。近岁迎紫姑仙者极多,大率多能文章歌诗,有极工者。余屡见之,多自称“蓬莱谪仙”。医卜无所不能,棋与国手为敌。然其灵异显著,无如王纶家者。(宋·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十一,岳麓书社,2002年9月新l版,154—155页)

书有数体、皆非世间篆隶、乃好女子、善鼓筝、能乘云、能文章歌诗、医卜无所不能、棋与国手为敌……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紫姑不能的。但这又是大科学家沈括的眼前景、身边事,不由人不信——只能说一句:“果然是神仙!”紫姑的作品

至于紫姑的文学作品,仅举一二例。

科举考试后,有士子请紫姑问考试得失,得词一首:“凄凉天气,凄凉院宇,凄凉时候。孤鸿叫斜月,寒灯伴残漏。落尽梧桐秋影瘦,鉴古画眉难就。重阳又近也,对黄花依旧。”词既凄凉人必凄凉,此公当然名落孙山。

在水乡绍兴,有人以船为题请紫姑作诗,诗云:“寒岩雪压松枝折,斑斑剥尽青虬血。运斤巧匠斫削成,剑脊半开鱼尾裂。五湖仙子多奇致,欲驾神舟探仙穴。碧云不动晓山横,数声摇落江天月。”

紫姑也是有脾气的。在杭州的一所学校里,一帮学生迎紫姑,有人私议紫姑为鬼。紫姑大书一诗:“眼前青白谁知我,口里雌黄一任君。纵使挟山可超海,也须覆雨更番云。”学生再问功名,紫姑反唇相讥:“朝经暮史无间日,北履南鞭知几年。践履未能求实地,荣枯何必问青天。”

当然,这些所谓紫姑的文学作品,其实不过是文人雅士假托紫姑之名,而抒自家胸襟的产物。不管读者给予这些作品什么评价,千百年来,紫姑的形象可以说是深人人心。从李商隐到苏东坡,到陆游,到沈括,这些大文豪、大科学家对紫姑的关注已经说明了问题。人群中的紫姑

越到后来,紫姑越与民间贴近,或者说,紫姑后来变得越来越平民化,越来越平易近人,成为人群中的一分子,再不是只有正月十五才能一睹芳容,而是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服务,随叫随到。这种变化早在宋朝就开始了。沈括说:“旧俗,正月望夜迎厕神,谓之紫姑。亦不必正月,常时皆可召。予少时见小儿辈等闲则召之,以为嬉笑。亲戚间有召之而不肯去者,两见有此,自后遂不敢召。”(宋·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十一,岳麓书社,2002年9月新1版,154页)一帮小孩子闲得无聊,闹着玩儿也能把紫姑召来,而且是经常这样干,可见紫姑也确实太没架子,太好说话了。当然,兔子急了也咬人,紫姑惹烦了也会耍点赖:好歹我也位仙班,就这么由着你们呼来唤去的当猴耍!不成,得给点颜色你们看看。不过,这种颜色也是小儿科——赖着不走而已,由此也能看出紫姑的心地善良。

紫姑又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多情女子。当然,古人今人对此都有异议,甚而认为是害人。宋朝人洪迈记录了一个“能害人”的紫姑:一个独身的中年男子仇铎屡屡求紫姑索诗词,成天把玩品味,吟诵不绝口,日久情生,二人终于坠人情网,爱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晨夕缴绕之不舍,必欲见真形为夫妇。”然而,仇铎变成了第二个许仙,他去了城隍庙。城隍爷变成了法海,痴心女子负心男的悲剧又一次上演。紫姑远去矣何日彩云归

尽管紫姑“害人”的事屡有传闻,用洪迈的话说就是“予所闻见者屡矣”,但是,这并不影响人们对紫姑的感情和热爱,她仍然得到了社会的广泛欢迎。因为,紫姑本质上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的形象,美丽勤劳,质朴善良。尽管有人说紫姑是帝喾即黄帝女儿,有人说紫姑的原形即庄子笔下的藐姑射山神,《庄子·逍遥游》中写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龙飞,而游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有人说她是蚕神嫘祖的化身……说到底,紫姑的形象是群众集体创造的,紫姑谁也不是,又谁都是,人们把自己的理想和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也就把传说中那些神仙的优点都逐渐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地充实、丰满并臻于完美。她是神仙,但又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她地位卑微,但又坚决地捍卫自己的尊严;她远离人间,但又非常善解人意;她受尽虐待与折磨,仍然仁爱善良;她位卑职小,却尽力为民众排疑释惑,济困解难;她渴望爱情追求爱情,却常常遭到致命的误解和无情人的抛弃;她漂亮多才,却平易近人,请别的神仙都要兴师动众,大肆排场,她甚至只要一口饭不饿肚子就来,小孩子也能请得动。清代后期的北京请紫姑“以淘萝盛米,并置筷一双,覆以绸帕,至厕所迎之”,她信守诺言,从不负人,最终却被社会所负!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紫姑会不会重回人间呢?

经过几个月时间的堆砌,这样一本“味道不大好闻”的小册子终于降生了。虽然说儿子是自己的好,但就笔者自己看来也还是有很大遗憾的:写这个题目的欲望已有十年之久,并为此做了一些资料上的积累。为了赶北京“厕所峰会”,成书的过程却很有些仓促,结果是只能把这样一份残缺而粗糙的坯料奉献给读者诸君。心是真诚的,手艺很拙劣,奈何!

当年,田家英先生曾经一腔热血地奉劝一位名人:“隐身免留千载笑,成书还待十年闲。”先生的话当然是对的。闲下来,坐冷板凳,也许会做得好一些。希望诸位读者给我修改完善的时间和机会。

本书在写作和出版过程中,得到了几位昔日同窗和朋友的支持与帮助,在此对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周连春

2004年11月9日夜